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
    左凌泉听见这话,有点迟疑,想把自己经脉不通的事儿说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在栖凰谷多呆几天也不是坏事,现在说出来被劝退,不就白跑了一趟。
    “那就多谢吴前辈了。”
    吴清婉颔首示意,抬起手来,指向瀑布下方靠近水潭的一栋竹舍:
    “你以后就住那里吧,今天刚来,先收拾安顿下来,熟悉环境,明天再让人带你去起居房入籍记档。”
    新入门的弟子,都得去起居房登记造册、领取衣裳牌子,然后住在集体宿舍里,只有各掌房、执事的入门弟子,才有资格住独门独栋的院子。
    吴清婉上来就给左凌泉安排了个位置极好的小院,竹林里的几个姑娘,无不露出惊讶之色,不过看到方才比试的场景,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左凌泉的身手配得上这待遇。
    只是左凌泉听到这话,脸色尴尬了,他开口道:
    “吴前辈,我在京城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完,入门修行的事儿,可否缓上几天?”
    吴清婉倒也理解:“修行是大事儿,可能这辈子都会呆在栖凰谷,或者去更远的地方。你可是要去和亲眷道别?”
    左凌泉如实开口道:
    “晚辈家在青合郡,此次入京,是受长辈安排,竞选长公主的驸马……”
    “嗯???”
    此言一出,吴清婉微笑聆听的表情一呆,继而微微偏头,眼神疑惑中带着古怪。
    左凌泉瞧见吴清婉神色转变如此之快,话语顿住,还以为吴清婉不满,他解释道:
    “嗯……只是选驸马,此次入京的年轻才俊不下两百,我只是其中之一,选上的机会渺茫,等明天完事,我就入门安心修行……”
    叽里呱啦,说了半天。
    可惜,吴清婉半点没听进去,心思百转,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选驸马?
    姜怡的驸马?
    姜怡和他认识,明天就选驸马了,还把他安排到这里来作甚?
    让我这个当小姨的看看人咋样?
    我觉得人不错呀……
    长的真俊……
    和姜怡配起来的话,嗯……
    吴清婉愣愣看着左凌泉,眼神从古怪,渐渐化为了莫名,就好似丈母娘看待未过门的女婿,越看越顺眼,又带着几分怀疑和审视。
    左凌泉则是从尴尬,渐渐变成了茫然,对方不回应,他话也不知怎么说了,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看了半天后,吴清婉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一声,收敛所有情绪,摆手道:
    “去吧。”
    “嗯?”
    左凌泉摸不清意思,询问道:
    “那明天完事儿后,我再过来拜师学艺?”
    吴清婉也摸不清龙离公主的意思,不过无论选不选的上,左凌泉进栖凰谷,都是公主一句话的事儿,已经开了口不会出尔反尔。她想了想道:
    “你明天办完事后,再过来即可。”
    左凌泉心中大定,本想再问句‘若是选上了驸马怎么办’,不过他马上就把这不吉利的念头打消了。
    都已经入了门,就差在名册上签字画押了,老天爷岂会这般作弄他?
    第十二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收拾好瀑布下的小院,左凌泉与吴清婉告辞,离开了竹林。
    时间刚到正午,左凌泉好不容易到了栖凰谷,也不急着返回京城,以熟悉环境为由,请小花师姐带路,在栖凰谷内转转。
    栖凰谷四面环山,只有谷口供人出入,内部面积不小,约莫五里方圆。
    经小花师姐讲述,栖凰谷最大的是掌门,也就是国师岳平阳。下设执剑房、戒律房、丹器房、典籍房、起居房五房,由五名师叔担任掌房,吴清婉便是丹器房的掌房。
    栖凰谷弟子近三千人,五名掌房肯定教不过来,因此五房之下各有数名执事,负责给管理弟子及传道受业。
    大概把栖凰谷能去的地方参观了一边后,天色也逐渐转暗,一声春雷响彻云海,细细密密的春雨又落了下来。
    左凌泉明天还得去起云台参选驸马,事先需要准备,没有久留,答谢小花师姐后,骑马回到了东华城。
    二月春雨如酥,白鹿江上千帆汇聚,自临河坊水门鱼贯而入,河畔小街自也热闹非凡,街边檐下随处可见避雨的行商走卒。
    左凌泉进入城门后,刚好路过临河坊,回来路上尚未吃晚饭,便直接进入坊门,来到了汤家酒肆外。
    傍晚时分小雨连绵,临河小街光线稍显昏暗,发黄的酒幡子在风雨中摇曳,酒肆里的四张酒桌上都坐了客人,昨天遇见的捕快老张也在其中。
    左凌泉见客满,便在窗前驻足,从窗口可见妇人打扮的汤静煣,坐在小火炉旁温酒。
    汤静煣昨晚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也不知是不是没睡好,看起来有点发蔫儿,手儿撑着下巴没精打采。
    虽然不晓得汤静煣的具体年龄,但从面向上来看,约莫二十五六,珠钗布裙的市井打扮,并未遮掩骨子里的柔艳,此时没精打采的模样,还平添了几分‘病酒起来迟,娇慵懒画眉’的慵懒美人味道,与昨天泼辣健谈的形象截然不同,但又同样勾人。
    酒肆客满,左凌泉本欲无声离去,但又想打个招呼再走。
    稍作迟疑的间隙,汤静煣没瞧见他,坐在里侧酒桌的捕快老张,倒是率先注意道了他:
