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降温
    “……”温降被他的形容听得语塞。
    只是昨天事出紧急,她平时没有这么邋遢的。
    迟越看出她脸上隐藏的那丝不服气,却又不敢回嘴,收回视线,径直把她拎到他认得出牌子的一家店,示意里面的店员:“给她买,有什么推荐吗?”
    “有的先生,我们店这一季的新款都很适合,尤其是这套,”店员一眼看出他是不会买衣服的人,第一套给他们看的就是橱窗里的展示款,复古剪裁的白衬衫搭配黑色背心连衣裙,配色挑不出错来,“这套非常有学生气的,小姑娘又长得高挑,穿起来肯定好看。”
    迟越只看了一眼便点点头,示意温降:“去试试。”
    温降迎着店员热情塞来的衣服,被迫接到手上,咬了咬唇,在背后偷偷扯了一下迟越的衣袖,悄声问他:“真的要穿吗?”
    “不然呢?”他只是反问。
    她和他的视线僵持了两秒,最后恹恹垂下脑袋,认命地带着衣服进更衣室。
    温降的底子很好,皮肤白皙,纤细高挑,很好地撑起了这套衣服,但裙摆只到膝盖,光洁的小腿全都裸露在外,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更衣室的门打开后,迟越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她像是突然不会走路了,才动了两步就停下,远远地跟他大眼瞪小眼。
    店员看他们俩都沉默着,以为是对衣服不满意,赶紧上前帮她整理领口和裙摆,顿了顿,还伸手解掉了她扎起的马尾,撩了撩她浓黑的长发,这才诚心诚意地评价:“小姑娘本来就漂亮,穿这套衣服正合适。”
    温降很少被人这么认真地摆弄,对方一动作,她的眼睫便不受控制地簌簌颤动,只能忍着想后退的冲动。等再抬起头时,脸颊已经泛起微红。
    她是很典型的南方人长相,脸上的线条柔和,眼型微长,柔而不媚,鼻尖小巧挺翘,衬着乌发雪肤,不需要怎么打扮就是一张精致的美人脸。
    迟越微微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她竟然是漂亮的,只是昨晚天色太黑,她又哭得惨烈,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
    这一来也解释了她一尊老老实实的木头,怎么会被那群女生找上,还被她们用那样的手段羞辱……只有漂亮却没有倚仗,在那样的学校里,比不起眼的长相要危险得多。
    更何况她连装都不装一下,浑身上下一点点刺都收起来了,摆明了就是好欺负的人。
    昨晚就更危险了……十二点,在乌糟糟的ktv前面,没被□□熏心的老男人拐走已经是奇迹。
    迟越想到这儿,抬手捏了捏鼻梁,觉得头疼。
    一旁的店员不大确定地开口问他:“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迟越回过神来,从沙发上起身,示意身边快要堆成山的衣服,“这几套也装起来吧。”
    她刚才换衣服的空档,那几个店员又接连拿出一套套衣服给他看,这个配那个那个配这个,听得他耳朵发麻,也不想再让她进去试了,估计穿上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温降听到这话就慌了,赶紧走到他身边,用发誓般的语气告诉他:“我有衣服的,只是在寝室里。”
    她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瞄了一眼吊牌上的价格,贵得吓人,一套裙子都够她一年的生活费了。
    再说她每天去上学,只要穿校服就好了,根本用不上这些新衣服。
    迟越就知道她跑来就是为了叽叽歪歪,不耐烦地伸手按住她的肩,把她扳过去,背对着自己。
    温降被他的动作绕得摸不着头脑,正准备回头,就感觉到他伸手拢住了自己的头发,把它们全都拨到前面来,发丝蹭过她的脖颈,勾得皮肤微微发痒。
    他的动作并不蛮横,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但没等她反应过来,耳后紧接着传来吊牌被“咔嗒”一声扯断的声音。
    离她的脖子很近,塑料卡扣绷断的声音像是骨折,听得她心颤了一下。
    很快,他的手指他又沿着衬衫的领口伸进来,指骨和后颈的温度相比有些低,凉玉一般,贴得她不由轻缩了缩肩,后腰紧张地战栗着。
    偏偏他的动作不停,纤长的手指就这样顺着她的后背摸索,若即若离,触感轻而柔和,像是蜻蜓羽翅波动水面。皮肤在他指尖的撩拨下泛起细小的电流,从颈椎的骨头一路酥麻地蔓延到尾椎。
    最后总算找到牵扯着领口的那根细绳,指节轻勾,把衬衫的吊牌也拉出来扯断,随手将它们缠了缠,递给店员:“结账。”
    他的举动只是想堵住她的嘴,没有别的心思,和她“腾”地烧红的耳根相比,声线冷淡。
    但温降的脑袋已经乱成一锅粥,吊牌微硬的边缘蹭过后背的皮肤,到现在还留着几分钝钝的麻痒,发着烫的。
    店员从善如流地带着吊牌和那一堆衣服去结账,在机器“滴滴”的扫码声中,突然又发现到了新的商机,放下手头的动作问:“先生,我们店里有专门搭配这套衣服的小皮鞋,需不需要我拿给你看看?”
