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听得眼睛一亮, 随即摇头:“确实很诱人,但是我做不到。”
    刘金凤连过度防卫都算不上。她把人绑在床上杀的, 已经算是故意杀人了。
    他说什么也争取不到无罪,最多争取有期徒刑少判几年,最好结果服刑年限低于两位数。
    陈茶也知道这个既定事实, 被直接拒绝也不算太遗憾。
    一行人又启程赶回申江县。
    陈茶陪着秦毅一起去看刘金凤。
    么舅李天佐去找刘小凤,商量验伤和组织村民签请愿书的事。
    晚上回来后,陈茶在县里给秦毅找了家招待所, 还在附近要了个包间组织大家开会。
    大家都巴巴地看着秦毅。希望跟刘金凤沟通过后,能有个好的结果。
    秦毅面对一屋子殷切的眼神,摸摸鼻尖摊手苦笑:“很不幸, 你们是诚实的。刘金凤跟你们说的情况差不多,所以想无罪释放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一个情况你们没告诉我,那就是她还有一个正在吃奶的儿子。不过孩子快一岁了, 意义也不是很大。多少能管点用。或许能争取一段时间的庭外羁押。”
    大家其实都做好了心里准备, 只是对律师的职业还不够了解有点期望过高。
    一时间屋子内, 只听见杂乱沉闷的呼吸声。
    秦毅有点难受, 试图打破这种沉默,问陈茶:“哪个是你小表姐?伤验了吗?”
    刘小凤被任景辉糟蹋的事一直藏着掖着,但如今这事关姐姐判刑的事,她再为难也得做,她道:“出事当天,我被带去派出所做笔录就已经验过伤了。公安说能判定是任景辉□□未遂。”
    事实上这两天刘小凤甚至后悔自己反抗了,如果那天她不反抗让任景辉得逞,那就能判他强.奸了。这样姐姐就能少判点。
    甚至,如果她不反抗,也许任景辉得逞后就不会那么打骂姐姐了。
    也许姐姐就不会杀人了。
    反正任景辉也不是第一次糟蹋她,不差这一次了。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反而是陈茶不甘心:“任景辉明明犯了不止一次,最后只落个未遂?”
    秦毅点头:“所以说这就是法盲的危害。你们明明是受害者,可你们却选择忍气吞声不去报警,也不懂得验伤留证据来保护自己。法律是讲证据的,空口白牙定不了任何人的罪,哪怕你们说的是事实。”
    “如果……”刘小凤咬了咬唇,小声问:“如果,有人证呢?”
    陈茶豁然扭头看着她。
    其他人还没想明白,但是秦毅是律师一下子就点出关键:“你是说他对你……进行犯罪行为的时候,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刘小凤闭上眼,面如死水,点了点头。
    陈茶目光寒如冰,一口贝牙咬得咯咯响,声调更冷了几分:“真是个畜生!”
    么舅跟李天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骂道:
    “我弄死丫的!”
    “把他弄死!”
    舅甥两个人对视一眼,低骂一声,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们再愤怒又能怎么样呢?任景辉已经死了。
    秦毅是律师,也是个局外人,相对冷静,继续问刘小凤:“这第三者是谁?是跟任景辉一起对你……还是只是旁观?”
    这个太过残忍的假设,即使是个律师,秦毅也难问出口。
    刘小凤低下头,身子开始抖,她双手捂着耳朵尖叫一声。
    陈茶连忙起身抱住她,轻声安抚:“都过去了!不说了,你也不要想了。没事了,有我在。”
    刘小凤反手抱住陈茶,趴在她肩膀上小声嚎叫痛苦。
    就像走到绝路的野兽,无法发泄内心的悲愤,只能通过呐喊来宣泄。
    说到底,刘小凤如今都是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女孩。这十年都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过来的。
    么舅鼻子有些酸,起身往外走:“我出去抽根烟。”
    李天佐也跟了出去。这样的话他一个男人听得都觉得心里喘不过来气。
    秦毅也起身,嘱咐陈茶:“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这事很重要。”
    陈茶听懂了这是让她务必问出来,点了点头。
    刘小凤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眼泪还流着,人却笑了:“茶茶,我以为这件事我会藏一辈子的。”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恶心的一件事,也是她放弃继续上学的真正原因。
    任景辉在外面打牌输了很多钱,借了高利贷。人家打他威胁他要弄死他,任景辉就把刘小凤出卖了。
    但是刘小凤既不是美女又不是处,放高利贷的也不是人贩子不愿意沾刘小凤这个麻烦。说只要钱不要人。
    可是任景辉实在还不起钱,那帮人就给任景辉出了个馊主意,让他跟刘小凤录像,做成录像带出去卖。
    那时候录像厅刚兴起,尤其是那种限制级录像带简直供不应求。
    任景辉虽然不情愿自己出境,但是被逼无奈也只能答应。
    任景辉让人提前藏在刘小凤屋子里的衣柜中,自己半夜登门。
    刘小凤那时候已经习惯被他侵犯,直挺挺地躺着等他完事。
    谁知道等任景辉结束,衣柜里突然出来个人。
    刘小凤下意识想尖叫,却被任景辉捂着嘴。
    “别叫!反正你都不干净了,陪他一次怎么了?给我掉链子我就弄死你。”
    刘小凤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剪刀,胡乱的挥着,在任景辉胳膊上划了下。
    任景辉又痛又觉得丢了面子,狠狠给了刘小凤一巴掌,“给脸不要脸的贱.货!”
