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闭了闭眼,再次命令张红艳:“你起来!有话说话!一把年纪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
    这张红艳到底什么个什么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只是不知道陈茶做了什么,能让张红艳吓成这样。
    陈茶眯了眯眼,垂下眼看张红艳,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似笑非笑道:“就是!二伯娘光哭有什么用?正好村长来了,咱借下广播室,要不你跟全村都说说这怎么回事?”
    张红艳哪敢说?见陈茶手中没再拿着擀面杖,也笃定村长不会看着她被打死,爬起来就往家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生怕陈茶过来追她。
    村长:“……”
    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张红艳走了,村长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急出来的汗,他心中有事,顾不上打听前因后果,直接说明来意:“陈茶,电费这事我昨晚回去问了。”
    陈茶挑了挑眉,也不请村长屋里坐。
    不怀好意的人,都不是客。
    村长却不太想当街聊这个话题,只是陈茶拦在门口他也不好硬进去,目光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电费这个事,我还是希望你能交上。”
    陈茶笑了。
    她是脑门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了还是写着“冤大头”三个字。
    怎么谁都能想讹她?
    难不成她家的钱是天上掉的?
    “凭什么?”陈茶沉下脸冷声道:“村长,我们可是去看过电表了。就是一块钱一度电,我们家也用不了五十块钱!让我们交一百八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
    村长长叹一声,“我知道。哪能欺负你们,我这不是厚着脸皮来求你跟程樘吗?这电费到月底收不起来,咱们村就又要停电了。”村长指了指一直往外飘的门帘,“那你这电风扇就用不上了。”
    “村长,你放心该交的电费我一毛不少,不该我交的电费我不一毛不会拿。我跟程樘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替别人交电费?这事上哪也说不过去吧?你要说有钱,咱村里比我们俩有钱的多了去了。就李芳芳那后邻居家可是全村第一个买黑白电视的,他家总有钱吧?你怎么不去找他要?”
    村长也知道这个理,所以他昨晚为这事几乎没合眼。
    他昨晚从程樘家离开之后,跟几个村委连夜又开了个会,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觉得现在钱榆村能一把掏出这么多钱的只有程樘。
    当然这个钱是指电费总差额而不是他们跟程樘说的一百多块。
    现在所有的村干部都在村委等着,他先过来试着再跟程樘商量商量,男人之间好说话些。
    可惜,陈茶这拦着门他进不去。
    村长默了会儿,跟陈茶商量,“你说的那户人家,我们也去问过了。他们前几天刚盖了五间砖瓦房,花了两千多块没钱了。算村里先借你的行吗?等村里买了抽水泵,以后种地浇水都用村里机器,赚来钱村里再还你。”
    陈茶一听就觉得不靠谱。
    她虽然来钱榆村时间还不算长,但是也很清楚这个村是从村委穷到村民。
    听说村委的账上只有负债没有盈余。
    只怕这钱一旦借了就是肉包子打狗。
    不过陈茶自打来钱榆村,村长对他们还算友善,也帮过他们几次。她连跟程樘结婚都是从村长家出嫁的,所以也没一口回绝,问道:“村长,村里想借多少呢?”
    村长伸出手,朝陈茶正反比了比。
    “五百?”
    “一千。”
    陈茶:“……”
    可真敢开口。
    她摇摇头,婉拒:“村长,你也知道我跟程樘是白手起家,这才小半年,哪能有这么多钱?”
    村长虽然料到陈茶不会同意,但是她拒绝的这么干脆,村长还是有些急:“我听说程樘那腿伤了人家赔你们一千多块?还有,听说你们现在一车床垫就能赚七八百块,一个月能卖两车吧?你放心,村里给你打借条,不会赖账的。”
    “村长,人家是赔了一千多块,但是我家这小卖部进货花了一大半,另外一部分被程樘拿去买设备了。我们俩现在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鲜。这缝纫机,弹簧缠绕机都是大件哪个不要钱?做弹簧床垫买原材料也得要钱不是?赚的钱都又投进去当本钱了,一千块我确实拿不出来。”
    陈茶顿了顿了,又问了一个致命问题:“再说,我就算真有这个钱。那村长,我借给村里,村里要还不了我怎么办?”
    村长刚想张口,陈茶摆摆手,直接拒绝了他要说的话:“村长,您可别说您担保。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您老人家也小七十了,其他几个村干部最年轻的也都小五十岁了,到时候……我找谁要去?”
    村长:“……”
    陈茶虽然没说完,那话也清楚的很,如果村长死了,这帐成了烂账怎么办?
    被人当面讨论自己的生死,听着十分刺耳,偏还说不出半句不是。
    村长摇头叹息一声,刚想走,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指着陈茶的小卖部,“村里可以先把这五间屋抵押给你,要还不上欠你的钱这房子就给你们了。”
    陈茶眼睛瞪得溜圆,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来话。
    村长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事不合适。
    一千块都能盖三间间砖瓦房或者五间新土坯房,人家买这快倒的土坯房干啥?
