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个时候起,两个人才真是可以算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要是真出了这种事情,以后他们该怎么面对彼此?
    李乡不知道怎么办,他蹲在墙边,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很快,一道熟悉的气息又再次从墙那边传了来。
    “哭什么,你爹又没死。”
    那边又传来了声音,是顾泯去而复返。
    李乡一怔,这个不算是太好笑的笑话,让他也笑不出来,他爹不仅没死,还很有可能是这南陵最厉害的修行者,是这个南陵的主人,有这样一个爹,当然不用哭。
    但件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李乡抹了把脸,止住哭声问道:“怎么办?”
    顾泯靠在墙边,有些无奈的说道:“还能怎么办,到时候打就是了,别想太多,你即便是皇子又怎么了?也不一定会被那位喜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喜欢你,你也不一定能成为太子。”
    “好吧,就算是你真能成为太子,又怎么了?一定能成为皇帝吗?”
    顾泯一个人自说自话,絮絮叨叨说道:“就算你以后能当皇帝,当皇帝了你赶紧把我杀了,我就不为这些破事情烦了,要不然你把大祁改个国号叫大楚,事情就解决了……”
    李乡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郢都皇宫里,两个少年在夜晚看星星的时候。
    “十天后我要入宫,要是到时候我没忍住,杀了你可能的爹,可别怪我。”
    “你要是能杀你就杀,我不怪你。”
    “啧啧,你这个人,怎么才这几年不见就变成这样了,还是当初那个家伙吗?”
    “咳咳,你称陛下……”
    “称你个头啊!”
    ……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直到侧彻底陷入黑暗,今夜甚至连月亮都没有,更别说星星的事情了。
    顾泯和李乡靠在墙边,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天,两个少年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成为对方的敌人,这一点,显而易见。
    ……
    ……
    今夜没有星光,但看星星的人不少。
    修行者到达繁星境界,目力便要增长无数倍,那些离着这片世间很远的星星,自然也就看得见了,那是真正的星海,但能够看到的人却不多。
    在崇文楼的楼顶,有两个人在看星星。
    其中一个是三公之首的太傅大人,另外一个人,却是个普通百姓,他站在这里,努力的朝着天空看去,可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黑夜,哪里得见半点星光?
    收回目光,重新落座,这个年纪不过古稀之年的帝都闲人有些埋怨的说道:“我又不是修行者,看不到你看得到的那片星海,只能想想罢了。”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这句不是你写的?”太傅带着笑意说道:“整个南陵的文人墨客谁不知道你江淹的这篇别赋?”
    在太傅面前的这个老人,早年曾和他同朝为官,只是他做官只做了十来年,便觉得官场于他并无裨益,于是便洒脱的递了辞呈,此后的光景,他在帝都和南陵诸地游览,之后写出了好些文章诗词,之后便在文坛有了盛名,被认为是文采飞扬,甚至还有南孟北江的说法。
    “崔溥啊崔溥,行了行了,咱们两人就不要这般了,老夫知道你找我来看星星是假,吐苦水是真。”
    江淹瞥了太傅几眼,然后说道:“我想想啊,你这么一个人,站得这么高,该担心的你不用担心,不该你担心的,你担心也没用,那说来说去,就只有那么一件事了,怎么,玉妃的儿子真的来了?”
    太傅也没瞒着他,点头之后洒然道:“当年在常平街,玉妃是找到了,但她的子嗣却没了下落,陛下为此苦恼了很多年,也找了很多年,现如今怕是便要找到了。”
    江淹问道:“是哪一个?”
    “的确是一个,这些天里,好些人在猜测是不是两个,不过我倒是笃定这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皇子,只有一个。”
    江淹又问道:“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当年妃生得极美,他自然知道。
    “这样似乎太过明显了,会不会是第二层障眼法?”随即江淹便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咱们这样想,陛下也会这样想,或许咱们以为的障眼法,就是真相?”
