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也觉得该如此,祖师固然是我祀山之祖,但也不能行如此之事,我祀山若是今日便将此事揭过,一山弟子,谁心中能无愧于世间?”
    “掌教明断,我祀山,绝不应当行这等错事啊!”
    ……
    ……
    纷纷扰扰,云海里又嘈杂起来。
    群情激奋。
    这一下让有心为那位祖师说话的少数修行者,都张不开口。
    只怕是连祀山开派祖师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曾经一手开创的祀山,如今真是变成了这样,那曾是他心目中的样子,但自己此刻却不再欣赏。
    祀山掌教抬起手臂,云海便安静下来。
    片刻后,祀山掌教平静道:“师祖,请归还顾剑仙身躯。”
    所有人都看向祀山那位开派祖师。
    此刻他们的目光里,很多情绪都已经压下了,都只是表达一个意思。
    请您,把不属于您的东西,还回来。
    即便还回来之后,那位剑仙也不能复生。
    这东西本来便不属于你,我们不考虑拿回来之后,那位剑仙也不能活这会有什么意义。
    只是想你将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这便有意义。
    这是祀山的道。
    这是在你之后,祀山这千万年来,奉行的道。
    第822章 这样的掌教,那样的祖师
    祀山上下,当然不是全部人都赞同祀山掌教,但此刻,祀山只有一道声音。
    那是祀山掌教的意志,是整个祀山的意志。
    哪怕对面站着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位开创祀山的祖师,他们也要站出来,说出来他们的心声!
    这是一山的意志,即便是御骁,也很难对抗。
    但真正要对抗他们的,是他们的开派祖师。
    祀山开派祖师从朱天峰上来到云海中,看向这些陌生的脸孔,平静道:“吾当初教给你们的很多,但你们似乎没明白,那些东西里,最重要的不是那十六字真言,而是真理并不在言语和道理之间,只在境界中。”
    祀山祖师惋惜道:“今日之祀山,不是我想看到的祀山,所以该清清了。”
    他如今是归一境的强大人物,一举一动之间都牵扯甚广,更何况是如今这般近乎表面立场的言辞。
    听着这话,御骁眼中有些快意,顾野却没有。
    他原本以为自己做的这桩事情是祀山众人都愿意看到的,但不曾想到,原来祀山上下,几乎都不支持。
    既然如此,自己所做,还是对的吗?
    顾野有些怀疑。
    但很快便止住了思索。
    祖师定然能带着世间走向光明的未来,这些人,不过是看不清事情的本质罢了!
    “今日的祖师,也不是我等想要看到的祖师。”
    祀山掌教平静开口,他站了出来,既然非要打一场,那作为祀山掌教,没有理由站在众人身后,要死,自然也得是他先死。
    曾几何时,他们将祀山祖师当作这一生的追求,无数祀山修行者,才上祀山做的第一件事,自然都是去那祖师牌位前叩首,在那段久远的故事里,祀山祖师的一生,光芒万丈!
    但如今一看,原来祖师并不是一身光芒,他的身体里,竟然也有年迈的腐朽味道和那十六字真言处处不同的东西。
    不过却没有人觉得自己不该走上祀山。
    因为如今的祀山,和那十六字真言下的祀山,一模一样。
    千万年风霜,祖师变了,但祀山却不变。
    祀山祖师看着祀山掌教,平静道:“你不过云海中境,如何阻吾?”
    此言一出,众人都面带惊愕,尤其是那位御骁,更是如此。
    在这之前,祀山掌教的境界如何,其实从来没有人知晓,他自从千年前继任掌教之后,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偶有出现,与人论道也从不动手,因此谁都不知道这位掌教的真正境界在哪里。
    他们猜测,也不过是觉得掌教已然走到千秋尽头,距离云端,不过一步之遥,但却不知道,原来掌教早就破开千秋,来到云海境界,他甚至早就可以和云海深处的那些人比肩了,他若是愿意,就能够走上云端,进入那座大殿,成为这片天地的主宰之一。
    他将接受全世间的修行者敬仰和尊重。
    但祀山掌教没有这么做,他一直在祀山,整日修道,平淡不已。
    御骁觉得不可思议,祀山掌教要比他小太多,修行的时间更是短不少,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天赋要高于对方,却不曾想,自己不过是云海初境,对方却已经到了云海中境。
    “境界高低,并无关系,弟子这一生,只争一个对错。”
    祀山掌教道袍飘摇,一身气势缓缓升腾。
    “哪怕这个对错会搭上你的性命,你也要争?”
