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归只是人造的诡异之物,修行之道悖于常理。
    厌居境难以突破,紫府境无法突破,如今的这永恒真仙之境,更是无路可走。
    明明那模糊的境界,就在眼前,却无法跨过去。
    黑暗中的空宁,面目狰狞、额头青筋暴起,周身煞气呼啸,肉身膨胀若山岳般,随时都将发生恐怖爆炸。
    他的经络,已经完全被撑开了。
    失控的灵力乱流,在肉身中急速奔走。
    千刀万剐般的剧痛,让空宁痛不欲生。
    他双目血红,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因为增长的灵力过多、而直接被撑爆!
    却在此时,那一直静立在黑暗中的空桑仙子尸身,突然动了。
    女子的眉心中,飞出一道黯淡的光芒。
    那光芒,径直的落在了空宁的气海丹田内。
    恍惚间,空宁望到了一个眉目清冷的女子,静静的坐在云端、望着他。
    “……禹王将希望赌在过去,赌在你身上。”
    “我本将希望赌在未来,最终却也不得不赌在你身上。”
    “当两个歧路之人,在这盘决定众生未来的赌局中,不得不将希望同时押在唯一的一个子身上时,便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了。”
    “空宁,你是最后的一线希望。”
    “你可以死,但不能输。”
    云端的女子,语气淡漠,好似天下万事万物、她都不在意一般。
    但空宁知晓,这位女子,却与禹王一样、心怀整个六道世界。
    与诸多证道永恒、便视芸芸众生为蝼蚁的真仙圣人不同,这位女子,漫长的岁月中一直在诸界游荡、为众生立命。
    因而,得罪了诸多真仙圣人。
    但最后杀死她的,却不是她得罪的那些仇敌。
    而是她自己。
    她那要为诸界留下最后一线希望的决心,杀死了她。
    不然她能将自身炼制成行尸傀儡,如此浩瀚的法力,当真不能保全自身吗?
    她只是不屑于苟延残喘罢了。
    黑暗中,空桑仙子的身影,缓缓淡去。
    她化作了氤氲的白雾,丝丝缕缕的浸入了空宁体内。
    空宁体内那暴动的灵力,渐渐归于平顺。
    作为空桑仙子一手创造出来的诡异之物,空宁突破紫府境,靠的便是空桑仙子的强行改造。
    那么她又如何不知道,空宁未来无法证道永恒真仙呢?
    当她重伤归来、自知已失去斩杀一莲托生的机会时,便下定决心。
    此时,在空宁即将爆体而亡、却也同样距离真仙最为接近的时刻,这位高傲到诸界六道都没什么朋友、却又亲和到为了芸芸众生与诸多真仙成仇的空桑仙子,肉身无声的消解了。
    她化作了氤氲雾气,落入空宁体内。
    而空宁,则凭借空桑仙子的助力。
    在那一刻,他好似感悟到了天地大道、众生大道。
    他看到了空桑仙子曾经看到的一切,感悟了空桑仙子曾经感悟的一切。
    永恒真仙圣人的成道之基,完全在他的眼前展开。
    空桑仙子留下的一切,全都化作了他的道基。
    在此时,空宁便是空桑仙子,便是真仙圣人。
    空桑仙子的遗泽,将空宁的境界,强行拔高到了永恒真仙之境。
    虽然这强行提升的境界,只有一瞬。
    但一瞬,已经足够了。
    那最后的一步,是如此复杂,复杂到亿万生灵难以触摸。
    可在真仙圣人眼中,那最后的一步,却又是如此简单。
    简单得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空宁的的表情,变得祥和。
    口中,却发出了低低的叹息。
    他不但清楚的触摸到了那层界限,甚至还跨过了那道界限。
    只是此时,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可言……
    体内狂暴奔涌的灵力,瞬间化作了柔和的春风细雨,消融于空宁的肉身之中。
    而随后消融的,是空宁的肉身。
    他旧的形体,在逐渐消失。
    而新的空宁,却在诞生。
    玄奥莫测的神秘紫气,在空宁消亡的肉身上凝聚。
    那些神秘的紫气,最终渐渐化作一具新的身体。
    真仙圣体!
    再次睁开双眼的空宁,眼中闪过一道紫芒。
    天道的运转规律,万物众生的道,在他眼前好似没有丝毫秘密、一一展开。
    此刻的空宁,不再是曾经的空宁。
    他褪去了肉体凡身,以虚无中的鸿蒙紫气,孕育了一具新的道体。
    这具道体之中,蕴藏了无尽的大道法则,彷如天道降生!
    这一刻的空宁,终于知晓为何真仙圣人都能开地水风火、创造世界。
    因为每一位真仙圣人,便相当于一个天道!
    相当于一个世界!
    黑暗中,空宁深深的朝着空桑仙子原本所在的方位,行了大礼。
    这创造了他的女子,救下了他的魂魄,赋予了他新的生命。如今更是舍弃了自身的道,成就空宁。
    他虽是孤儿,但空桑仙子于他而言,已是恩同再造的父母。
    那么空桑仙子的遗愿,那看顾芸芸众生、斩杀一莲托生的大道,自然也将由他空宁继承!
    “一莲托生……”
    黑暗中的空宁,缓缓的望向了彼端。
    在那黑暗尽头的死国深渊中,诡异丛生、邪灵肆虐。
    庞大的烛龙尸骸,腐烂于诡异之中。
    一派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景象。
    而那曾经有过赫赫威名、被冠以正道救星的大圣人,此时便隐匿于死国深渊之中。
    仔细想来,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这死国深渊中的亿万诡异,都是他一手创造的。
    那么一莲托生,怎会没有反制诡异的手段?
    祂隐匿于诸界之外,连禹王这般大能都难以找到他的下落,最好的隐居地,除了此地还有何处?
    证道真仙的那一刻,空宁已经明悟了太多。
    空桑仙子舍弃了自身的成道之基,助空宁成圣,空宁已了然了前因后果。
    甚至连空桑仙子与一莲托生的那一场大战,都以第三者的视角,在意识海中清楚的观看了无数遍。
    真仙圣人,的确是超脱众生的境界。
    种种玄奥神通,令人难以想象。
    但真仙圣人,却也不是万能的。
    有时候,对道的坚守,是比天灾、杀劫更绝望的灾厄。
    禹王与空桑仙子,皆是诸界顶峰的存在,纵然是古往今来的诸多真仙圣人中,禹王与空桑仙子也能傲视古今。
    就算六道覆灭、诸界灭亡,又能影响到他们什么呢?
    九凤、儒见生这些真仙圣人,不照样在混沌中逍遥自在?
    难道禹王与空桑仙子如此修为,还会死在灭世之战中不成?
    甚至他们要有心,谋划一番,开天的机缘也唾手可得。
    但禹王与空桑仙子,皆死在了灭世之战前。
    与那舍弃己身成就柳如雪的黑天古佛一般,消亡于世。
    他们的陨落,并非是神通不敌天数,更非死于杀劫。
    他们,陨落于对道的坚守。
    哪怕舍弃己身,也要斩杀邪祟、扫清六道诸界的祸患,让天地重归清宁。
    当初踏入修行之道的空宁,以为世界是非黑即白的,是正邪冲突、难辨善恶的。
    后来接触的东西越多,发现所谓的正邪大战,不过是大能们的布局、棋子,甚至连所谓的暗邪皇都与正道真仙们并肩时。
    他恍然以为,这诸界之中,只有利益、派系之争,没有正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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