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服务员都快哭了,“女同志,咱这里都是明码标价不讲价的!这套秀禾服是特价处理,已经是最便宜了。要不是压本钱我们根本不会这个价格卖的。”
    “不便宜点我就不买了。衣服再贵挂久了也会变旧。你看,这丝线都有点松了……”陈茶吹毛求疵挑了一些小毛病一一指给柜台服务员看。
    不是她龟毛,主要这套喜服对他们来说真太贵了,能便宜一分就省一分。
    最后还是柜组主任拍板,三百五十块钱卖给了她。
    回了家,陈茶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才把喜服板板正正叠在箱子里锁起来。
    三百五十块呢!肉疼。
    陈茶锁完衣服,盘腿坐在炕上开始数小金库。
    除了这价值三百五十块钱的喜服,买了一条裤子花了八块钱;毛衣十二块五毛钱;一双红条绒面的鞋八块钱。
    给程樘买布做西装一共花了三十六块钱,两双鞋二十七块钱。
    还在程樘的要求下,还买了些结婚用的瓜子花生硬糖块,花了十六块两毛三分钱。
    一共还剩下七十五块三毛五分钱。
    陈茶数一遍叹一次气,再想想明年必要的开支,再叹一次气,一直到睡觉还是一脸惆怅。
    钱好花,但是难挣啊!辛辛苦苦一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
    穷人日子太难了!
    程樘全程没说话,坐在灶边,一边烧炕,一边做木工。
    陈茶每叹一次气,程樘就咬一下舌尖。
    第二天早晨陈茶起来的时候发现程樘又不见了。
    她找到河边,只看见一些新鲜的碎木屑。
    家里做好的婴儿车婴儿床和宝宝椅都不见了。
    二八杠自行车也不见了。
    陈茶顿时有些后悔。
    她昨晚只顾心疼钱没注意程樘,那个闷葫芦男人什么都没说,但是肯定又披星戴月做木工,一大早就去其他地方赶集卖家具换钱去了。
    陈茶长长叹息一声,自己随便垫吧了几口东西,出门去捡破烂。
    两个人的日子,不应该只程樘一个人赚钱养家。陈茶要的是两个人平等,无论权利还是义务。
    只是转悠了半天,也没捡到什么,就在农田里捡了两个废弃的玻璃农药瓶。
    陈茶想,看来捡破烂这条路不太好走。
    钱榆村太穷了,所以家家户户都很会过日子,谁家都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卖钱的东西,哪有她捡漏的份?!
    天黑透了,程樘才到家。
    一进门递给陈茶二十五块钱和一个大袋子。
    袋子里装着那件陈茶嫌贵没舍得买的面包服。
    陈茶:“……”
    听着程樘的腹鸣声,陈茶咽回骂他败家的话,心疼道:“你是不是又一天没吃饭?”
    程樘嗯了一声,洗手坐在桌边。
    陈茶:“……”
    这男人真的是……
    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给程樘盛好饭,陈茶搬个小杌子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看他。
    程樘眉眼依旧是那种近乎淡漠的冷冽,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可这样一个看起来跟整个世界为敌的男人,一直把她放在心尖上。
    他可以外出奔波一天不吃不喝,却舍得花钱给她买那么奢侈的喜服和相对昂贵的面包服。
    “程樘。”
    程樘停住筷子,隔着碗抬头看陈茶。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程樘答案直接写在了脸上:你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陈茶:“……”
    ******
    程樘又起早贪黑做了两天木工,两个人一起赶了双河集。
    不过这个集生意不太好,只赚了三十块。
    程樘依旧每天只睡一会儿,没日没夜的赶工,不是在家做木工就是带着做好的小家具四处去卖。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到赶完腊月初五的双河集,总共又赚了一百三十五块。
    去掉日常吃喝拉撒的开支,陈茶手里有二百五十五块三毛五分钱了。
    然而这并不能让陈茶高枕无忧。
    之前她没把婚礼当回事,找张红艳要钱的时候也不过是拿结婚当由头。