    刘小凤自知打不过任景辉,剪刀抵在脖子上:“你再逼我我就自杀!”
    那来录像的见闹成这样,那点子旁观引起的冲动迅速消散。
    他不愿惹麻烦,便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先走了。”
    任景辉又给了刘小凤一巴掌,警告她:“你若敢报警,我就把这些录像带放给你父母看!”
    刘小凤虽然没进过录像厅,但是知道那个录像带能和电影一样在幕布上放出来。
    那会儿她就动了自杀的念头,但是任景辉不让她死,说她要敢死就把她这段录像播给全村人看。
    但刘小凤想着死都不怕了还怕村里人看?回头去跳了河,被村里人救了起来。
    可怎么问她都说不出口原因。
    整个人一度如惊弓之鸟,害怕所有靠近她一米之内的异性。
    任何男性,哪怕小孩靠近,她也会抱着头尖叫。
    家里人隐约猜出跟任景辉有关,但是刘小凤只哭不说话,任景辉不承认,其他人也没办法。
    那段时间大姨一直陪她睡。熬过了那段时间也就不想死了。
    后来任景辉也不敢再逼她了,怕她出了人命自己偿命。
    刘小凤就把这事藏在心里了。
    陈茶闭了闭眼,咽下一腔愤怒,尽量柔和了语气:“那个人……就是录像那个你认识吗?”
    刘小凤摇摇头,“我听任景辉喊他财哥。”
    ******
    陈茶把事情都转述给了秦毅。
    “除了去找到那个财哥之外,我还有个小小的建议。”秦毅拇指和食指捏成一条小小的缝隙。
    “你说。”
    “带你这个小表姐去精神病医院看看吧!”
    陈茶挑眉,冷哼一声:“我花钱请你来不是听你污蔑我家里人的。”
    秦毅连忙摆手:“别误会!我不是说她有精神病。但是,根据我的经验以及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她确实有点心理问题了。在你大表姐这个案子结束前,她会经常被人反复去问任景辉对她做的那些事。这会给她非常大的精神压力。”
    就像刚才那样,刘小凤捂着耳朵尖叫是触动了心底的防御机制。
    “我怕在开庭前她受不住会彻底疯了,到时候如果被判为精神异常的话,她的证词就不具备法律效力了。”秦毅见陈茶脸色十分难看,连忙举手:“当然,这只是一个律师的个人建议,你可以选择不听。”毕竟他也只是做最坏的推测。
    陈茶闭了闭眼,再睁开就冷静下来了,点点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她刚才也感受到了,刘小凤再次到了崩溃边缘。
    要让她再当众把这事说出来,真怕她会承受不住。
    秦毅提出的三件事里,最容易办到的一件事是让全村村民签署请愿书。
    大姨家村里的人尤其是邻居们都愿意出庭作证来指证任景辉平时都是怎么打骂刘家一家老老少少的。
    所有的人自发到村委来给他们签字按手印。很多在外面打工的也都赶了回来
    短短两天时间这事就完成了。
    陈茶感激大家,把外地务工村民的往返车票都报销了。
    本来她还想买点诸如猪肉类的礼物给大家分发一下,但是秦毅阻止了。
    秦毅说这样会有贿赂嫌疑,那样请愿书可能就没用了。
    陈茶只能作罢,想着等这事过去再答谢大家。
    陈茶也听取秦毅的意见,去见了他推荐的一位精神康复科的大夫,让他给刘小凤做心理疏导。
    第一次评测完后,医生对陈茶道:“你们送来的算早,再晚她恐怕真的就扛不住了。经过我跟她刚才的谈话,我发现她心里还有一点点求生的希望,就是结婚离开这里。所以……”医生顿了顿,提醒陈茶:“这时候千万别让她夫家来退婚。”
    陈茶听得一阵后怕。
    么舅昨晚还跟她说,男方那边想等大姨回来就来跟刘小凤退婚。
    虽然刘小凤没做错任何事,是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但是世道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公平。
    不管再怎么清楚刘小凤无辜,也不管再怎么同情她,都还是不愿意让刘小凤这样受过伤害的女孩进自己的家门。
    陈茶谢过医生,带着刘小凤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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