    迟越闻言,低头看向她脚上的帆布鞋,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边缘都磨得起毛,第一时间赞同地点头:“要。”
    “……”温降瞄了一眼自己的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姑娘,你的脚是多少码的?”店员从收银柜台离开,看了一眼橱窗里摆着的鞋子,一面问。
    她话一出口,迟越的眼神已经扫过来,带着几分不耐,温降吞了吞口水,只好回答:“……37.”
    “37码,刚好……这双袜子在我们店里是非卖品,就当做赠品给你吧,换上试试。”店员示意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把鞋子放到她脚边。
    温降看了她一眼,对方脸上殷勤又亲切的神情只让她觉得坐立不安,两条腿发窘地并起,不想当着她的面换鞋。
    迟越垂下眼皮,看她又一副吞吞吐吐像是噎着了样子,主动出声提醒店员:“她自己会换,先结账吧。”
    对方应下,回来把那堆崭新的衣服打包好后,还帮忙收拾了更衣室里的校服,都用购物袋装起来。
    迟越用手机付了钱,拎起大包小包,转身示意她:“走吧。”
    温降已经换好新鞋子了,米色袜子松松地堆在脚踝的位置,她怎么拉也拉不上去,闻言便匆匆站起身。
    店员跟着他出来,看着地上的旧帆布鞋,适时出声:“这双鞋还要吗?”
    温降张了张口,刚想问她能不能多给她一个袋子,就被迟越的嗓音打断:“不要了。”
    他的脚步很快,头也不回地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往外走,随口补充:“麻烦帮我们扔了吧。”
    “……”温降看了眼自己被判死刑的鞋子,再收回视线时他已经消失在门外,只好小跑着跟上他。
    四楼专卖女装,除了服饰还有鞋包,除了鞋包,还有……内衣。
    迟越带她去电梯间的路上,连着路过几家灯光粉红的内衣店,橱窗里的假人都穿着火辣的蕾丝套装,还披挂着白纱,看得人眼睛发烧。
    等他从第四家内衣店的门口经过时,总算注意到什么,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店面,又看了她一眼。
    温降在他停下后也跟着站住,收到他迟疑的目光,半天后才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眸光震动,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等到耳边落下一声深深的叹气,迟越已经豁出去这张脸,转身推门进去。
    谁知道进去还没看一眼,就发现那块木头没跟上来,站在玻璃门外一动不动,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迟越被她这幅样子看得太阳穴直跳,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竟然会摊上这样的烂摊子,深吸一口气,把她从外面拉进来。
    里面的店员也看到了门口这一幕,半是觉得好笑半是觉得疑惑,快步迎上来,带着那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往里走,一面问:“是要买内衣吗?”
    温降听到这样直接的话,只觉得脸上的热度直冲头顶,跟蒸汽火车似的“呜——”了一声。
    一旁的迟越指望不上她,视线飘忽地看看头顶挂着的羽毛灯,含糊地“嗯嗯”两声:“买,要买好几个……”
    店里的姐姐看到他们这个反应,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问那个小姑娘:“我们店里有很多款式的,都可以穿起来试一试,平时一般都穿什么尺码?”
    店里的装潢是漂亮的粉灰配色,墙上整齐地挂着五颜六色的内衣,温降的余光瞥见一件带雏菊图案的透明蕾丝,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只能稀里糊涂地摇摇头,回答不知道。
    那位店员闻言,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高高瘦瘦的男生,外形和身高跟女孩子都很般配,长着一张精致的明星脸,只是冷淡的神情里显而易见地夹杂着局促。
    她下意识猜测他们可能刚谈恋爱不久,还有些生涩,心里默默感叹了句年轻真好,嘴上主动提醒他:“要不男生先回避一下?”
