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场区坐了二十几个空闲的舞女歌女,白辛夷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暗中观察着周围。
    舞厅一切如常,客人们该聊天喝酒的聊天喝酒,该跳舞的跳舞。
    刚才听林茹茹说,宪兵队的人去了安和寺路,应该是唐炳坤和情妇的尸体被发现了。
    只是她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唐炳坤和情妇才被发现。
    也不知道傅靖之怎么样了,作为警察局督察处处长,自己的上司被杀,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置身事外。唐炳坤是日本人器重的警察局长,被人杀死在家里,整个上海滩怕是不能安宁了。
    白辛夷准备过两天去找江云琛,汇报一下自己刺杀唐炳坤的行为。她这次是擅自行动,已经做好了被组织处分的准备。
    白辛夷平稳地过了大半天,该登台登台,该聊天聊天,去餐厅吃饭时,还和姚曼卿胡莉莉几个人说了一会话。一直快到下班,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她唱完最后一首歌,准备回化妆室换衣服回家时,遇到了夏兰。
    夏兰用胳膊肘戳了戳白辛夷的胳膊,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白辛夷忍着胳膊上的剧痛,面上却不露声色,跟着夏兰走到楼道尽头。
    夏兰看了看周围,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课长让你明天上午九点在老地方见面。”
    “知道了,明天上午九点老地方见,那我回去换衣服了。”白辛夷说完,抬脚就要走。
    “等一下。”夏兰叫住了白辛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白辛夷心里咯噔一声,却一脸狐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夏兰收起了打量的目光,问道:“昨晚傅靖之一直和你在一起吗?他接了你以后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打过什么电话?”
    “我想想啊!”白辛夷佯装思考,片刻后认真地说:“他先接了我将我送到我家门口,我回家拿了换洗衣服又跟着他一起回了他家,晚上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说完,白辛夷像是有些害羞,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昨晚有点累,睡着以后他有没有打过什么电话,见过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那行,你回去吧。”夏兰摆了摆手,让白辛夷回去。
    白辛夷转过身,脸色变了。如果她猜的没错,她们是在怀疑傅靖之杀了唐炳坤。
    也难怪,以高桥幸子对傅靖之的“执念”,一定会首先怀疑傅靖之。
    白辛夷庆幸自己躲过了嫌疑,只是这傅靖之实在是有点冤,她都有些同情傅靖之这个背锅侠了。
    换好衣服,白辛夷拎着手提袋下楼,在一楼大堂,看到了傅靖之。
    两人一起出了舞厅大门,白辛夷“噗哧”一声笑出声。
    “笑什么?”
    “上车再说。”
    两人上了车,白辛夷笑得贼兮兮的:“傅靖之,我要谢谢你为我挡枪?”
    “挡枪?”
    “刚才夏兰问了我一些问题,听她的意思,应该是高桥幸子怀疑是你杀了唐炳坤,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你是应该感谢我,我今天被高桥幸子和宪兵队的桥本队长纠缠了大半天,高桥幸子跟打了鸡血似的。”
    “桥本队长,桥本茂的叔叔?他会不会公报私仇?”白辛夷担心地问。
    “这倒没有,他是被高桥幸子挑唆的。”傅靖之有些高兴,语气轻快:“不用担心我,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白辛夷:“………..”谁担心你了?
    “高桥幸子约我明天上午九点见面,估计是想从我嘴里打探你的消息。我该怎么说?你有没有需要我借机转达的话?”
    “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管我,反正这个女人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白辛夷说了声好,和傅靖之心照不宣的笑了。
    “伤口还疼不疼了?”
    “别提了,刚刚被夏兰用胳膊肘戳到了伤口,疼死我了。还以为自己受伤被她发现了呢,吓得我出了一身的汗。”
    “等过了这两天,你还是请几天假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白辛夷好奇地问。
    傅靖之卖了个关子:“到时候再告诉你。”
    白辛夷嘁了一声,不理会他了。
    *
    白辛夷来到咖啡馆时,高桥幸子还没到。等了快半小时,高桥幸子才姗姗来迟。
    高桥幸子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晚,她看起来很着急,开门见山地问白辛夷:“白小姐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吧?”