    “哎哟,左公子来了,快快进来,静煣,别打瞌睡,贵客来了……”
    汤静煣闻声转过眼帘,瞧见窗口的左凌泉后,眸子微亮站起身来:
    “小左,你怎么又来了?不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语无伦次,显然没睡醒。
    左凌泉摇头一笑,收起雨伞靠在门边,进入了小酒肆:
    “闲来无事,过来坐坐。”
    昨晚帮忙守夜,早晨又不辞而别,还不忘给酒钱,汤静煣都没送别感谢,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忙跑进了后屋,招呼道:
    “公子先坐,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准备酒菜。”
    酒肆没有空位,左凌泉提着剑来到捕快老张的桌前坐下来,推杯换盏闲聊了片刻,汤静煣便端着两碟热乎乎的小菜走了出来,放在了酒桌上。
    捕快老张知道酒菜是给左凌泉准备,也没蹭饭的意思,拿起佩刀告辞道:
    “公子先喝着,我出去巡趟街。”
    左凌泉送别后,又坐回了酒桌旁,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含笑道:
    “有劳汤姐了。”
    汤静煣从小火炉旁取了温好的酒,直接在左凌泉旁边坐了下来,给他斟满了酒碗:
    “有什么劳,你吃饭也是要给银子的,又不是让你吃白食。”
    左凌泉取了酒碗放在汤静煣面前,也给她倒了一碗酒:
    “我还以为凭我和汤姐的交情,可以白蹭一顿。”
    汤静煣看着面前的酒碗,稍微迟疑了下,才端起来和左凌泉碰了碰,小抿一口,轻声道:
    “什么交情,你可别瞎说。这街上有些长舌妇最是讨厌,整天盯着别人门户说闲话,生怕别人家不出事儿……”
    汤静煣说话间,清丽眉宇显出恼火之色,眼神儿还瞄向街尾,显然话有所指,不是随口抱怨。
    左凌泉端着酒碗稍作回想,忽然想起早上离开的时候,街尾包子铺有个妇人看着他。
    他收起了脸上的调笑,询问道:
    “难不成有人说汤姐的闲话?我早上离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街尾那边的包子铺里……”
    “就是她。”
    汤静煣听见这个,蹭的一下就火了,竟然抬手在左凌泉的胳膊上轻拍了下:
    “你明知我一个妇道人家独居,喝了一晚上酒,早上要走,就偷偷摸摸走嘛,还光明正大从正门出去。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开门,就瞧见那婆娘在和人嚼舌根,还跑来问我是不是找了相好……”
    左凌泉早上离开时,确实没想这么多,他问心无愧道:
    “这是酒肆,我过来喝酒,和汤姐清清白白的,要走自然走正门,哪有偷偷摸摸的道理,那不是做贼心虚?”
    “……”
    汤静煣想了想,好像也是,便把怨气又发现在了那个妇人身上:
    “那个死婆娘,是我四舅的姘头,本来是个勾栏窑姐儿,别的不行,就喜欢背后损人。”
    左凌泉没想到那妇人还和汤静煣有亲戚关系,一时间不好接话。
    汤静煣和左凌泉抱怨,自是想左凌泉和她一起数落对方没德行,见此又解释起来:
    “我娘是姓陈,陈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陈茂德,算是我二姥爷。”
    “哦?”
    左凌泉稍显意外,他还以为汤静煣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家碧玉,没想到家里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只是,汤静煣对这些亲眷,并没有赶到丝毫自得,甚至很反感:
    “当年,我姥爷是陈家老大,打理着家中生意,临河坊有十几家铺子是我姥爷的,可惜我姥爷只有一个闺女,没有儿子。后来我爹进京赶考,遇上了我娘,两个人成了亲。
    我出生的时候,莫名发生了一场大火,把半个临河坊都快烧没了。
    我叫‘静煣’,就是因为‘煣’是被火烤弯的木头,本来是‘禁煣’,为了好听才改成现在这样。
    那场大火过后,我娘刚生下我又受了惊吓,不久后就走了;我爹为此心病,在我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也走了;我被姥爷姥姥带着,起初还好,可自从姥爷姥姥驾鹤西去后,一切都变了。
    我二姥爷,也就是陈茂德,有好几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我姥爷一走,陈家人自然就看上了我家的产业,说我娘是嫁出去的外姓人,要把产业都收回去。
    我自是不乐意,跑去告官,官府也不好管,因为产业确实是陈家祖业;后来还是老张看不下去,跑去找了缉捕司的主官出面说和。
    那主官说,我娘是陈家人,我即便不信陈也有陈家血脉,没出嫁又无长辈,无立身之本,陈家作为亲眷就得尽抚养之责,不能收回家产,否则有违公序良俗。
    缉捕司主官,官比陈家大,陈家就此倒是敢不来强占了,但背地里还是不要脸,从十四岁起就四处给我张罗婚事,想让我嫁出去,好顺理成章把产业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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