    谁知道现在要假戏真做了。
    经过刘珍珠和李芳芳的普及,陈茶才知道结婚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要做喜被,还得是个吉祥数。
    穷人家是六铺六盖,有钱的人家会做八铺八盖甚至十铺十盖。
    一铺一盖是指,一条一米二宽的褥子以及一条一米五宽的棉被。
    除此之外,还要买红纸写囍字。
    还要准备给帮忙的街坊邻居谢礼。
    比如帮着盘头化妆的,马车还有车夫的。
    另外还有压轿门送圆房的小孩都得给红包。
    还要大宴宾客,这些都需要钱。
    陈茶听得十分牙疼且后悔当初没多找张红艳要一点。
    张红艳大约也怕被陈茶讹上,所以最近不但不上门闹事,还看见陈茶就躲得远远的。
    另外还有个陈茶头疼的事是,从村里借的树木用完了,再打家具就需要去买木材了。
    两个人去城里的木材市场转了一圈,发现价格便宜的木材也就是柳木和松木。
    柳木稍微便宜点,松木要贵一点,但是更适合做床什么的。
    尤其是还有一句老话“生不水柳,死不睡杨。”
    要买柳木做孩子用的床,怕是卖不出去。
    很快陈茶发现买木材也是门学问。
    而学问要么是书本上学来的,要么就是实践出真知。
    他俩明显属于后者。
    由于没经验,不懂行,只按照货比三家的原则,挑了一家价格稍微便宜点的松木,一方要一百来块一方。
    因为钱榆村偏僻木材商还额外要了五块钱的运费。
    结果到家拆包一看,木材中间湿的跟刚泡了水一样,干了之后每块木板厚度宽度长度都缩短了一圈。
    本来程樘估摸着一方木材能做五六张婴儿床,可实际上只做了三张还余一点木头。
    加上油漆什么的相当于赔了二十多块钱还搭上两三天人工费。
    第二次去木材市场,他们学精了。
    除了比价格还看湿度,挑了一家每方贵五块的木材店,这家比较仗义,没要运输费。
    现实再一次告诉他们,南方到北方,买的不如卖的精。
    这家木头干是干,可除了外头那两层,中间的木材都有或多或少的开裂,很多木板根本不能用。
    程樘反复计算,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木板,做了三张婴儿床,一辆婴儿车,一把宝宝椅。
    这次勉强没赔本,只搭上了人工费。
    程樘觉得这样不行,木材批发这行水有点深,他们没钱试错,于是决定先从便宜木头买,而且临近年关可以做做方桌和圈椅的家具试试。
    这些家具用柳木就行。
    而且他们再进一步长了个心眼,没再去水深的木材厂,改为直接跟百姓买柳树。
    柳树在北方特别常见,很多人家门外都有。
    这玩意平时也没什么用,能卖钱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
    程樘花了五十块钱就买了一棵品相不错的大树。
    谁想到才费劲扒拉运回家,去掉树皮,锯成木片,就被人惦记上了。
    村里一个叫张常来的找上门,“樘子,咱都一起长大的,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娘昨天跌了一脚,白天看着没啥大碍,谁知道半夜人就没了。我娘这走的突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我知道你在做木工,你看看帮着给打一口棺材?”
    程樘掀了掀眼皮,指着那些木头道:“可这是柳木。”做棺材档次开不高。
    张常来长叹一声摊开手:“顾不上这么多了。再说咱村里老话是‘生不睡柳,死不睡杨’只要不是杨树就行。这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都忙。腊月十八咱们村还有结婚的,到时候红白事一起不太好,我想后天就让我娘入土为安。但是寿衣棺材这些都没提前准备,时间也紧我这边抽不出人手张罗,我想了想这事还得麻烦你,所以厚着脸皮上门来求你了。”
    程樘算了下时间,点头应了。
    送走张常来陈茶有点不高兴,“你干嘛答应给他做这个?听着都瘆人。”
    只要想想这屋里将要出现一口棺材,陈茶就头皮发麻。
    程樘大手在陈茶头顶揉了揉,轻叹一声,“我小时候受过张家婶子的恩,咱就当帮忙了。”
    陈茶撅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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