    “知道,夏兰都告诉我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傅靖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白辛夷想了想,说道:“有一天夜里,我醒来后发现他偷偷地下了楼,就跟上了他,我藏在楼梯那,看到他和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男人说话,离得远我听不清楚,只听到什么货物,药品什么的。”
    “这两天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白辛夷仔细想了想:“这两天倒是没发现异常,他打电话都背着我的,好像不怎么信任我,所以我也不敢跟得太紧。”
    “昨天夜里他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不过,我昨晚太累了,睡得有点熟,他半夜有没有起来见什么人,打什么电话,我就不知道了。”白辛夷把对夏兰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试探着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炳坤昨天夜里被人杀了。”
    “唐炳坤被人杀了?”白辛夷立刻戏精附体,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窃喜,接着又拼命抑制住脸上的喜悦问:“谁杀的?难道课长怀疑是傅靖之?”
    唐炳坤和唐欣屡次伤害她和她的家人,听到唐炳坤被杀的消息,她心中窃喜才是正常的反应。
    高桥幸子冷哼一声:“傅靖之的嫌疑最大,还自作聪明地弄了个情杀和报复杀人的假现场,真当特高课的人是傻子?”
    “等着吧,我一定要撕下他的伪装,他杀了三浦大佐,现在又杀了我的人。”高桥幸子目光阴鸷。
    白辛夷睁大了眼睛:“唐炳坤也是课长的人?”
    “是和他死在一起的人。”高桥幸子觉得现在告诉白辛夷这些也没什么,反正那人已经死了,便多说了两句,就算是震慑白辛夷了:“她是我用来监视唐炳坤的,表面身份是国民党元老的儿媳妇。”
    “高桥课长太厉害了,到处都是您的人。”白辛夷心里一阵后怕,脸上却满满的都是崇拜。
    高桥幸子对白辛夷的表现很满意,给她布置了接下来的工作后,就让她回去了。
    白辛夷坐在黄包车上,整个人有点懵。
    要不是那个女人突然开枪打她,她肯定是放了那个女人一马。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刺杀唐炳坤的事就会被高桥幸子知道。她又是翻.墙,又是撬门,枪也玩的溜,和在高桥幸子面前表现的弱鸡完全不同,一定会引起高桥幸子的怀疑,进而对她展开调查。
    自己这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啊。
    她接受的是现代教育,尊重生命,绝不伤及无辜。只有在罪犯实行暴力犯罪行为、并警告无效的,才可以开枪。
    哪想到,那个女人竟是日本特务,不但色.诱了某国民党元老的儿子,还负责监视唐炳坤,这个女人并不无辜。
    白辛夷从穿过来以后,参与了几次行动都很顺利,任务也完成的很好。是她轻敌了,这一次差点失手。当然,她也为自己的失误买了单。
    胳膊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她,下次行动一定要慎而重之。
    第69章 处分
    白辛夷将自己如何行刺唐炳坤, 如何受伤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江云琛,又将唐炳坤当年如何抢劫白家,并残忍杀害白家上上下下五十三口人的兽行, 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最后,白辛夷郑重地说:“我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甘愿接受组织处罚。”
    “辛夷也是迫不得已,唐炳坤认出了她想要杀她,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是不杀唐炳坤, 只能被杀。”苏皖忍不住帮白辛夷说话。
    “苏皖, 你是个党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江云琛沉下脸, 第一次对自己的爱妻疾言厉色。
    苏皖毫不相让:“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唐炳坤杀了辛夷吗?”