    迟越闻言怔了怔,很快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一旁的沙发上,如释重负地推门到外边去了。
    温降看着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那个姐姐又用温柔的语气问她:“你男朋友走了,不用害羞,现在可以跟我说了。”
    她的嗓子微微发紧,还是只能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没有在撒谎,十一岁刚发育的时候她妈妈给她买了两件纯棉的背心,之后就一直在穿这个。
    她甚至不知道内衣还有尺码的区别。
    对方听到这个答案,显然也有些诧异,顿了顿,转身到货架上取下一件薄荷绿的法式文胸,示意她:“那先进去试试这件吧,看起来应该……应该是这个尺码。”
    温降感觉到她说话时视线的落脚点,只能忍住想要抬手遮住自己的冲动,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架。
    谁知道进更衣室的时候,店员也跟着进来了,手里缠着软尺,还拎着好几件内衣。在收到她一瞬间流露出的惊恐的目光时,只得稍稍和她拉开距离,微笑着解释:“不用害羞的,大家都是女生。我先教你怎么穿,再帮你看看合不合适。”
    “不……”温降张了张口,看着对方脸上亲昵的神色,喉间一哽,说不出拒绝的话。
    加上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穿……安静片刻后,冲她点了点头。
    对方只是出于职业需要,帮她换衣服时完全没有狎昵的意味,只是衬衫脱下后,更衣室柔和的射灯照出她皮肤的淤青,颜色已经褪了,但深浅不一,有些还泛着星星点点的紫,有些已经成了病态的黄色,在她单薄的背上有些触目惊心。
    店员见状,第一时间把这些伤痕跟外面的人联系起来,再想到他们刚才格外不自然的互动,忖了片刻,压低声音问她:“是你男朋友打的吗?”
    “……嗯?”温降抬了抬头,手还捂着胸口,没太反应过来她的话。
    身后的人紧接着开口:“他要是打你的话,我可以帮你报警,你不用怕,对这种人渣就要跑得越快越好,长得帅也不行。”
    温降被这话听得莫名其妙,到头来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说的是迟越,赶紧摇头解释:“没有没有,他没有打我。”
    正相反,迟越是她遇到过的,对她最好的人了……
    店员看她否认的态度很紧张,有点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温降说着,意识到这个姐姐大概是看到了她背上的伤,轻声解释,“是我自己碰到的。”
    “好吧……”店员听着这话,就是有心也没力救她,只能抬头示意,“照镜子看看吧,这件大小合不合适?”
    ……
    负责买单的人事先说了要多买几件,有钱傻子才不赚。温降在更衣室里应接不暇地试完十多件,彻底筋疲力尽,耷拉着脑袋跟店员姐姐出来。
    迟越在外面等得皮都快皱了,中途闷头抽了一根烟,总算被喊回来结账。
    内衣并不便宜,温降又穿什么都好看,才刷了两件就看收银台上的数字窜上四位数,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用、不用这么多的……”
    心下已经有要拉着迟越从这家黑店逃跑的冲动。
    “不用这么多吗?”店员嘴上在问她,眼睛却看着迟越。
    “都要。”冤大头果然不负她望,解锁手机,把付款码摆到柜台上,任人宰割。
    收银台后的人便继续扫码的动作,但完全没有对温降的好脸色,又提醒他:“你女朋友背上全是伤,再怎么样也买点药酒擦擦,这样才好得快。”
    好好一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不清楚,都被渣男糟蹋成什么样了。
    迟越皱了皱眉,不知道什么背上的伤,转头看了温降一眼,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之前那个梅干的。
    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黑了,只能点点头应下:“知道了。”
    温降在他身侧出神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眨了眨眼,才发现这个姐姐误会了,竟然把她误认为他的“女朋友”。
    可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竟然没有否认,只说知道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她问的那句话,脸上微微发烧。
    所以难不成……他真是这么觉得的吗?
    迟越当然不知道她在七弯八拐地想这档子事,已经收起手机,接过对方递出来的购物袋,又去提沙发上的大包小包的衣服。
    最后推开门,没好气地提醒她:“愣着干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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