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修士摆了摆手,做出大人大量的模样:
    “罢了,看你们年轻,也不和你们计较;本道待会和师长通报一声,七百枚白玉珠,你们再添一件法器,这碑就让你们刻了……”
    这番话先硬后软,标准的以势压人,火候拿捏十分老道,明显没少干类似的事儿;三个年轻弟子脸色微变,这时候想不答应,也不敢开口了。
    如果是涉世未深被奸商油嘴滑舌蒙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去过问是多管闲事;但买卖不成就靠背景压人,性质就变了,更何况吃相还这么难看,放在仙家集市当场就得被打个半死。
    围观的修士见状都是皱眉,不过九宫观就在项阳城附近,伏龙山的下宗,他们根本惹不起,也只能暗暗摇头。
    吴清婉见状眉头紧蹙,望了左凌泉一眼,询问怎么办。
    左凌泉倒是干脆,走出围观人群,来到木楼前面,开口道:
    “既然人手准备好了,几位道友钱又不够,这块碑要不让给我吧,我也省得等。”
    此言一出,所有人就把目光集中了过来,三个年轻修士微微一喜,连忙点头。
    但中年修士眼见又来了肥羊,能全吃为什么要放一个,连忙赔笑道:
    “少侠不用急,下面人手脚麻利,谁都不用耽搁。老三,快带这位少侠去挑石碑……”
    左凌泉来到三人跟前,用剑柄指了指放在旁边准备刻字的石碑:
    “我时间紧,就要这块,不行就算了。”
    “……”
    中年修士眉头一皱,觉得这个相貌俊逸的年轻剑客,是故意来捣乱的。但瞧见左凌泉从袖子里排出十枚金缕铢放在桌上后,脸色顿时笑得和花儿一样,连忙拿起笔:
    “没问题,客官要刻什么字?”
    左凌泉抱着剑环视群山,稍微打量了下:
    “我不插山上,就插在这里,可以吗?”
    中年修士想了想:“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插在这里不合规矩,得和师长通报,价钱恐怕得加个……嗯……一千枚。”
    “没问题。”
    左凌泉欣然点头,又掏了十枚金缕铢放在桌上。
    围观之人瞧见此景,都有点震惊,觉得这年轻剑侠不是钱多烧得慌,就是脑子有包。
    中年修士见左凌泉答应得这么干脆,还有点后悔,但这时候再加价容易把客人得罪,完全可以待会再想其他路数捞钱,他和气道:
    “少侠是痛快人,小道一定给您安排满意,您要刻什么字?”
    左凌泉稍微酝酿了下:
    “嗯……字不多,就刻‘强买强卖,童叟皆欺’八个字就行了。”
    ?!
    话语一落,周边修士先是愣了下,继而爆发出一阵哄笑,不过察觉地方不对,又连忙停下了笑声,眼中显出震惊。
    三个年轻弟子也满眼不可思议,其中的女娃想开口劝阻,但这时候明显晚了。
    中年修士笑容一僵,顷刻间沉了下来,把笔拍在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小子,你什么意思?不把我九宫山放在眼里?”
    左凌泉微微皱眉,示意桌上的神仙钱:
    “我掏双倍钱,刻自己想刻的八个字,怎么就没把贵宗放在眼里?道长莫非觉得这八个字是在说你?”
    中年修士明白左凌泉是在说他,但脸还是要的,他沉声道:
    “我九宫山向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这八个字即便不是说九宫山,过来游赏的客人也会误解……”
    “那就是没法刻?”
    左凌泉伸手去拿桌上的神仙钱。
    中年修士见状,迅速把二十枚白玉铢盖住:
    “你刻意找茬,扰乱生意还污蔑九宫山,现在就想拿钱走人?”
    左凌泉望着中年修士,莫名其妙道:
    “钱你收了,碑刻不了,不退钱也罢,还说我诬蔑九宫山,这意思是准备明抢?”
    中年修士知道左凌泉在装糊涂捣乱,但他把人打出去,到手的钱就没了;直接没收的话台面上又说不通,于是退了一步:
    “我九宫山在此地扎根数百年,岂会做强取豪夺之事。本道只当方才是误会,这八个字有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之嫌,不能刻,按规矩得带上‘梅’字,你重新决定。”
    左凌泉轻轻点头:“那就刻‘梅山外的九宫山,要钱不要脸’。’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指名道姓了。
    木楼外满场寂静。
    中年修士猛拍桌案,怒目道:
    “敢辱我师门,你找死!”
    周边几个九宫山弟子,也围了上来,剑拔弩张。
    左凌泉岿然无惧,扫视周边一眼:
    “动手这生意可就黄了。为了脸面连钱都不要,我看你们不像这种人啊。”
    “你放肆!”
