一身剪裁合体的烟灰色西装,腰部收窄,两条腿修长笔直,线条优越,乍一眼看上去是带着几分贵气的风流;然而那一张好看的脸却是恹恹的,满是拒人于千里的漠然,眼角眉梢都是倦怠,唇角还挂了点冰冷的讥讽。
    一张要死的厌世脸。
    一副难搞的祖宗样。
    林蔻蔻对这人的第一印象,着实一言难尽。
    孟之行、叶湘早已溜了,可孙克诚却不能。
    他走在裴恕后面,苦口婆心:“你一直想搞的是航向,可林蔻蔻不早都离开航向了吗?现在正是我们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的好机会啊。”
    裴恕道:“干航向我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别人来掺和。”
    孙克诚头都大了:“可我这邀请都发出去了,你们有什么恩怨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
    “是什么恩怨你别管。”裴恕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跟孙克诚下了通牒,“总之她如果要来,那我走,咱俩直接散伙。”
    孙克诚顿时哽住,一句话说不出来。
    整个办公室外面一片静寂。
    前台小姐停在走廊上,听见这番对话,都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唯有林蔻蔻,片刻的静默后,突然笑出声来,竟是悠悠然开口:“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裴恕听见声音,眉头顿时一皱。
    孙克诚也是一愣。
    两人齐齐转过头来,这才看见站在拐角处的林蔻蔻。
    孙克诚跟林蔻蔻见过两面,都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活动上,且只限于见面,并未有过深交,而她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太大,还戴了副大墨镜,他一时有些惊疑,都不太敢确认。
    裴恕看见她,目光却是瞬间冷了。
    显然,他虽然没跟林蔻蔻见过面,可却比孙克诚更了解她,只看那一截尖尖的下颌,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狭长的眼缝里流泻过一缕暗光,裴恕盯着她,重复了她方才某个词:“好事?”
    林蔻蔻随手摘了墨镜,便露出那张过于漂亮的脸来。
    她站在原地,不无挑衅地冲裴恕扯开唇角:“我来你走,不刚好吗?位置也挪出来了。这两年我攒下点小钱,正好可以入股,跟孙先生合伙。”
    裴恕:“……”
    孙克诚惊呆了,手指着林蔻蔻,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林蔻蔻微微一笑,伸出去跟他握了一下,只道:“没等您下来接,我自己先上来了,孙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她手腕上挂着那串奇楠香佛珠,轻轻晃了晃。
    裴恕不经意看见,慢慢皱了眉。
    第3章 谈判
    办公室门关了起来,林蔻蔻与裴恕相对而坐,面前各放了一杯刚沏上的茶。孙克诚就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感到如坐针毡。
    裴恕又捡起桌上那副纸牌玩。
    林蔻蔻则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貌似好奇地看向他:“怎么,刚才裴大顾问不说要走?”
    “忽然间腿脚不太好,又走不动了。”裴恕眯起了眼睛,扯开唇角,以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回应她,“何况林顾问大名我们已经久仰了,今天难得光临,裴某怎么也得给贵客一点面子才是。毕竟老孙这人笨嘴拙舌,心盲眼瞎,我怕他招待不好。”
    话说到这里,便斜了孙克诚一眼。
    孙克诚不敢反驳。
    林蔻蔻对这二人的关系于是有了大概的了解:据传歧路这家公司由二人合伙,孙克诚负责公司管理,裴恕则掌管业务。
    乍听上去,感觉孙克诚是皇帝,裴恕是将军。
    然而现在看起来,分明裴恕才是这个皇帝,孙克诚大约是个太监总管的定位。
    她笑了一笑:“早就听说裴顾问性情与常人不同,我还不信,今天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
    裴恕也不是嘴上能饶人的,慢吞吞回敬:“我也听人说林顾问不走寻常路,风格很不一般,现在看,这种说法还是太谦虚了。”
    两人隔了一张茶桌对望。
    乍听上去都是客气话,仔细品品火药味儿简直能冲上天。
    孙克诚一看这场面,头都大了,挤出一抹笑容来,试图补救:“咳,林顾问别介意,他这人说话一向如此,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一年前航向出那事儿的时候,我们可太惊讶了,当时就想给你发邀请来着,可听说你竞业协议签了一年,我们可都掐着日子算,就等这一年过去呢。你今天能来,我们可太高兴了。”
    林蔻蔻客气了一句:“能收到歧路的邀请,我也很荣幸。”
    裴恕心道一声虚伪。
    他向来讲究效率,懒得应付这种场面上的寒暄,直接道:“行了,我看还是别浪费时间,说点正经的吧。林顾问在业内什么名气什么能力,我们都清楚。前阵子我就听说了一点风声,四大猎头公司都想挖你过去,在你竞业期结束前很久就在联系你了。所以我很好奇,我们这种小公司,凭什么能让林顾问舍弃了四大抛出的橄榄枝,今天坐到了这里?”
    说实话,孙克诚对此也有困惑。
    虽然不管公司业务方面的事,但谁看见林蔻蔻这种对整个行业都有统治力的人能不心动呢?