    这房子要好好的,怎么可能盖新学校?!
    不等陈茶再开口,村长摆摆手,往小学门口走去。
    过了几分钟,陈茶就听见村里大喇叭响了。
    村里用大喇叭说事,一般不会直接说,而是先放国歌,放上两三遍再开始说正事。
    十分钟前奏就为了通知大家都到小学校集合开会。陈茶估摸着也就是收电费这点事。
    程樘听见动静过来,“都走了?”
    陈茶嗯了一声,回头整理货架。
    程樘见她走路姿势还有些别扭,轻咳一声,上前献殷勤,“我给你揉揉腰。”
    不说还好,一说陈茶那股子邪火又上来了,白眼一翻,拍掉程樘的手,“不用整这没用的,你晚上打地铺就行!”
    程樘收回手抠了下眼角,明智地转移话题,“二伯娘和三伯娘来干什么了?”
    “让你出钱给你堂哥结婚。而且不能偏心,你二伯娘有的,你三伯娘也得有。”
    程樘闭上嘴,再换,“村长来干什么了?”
    “借钱,一千块,你借吗?”
    程樘:“……”
    今天这天没法聊了,他转身往回走,“我去干活!”
    “回来!”
    程樘原地立正。
    “你二伯娘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程樘摇头,“当然不给!”他又不傻。
    陈茶随手抓了把糖块扔他,“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程樘弯腰把糖块一一捡起,放回盒子里,两手握住陈茶的手,叹息一声,有些为难。
    “她纵有千般不是也养了我几年。西北那五年当我还她养育之恩,我们互不相欠了。以后你若开心就把当个普通亲戚来往,若不开心,权当她就是邻居街坊,不用理她们。”
    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揪着过去那点子事儿不放,哭哭啼啼闹个不休也只能被人戳脊梁骨骂白眼狼。
    陈茶知道他顾虑。
    人言可畏,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就跟上次在病房一样,明知道程樘是受害者,只因为施害者道个歉,下个跪,程樘不原谅就成了心狠凉薄之人。
    指责别人不过是上嘴皮下嘴皮一碰的事,不用自己受苦也不花钱出力,再简单不过。
    别看钱榆村的人这些年都在背地里议论张红艳是如何泼辣心狠,对程樘如何不好。可程樘要真去张红艳算账,打骂他们,那舆论立马会掉转指责程樘没良心。
    可,程樘凭什么遭受不白之冤?
    陈茶咬了咬唇,心里有了计较。
    第62章 、全村打工
    如陈茶所料, 村长召集全村人现场开会就是为收电费的事。
    这两天村长已经在大喇叭里吆喝好几遍了,让大家到王会计家里交电费,可惜喊了十遍八遍只收了三五户的钱。
    还是那种一个月只用一两度电的人家。
    就连开会这事村长也是喊了一遍又一遍, 到这会儿快吃午饭了才稀稀拉拉来了约莫一半人。
    “咱们种地还得交公粮和提留款,怎么用电就不愿交电费了呢?都说说, 这是啥子道理?”村长背着手站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 口气十分不好。
    正好周末, 孩子们不上课, 可以在学校里面开会。
    陈茶抱着胳膊倚在学校大门口西侧的柱子上,这样左手边能看见院里开会, 右手边直直望过去就是自家小卖部,有顾客上门她能及时赶回去。
    两不耽误。
    院子里安安静静, 没人回答。
    村长干脆点名,随手指了一个人,“招来, 你先说。”
    李招来长长叹息一声,“既然这样,那叔, 我可就说实话了。公粮不交没地种,没地就会饿死。电费不交最多没电用,咱们以前一直没电不也活得好好的?再说, 也不是不想交,是真没钱,就半年电费比我们养一年鸡卖的鸡蛋钱还多!”
    陈茶眨了眨眼, 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没毛病?
    “就是, 就晚上拉那么一会儿电灯就要十几二十块, 哪有这么多钱呀?”
    “一度电一块多钱也太贵了!之前萤石不也烧得好好的?咱又不干啥能照个亮就行!”
    “当初我就说大家都要包地钱, 别要电,你们非不听!我一直说这电免费按可不是免费用,这么贵,我没钱!当初谁愿意要电的谁就交钱。”
    “……”
    “混账话!”村长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电费不交你看公安会不会抓你去?你不愿意交电费你当初接电的时候你不要接嘛!现在用都用完了不交算什么怎么回事?你们先把这次欠的电费交了,以后谁不愿意用电了,跟我说一声,回头我就让崔电工给你们把表掐了!”
    陈茶扫了一眼,大部分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基本就是:掐就掐吧!不让我交钱就行,之前欠的也不会交。
    总而言之,打打定主意耍无赖了。
    陈茶第一次知道原来村长说话也有这么没分量的时候。也再次感慨,原来公家想从村民手里掏回钱也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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