    眼看着这一对恩爱夫妻就要为了自己吵起来,苏皖还挺着个大肚子, 白辛夷于心不忍,连忙搂住了苏皖,柔声劝慰她:“苏皖,你别生气,江老师不是那个意思,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既然做错了,就要承担责任。”
    “我就是觉得他太死板了, 咱们作为党员,的确要严格遵守党规党纪, 可也要懂得变通, 唐炳坤这个穷凶极恶的汉奸,本就人人得而诛之, 更何况他要杀你在前, 难道还要让你坐以待毙吗?”
    “苏皖, 谢谢你,可错了就是错了,我愿意承担责任。”白辛夷在心里给苏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能当女主的,不光有一颗赤诚之心,不怕牺牲,还懂得变通。
    “苏皖,你是个老党员,不应该感情用事。辛夷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她的能力也让我敬佩,可她是个党员,不是快意恩仇的侠客。唐炳坤出卖国家、坏事做绝,是该杀。可咱们是个严谨的组织,不是江湖侠客。在杀唐炳坤之前,她明明可以提前请示组织的,相信组织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唐炳坤对她不利。有了组织的配合,她就不会受伤。”
    接着,江云琛又看向了白辛夷,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辛夷,如果那个女人没有主动开枪打你,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会怎样,相信你比我还要清楚。如果你暴露了,高桥幸子会怎么对你?你和那个女魔头接触过,她审问人的血腥手段想必你也听说过,凡是被抓进特高课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咱们□□党人不怕牺牲,可也不能做无畏的牺牲。”
    “江老师,我错了,我无组织无纪律,甘愿接受组织的处罚。”白辛夷诚恳地承认错误。
    “我会把你的事汇报给组织,等处理结果出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江云琛顿了下,宽慰白辛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组织会酌情处理的。只要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
    “无论什么处理结果,我都接受。”白辛夷态度非常好。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对了江老师,这把枪给其他同志用,傅靖之送了我一把枪。”白辛夷从手提袋里掏出了组织给自己配的枪,放在了桌上,又掏出了二十块钱:“这是我这个月和下个月的党费。”
    江云琛收起枪,再次提醒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现在每天在那个夏兰的眼皮子底下,还要配合傅靖之演戏,稍不注意就会暴露。”
    “谢谢江老师,我知道。”
    白辛夷看了看苏皖已经隆起的腹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宝宝会踢你吗?”
    “会,每天都要踢好几次,一定是个调皮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说到孩子,苏皖整个人都在发光,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浑身上下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江云琛温柔地看着妻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白辛夷骤然吃了一嘴的狗粮,觉得有些撑得慌,便站起身,拿起手提袋:“那我先回去了。”
    “辛夷,你等一下。”苏皖站起身,去了后面的起居室。
    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纸包出来了,放到白辛夷的手里:“辛夷,你受了伤,我这里有阿胶你拿去吃。”
    “你留着生完孩子吃,我这点伤算什么,前线的将士比我的伤严重多了。咱们能吃饱穿暖,受伤了能接受治疗,可他们呢?”白辛夷连忙推辞。
    “我还有呢,前几天云琛的姑妈从山东过来,带了好几块阿胶,你流了不少血,拿去吃吧。你可得养好了,多获取情报,减少前方将士的牺牲,早点把日本鬼子干出中国,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盛情难却,白辛夷觉得自己要是再推辞下去,苏皖说不定还要给自己讲一番大道理。仿佛自己要是不补点血,组织就会损失一个勇士。
    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怎么这么对她有信心,尤其是苏皖,对她特别信任。
    白辛夷拎着手提袋离开了江皖大戏院,一路走到电车站台,坐着电车去了凯文的西医诊所。
    虽然是周末,诊所里的病人丝毫不见少。
    凯文的西医诊所,比一般的洋人医院收费低,医术却并不比那些大医院差,除了特别大的手术因为医疗器械跟不上没法做,一般的手术都能做。短短几年,诊所就在租界积累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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