    所以就算知道自家公司有个祖宗视林蔻蔻为死对头,他也没忍住,发去了一封邀请。本以为会石沉大海,毕竟歧路就算在业内独树一帜,又哪里能真正跟四大猎头公司相比呢?
    可谁能想到,过没几天,林蔻蔻竟然回复他了。
    孙克诚当时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林蔻蔻此刻却很平淡:“我听说歧路福利好,上下班时间很自由,比较适合我这种长时间没工作的复健人员。”
    孙克诚想趁机介绍两句。
    可惜裴恕没给他机会:“假话。以你的本事,到哪家不是被人供起来?就是去四大,你一个月不去公司,估计也没人管你。”
    林蔻蔻看他一眼,改口道:“歧路只做年薪300万以上的职位,从来不碰小单,在业内定位比较高,我很感兴趣。”
    裴恕冷笑:“你在离开航向之前做的职位,有50%都是千万级别的,歧路的定位再高,也高不过你吧?林顾问,能给个不那么敷衍的理由吗?”
    林蔻蔻想,这理由的确敷衍了一点。
    她沉吟片刻,问:“如果我说,加入歧路这样规模不大的公司,然后发展起来,更能彰显我的能力呢?”
    裴恕笑了:“那你应该自己开一家公司。”
    林蔻蔻一听,也没忍住笑了。
    只有孙克诚,突然感到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笑的?
    林蔻蔻把茶杯放回桌上,看向裴恕:“裴顾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说话挺讨厌的?”
    “挺多的,谢谢夸奖。”裴恕这人脸皮向来不薄,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是面不改色,“所以能告诉我们真正的理由了吗?”
    孙克诚看向林蔻蔻。
    这一次,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以前你们歧路最喜欢针对航向,处处都要对着干……”
    裴恕盯着她没说话。
    孙克诚却是吓了一跳,生怕她对歧路有什么偏见,连忙解释:“不不,我们两家不过是业务上有一些小小的摩擦……”
    然而裴恕打断他:“是又怎样?”
    他仍旧看着她,目光非但没收敛,反而变得越发锋锐,像是一柄刀,想要划破她平静的外表,看穿她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
    林蔻蔻与他对视。
    孙克诚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
    杯中的茶叶,被水充分浸泡后,舒展开了嫩芽,因为不再有水流的扰动,慢慢沉底。
    一沓纸牌零散地瘫在桌上。
    林蔻蔻搭垂着眼帘,过了许久,才慢慢笑起来。这一刻,透过整面落地窗的天光,照入她瞳孔深处,竟也显出一种逼人的锋芒。
    裴恕触及她目光,仿佛是被烫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无名指没忍住颤了一颤。然后,才听见她平淡如水的声音——
    “听说你们公司,拒绝一切融资收购?”
    一瞬间,孙克诚什么都明白了:果然,不是空穴不来风,林蔻蔻离开航向,竟真像传言中那样,是理念之争!
    航向的掌舵人叫施定青,也算业内响当当的一号女强人,对猎头业务可能不在行,但精通管理,长袖善舞。她在创办航向后,便凭着自己与林蔻蔻匪浅的交情,拉林蔻蔻入伙,将“做国内最好的猎头公司”作为航向的目标。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也的确对得起这个目标。
    要不是因为他们歧路经常跟航向对着干、拖他们的后腿,只怕凭林蔻蔻的本事,早已经带着手下一票猛将,把航向推到与四大猎头公司比肩的地位,变“四大”为“五大”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
    就在去年,施定青竟然接受了量子集团开价10个亿的全资收购,把航向整个卖掉!
    这时航向的管理层并未变动,按理说对林蔻蔻也没有太大影响。
    可坏既坏在,量子集团收购航向,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们是一家正在告诉发展的公司,人才缺口极大。之所以收购航向,为的就是将航向的猎头部门打散重组,抽取其中的精英,进入隶属于集团人事部门的“高级人才招聘小组”,简称“高招组”。
    其实就想当与要让航向的猎头,转去量子集团当hr,单独负责集团的招聘。
    可但凡行内混的,谁不知道林蔻蔻出了名的厌恶hr?
    对这个职业,她似乎有天然的偏见。
    在早年没进航向,自己单打独斗当“野猎头”时,她就因为面对hr时过于不配合的嚣张态度,引得大半个上海的hr联合起来,对她进行“封杀”。虽然此举后来并未成功,甚至可以说一败涂地,可从此以后,林蔻蔻便有了一个响彻业内的名号——
    hr公敌。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在量子集团筹建高招组决议下达的当天,林蔻蔻便带头反对,第一个站出来不服从决议。
    航向那一票猎头,十个有八个都是她带出来的,自然唯她马首是瞻,一同反对。
    这可不就捅了马蜂窝?
    第二天,林蔻蔻就被开除了,从此销声匿迹一年。
    孙克诚回忆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也许,林蔻蔻今天来,不是随便谈谈,而是真的想加盟歧路!
    他心跳都快了不少,回头去看裴恕。
    裴恕何等聪明的人,岂能听不出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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