    祀山祖师漠然道:“以自己的生命去做一件根本没有可能成功的事情,不觉得愚蠢?”
    祀山掌教答道:“这正是我们这无数代人一直在做的事情。”
    事情有大小,万事有对错。
    祀山祖师摇头道:“吾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后人?”
    “弟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祖师这样的祖师。”
    祀山掌教微笑道:“祖师既然不愿意归还身躯,那弟子便只能出手了。”
    随着他说话,身后众人,齐齐往前一步。
    “我等愿和掌教同生死!”
    声震云霄,无数祀山修行者,在此刻共同开口,很是肃穆,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祀山祖师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第一次有了复杂的情绪。
    “我身为掌教,先死便先死,等我死了,各位同门再上不迟。”
    祀山掌教笑道:“祖师在上,其实自从少年时踏上祀山见到祖师牌位的那一刻起,弟子便想过一桩事情。”
    “什么事情?”
    祀山祖师若有所思,看着这个不知道多少代后的后人。
    “弟子一直在想,若是有幸,能和祖师生在同一个时代也是极好的。”
    其实这个想法,决计不是只有祀山掌教一个人有,身为祀山弟子,难道不曾想过和祀山历史上最天才的那些修行者同代?
    和天才争锋,才是天才应该去想的事情。
    欺负修行资质不如自己的那些人有什么意思?
    “那是人之常情。”
    祀山祖师淡漠道:“想要追随吾,也是正常。”
    “不,弟子所想,不过是觉得,若是和祖师生在同一个时代,肯定能将祖师甩在身后。”
    这一番言语说的在后方观战的那些祀山修行者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是那个潜心修行,一直都没有什么脾气的好好掌教吗?
    咋的说话有这么狂?
    “掌教师兄,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才接任掌律的灵虚道人有些感慨,轻声道:“想起来当初一起上山之时,掌教师兄还是个内向的孩子,一路上都躲在我身后,要不是年纪比我大些,只怕现在该他叫我师兄。”
    老道士幽幽道:“那年我看见掌教见到息云峰的那条灵蛇,都没敢看它,是绕路走的,后来才知晓,原来掌教是怕蛇的。”
    “是啊,掌教师兄早些年和师姐师妹们说话,甚至还会脸红。”
    有个道姑微笑道:“那年邀请掌教师兄参加宴会,和一众师妹坐在一起,掌教师兄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说起这事儿,我也记起来了,那年给掌教师兄介绍芙蓉师妹,本来是想着撮合两人,让掌教师兄也有个道侣,但后来两人相见,最开始几次掌教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领着芙蓉师妹在玉露峰闲逛,之后提点之后,掌教满口都是大道,活生生把相会变成了论道。后来芙蓉师妹受不了,这才没撮合成功。”
    听着这话,在场的祀山修行者都笑了起来,快活的气息传遍了云海。
    在远处的某个中年妇人脸颊微红,有些埋怨道:“师姐,还说这些做什么。”
    原来她就是故事里的那个芙蓉师妹。
    他们说了许多关于祀山掌教的往事,其实想要证明的事情就是一件,那就是祀山掌教一直都不是张狂的人,他为人内向含蓄,只在意修行,但对山中大事的处理,向来没有出过问题。
    “其实掌教师兄,或许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灵虚道人忽然感慨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师父看到掌教师兄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股欣喜,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我们几乎和掌教一起上山,但现在还困于千秋,掌教却已经踏足云海,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
    说明祀山掌教一直都是个天才。
    他虽然内向含蓄,虽然胆小怕蛇,虽然不懂男女之事,虽然性情温和,但在修行大道上,他是真正的天才,是真正骄傲的人。
    所以他能说得出来,若是和祖师生在同一个时代,便要将祖师甩在身后的话来。
    这是何等自信和豪气?
    “这才是我们的掌教,是最好的掌教!”
    有这样的掌教,谁还会去想那样的祖师?
    ……
    ……
    “如今有幸,能和祖师一较高下,弟子真是有些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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