    中年修士怒火中烧,当下撕破脸皮也不装模作样,右手把钱一收,怒声道:
    “给我打。”
    呛啷——
    便是在中年修士把神仙钱扫入袖中的瞬间,一声清脆剑鸣响起。
    众人不见左凌泉如何动作,墨黑长剑已然划出一道半月,将桌案连同中年修士的右臂齐肩一分为二。
    夕阳下扬起一条血线,惊呼和闷哼同时响起,二十枚金缕铢连同胳膊一起飞入半空。
    九宫山弟子本来正想上前,瞧见此景骇得齐齐退出一步。
    中年修士脸色瞬间煞白,完全没料到左凌泉敢直接拔剑,而且速度如此恐怖,断臂剧痛尚未传来,就想开口喝问‘你是什么人?’。
    但左凌泉没了陪一个巧取豪夺的瘪三打嘴炮的耐心,反手又是一剑,扫过中年修士的脖颈。
    擦——
    剑锋划过喉头,中年修士尚未出口的话语,彻底烂在了喉咙里。
    此举把所有人都惊了下,想开口制止却来不及。
    中年修士仅剩的左手捂住喉咙,连退数步,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
    左凌泉出剑太快,直至此时断臂和血水都未落地,他停住剑锋,稳稳用剑刃接住二十枚金缕铢,指向剩下的九宫观弟子:
    “在修行道,杀人不犯法,不能轻易杀人,只因为要守九宗的规矩。你们先把规矩扔下,觉得谁势大谁就能持强凌弱,那现在我按照你们的规矩来。我今天就要在梅山刻八个字,钱给你们了,谁不让刻我杀谁,叫你们管事的来。”
    话落,剑锋一震,二十枚金缕铢砸在了九宫山弟子的身上,弹落地面,发出‘叮叮’的脆响。
    周边鸦雀无声,只剩下喉咙漏气的‘嘶嘶’声响。
    九宫山弟子都被左凌泉的举止吓蒙了,许久才有人联系起宗门里的师长,周边围观的修士被惊走了不少,只剩下些许胆大的还在,但也退开了数步,没人敢开口阻拦。
    吴清婉觉得事儿闹得有点大,但这时候也没法拦了,只能在旁边小心戒备。
    黄昏落日,火烧云挂在西边的天空,让本来清幽宁静的梅山,显出了一片肃杀之色。
    左凌泉持剑而立,冷眼看着九宫山弟子,等待不过片刻,北方就有人御剑而来,遥遥便郎声道:
    “何方道友莅临梅山?一言不合对小辈下杀手,是把伏龙山不放在眼里?”
    来人同样身着九宫山的袍子,气势很足,但目测也就幽篁初期的道行,可能是有所忌惮,在百丈外的高空就停了下来,居高临下质问,并未近身。
    左凌泉懒得回答这些屁话,剑锋指向旁边的石碑:
    “我掏了两千枚白玉珠,要在这里刻‘强买强卖、童叟皆欺’八字,钱你们已经收了,我问你,字能不能刻?”
    来人显然知晓手下弟子的德行,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起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在下九宫山内门执事丘婴,敢问道友名讳?”
    询问对方身份,是看惹不惹得起。
    左凌泉亮出身份,对方肯定大事化小,因此只是平淡道:
    “你别管我是谁。我今天就想花钱刻八个字,不回答我只当你九宫山默认,石碑放下,若敢拔除,我拆了你九宫山祖师堂。”
    “你……”
    九宫山好歹是伏龙山的下宗,丘婴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狂的人。有伏龙尊主为靠山,哪怕对方是其他尊主嫡传又如何,不敢打死总不能连狠话都不敢说。丘婴冷声回应道:
    “好狂的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
    飒——
    话未说完,左凌泉便飞身而起,手持利刃直刺半空的丘婴。
    丘婴脸色骤变,一知道不是对手,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但转身的瞬间,就发现山野间的河流齐齐炸开,汇为一条碧波蛟龙,以冲天之势,撞向他的身下。
    轰隆——
    左凌泉炼化了龙王水精,控水能力远超丘婴的想象,随手抬起整条河流,打眼看去还以为遇上了半步玉阶的大佬,惊得术法齐出,急急开口:
    “师尊救我!”
    九宫山距离梅山并不远,宗门得知有人捣乱,派人过来处理,祖师堂的几位肯定关注着这边。
    瞧见这翻江倒海的手段,九宫山就知道踢到了铁板,山野之间顿时响起回应:
    “道友且慢,九宫山既然收了神仙钱,想刻字自然会履约,何必为此等小事动刀兵。”
    声音很苍老,估计是九宫山的老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左凌泉身形悬停于群山之上,眺望北方:
    “那就是可以刻?”
    山野间并未立刻传来回应,稍微等待了片刻,声音才再度传来,这次轻和了些:
    “原来是左凌泉左剑仙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左剑仙在九宗是赫赫有名的青魁翘楚,在老夫这一亩三分地对小辈拔剑,未免太失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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