    江淹皱眉道:“如果说是那个南楚的小国君,的确更有可能一些,因为谁也不知道玉妃到底对陛下的态度如何,这样安排,倒也符合当初她的心境。”“可要是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让这帝都的人们知道了?陛下难不成什么都不想掩盖,只想找回自己的骨血?要是这样,似乎有些太过不像是陛下的作风。”
    帝都的这些大人物,都是些聪明人,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许多事情他们都很清楚,对于那座皇宫里的那位想法,也是他们每日都在琢磨的,可以这么说,哪怕就是帝都今天平民死了一半,都及不上大祁皇帝生出的一个不好念头。
    所以在对待这件事上,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想办法,想对策,离着皇子们中的某一位被立为太子,当然很有很长的时间,他们中的某一位成为大祁的主人,也还是很早的事情。
    即便是很久远的事情,他们也要考虑,虽说那关他们本人的事情,可他们还有后代,后代是不是能够安享荣华富贵,便还是在他们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但即便他们愿意为自己的儿孙们做些事情,此刻也做不了,此刻他们最需要知道,其实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谁是玉妃的儿子。
    先不管大祁皇帝的态度,也可以先不用管其他皇子的想法,要先知道谁才是玉妃的儿子,才是一切的基础。
    因为只有知道了这件事,才能去做后面的事情。
    那么谁才是玉妃的儿子呢?
    现在最符合的人是李乡。
    太傅摇头道:“我不认为是他。”
    江淹直白道:“理由。”
    “因为他不够好看。”
    太傅这话和某人的想法异曲同工,但却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玉妃的儿子一定要很好看,陛下的儿子,一定要……”
    太傅话没有说完,江淹便冷笑着说道:“哪里来的如此多的一定,长得不像父母的孩子便不是父母的亲生骨肉?性格不像的父子便不是父子?”
    “天底下哪里来的这么荒谬的理论?”
    江淹想起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有些犹豫,然后说道:“不过那个少年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太傅忽然也笑起来了,“对,那个孩子还姓顾,不知道顾白那个家伙会怎么想。”
    “天底下不省心的可不止顾白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好像说着说着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别的事情没那么好笑,但却不沉重。
    “好了,不和你说别的,老夫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胡扯,反正这件事我会替你问问,不过要是咸商城里没人知道,那我也不可能知道。”
    江淹这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要是咸商城里有人知道,他便一定能知道,如此一说,他还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为什么这么个大人物,却不是修行者,也不是什么朝廷的官?
    原来的观星是假,只有问事才是真的。
    “那就麻烦了。”太傅真心实意的开口说道。
    江淹没有说话。
    有些话不用说,因为说和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现在,他说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
    ……
    时间的确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过了十日。
    天光生出,顾泯和阿桑两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霞,阿桑没有什么表情,但她在说话,“在宫里小心一些,不要惹了那个家伙,至少现在不要惹,会很麻烦。”
    那个家伙指得是谁顾泯当然知道,顾泯问道:“为什么是现在不要惹?”
    “因为你现在惹了他,我打不过,救不了你,我不想带着一具尸体回柢山。”
    大祁皇帝是南陵第一修行强者,现在阿桑当然打不过他。
    顾泯哦了一声,又问道:“要是真的惹了那位大祁皇帝呢?”
    这本来是玩笑话,但没想到阿桑还真的开口回答道:“那咱们两个人,就一起死在咸商城吧。”
    门外马蹄声停了,顾泯看着眼前的师姐,忽然有好多话想说。
    第107章 啼笑皆非的截杀
    走出庭院,看着那架来自皇宫的马车,顾泯没有多说什么,便进入了车厢里面。
    驾车的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修行者,气息很强大,应该境界十分高深,也是,在皇城里当差的人物,怎么又会普通了。
    虽说顾泯是大祁皇帝指定要见的人,但那个赶车的马夫却一点都没有显得热络,他沉默的驾车,一路朝着皇城而去。
    只有马蹄声踏在这青石板上的声音。
    随着离着皇城越来越近,马蹄声也变得不同,这是因为脚下的石板不同,所以传出来的声音也不同了。
    转过几条街之后,马车停下,四周变得异常安静。
    顾泯沉默了片刻,想着皇城距离他那个院子应当还有很长的距离,怎么这就停下了?
    他坐在车厢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握住了怀里的那颗烛游珠。
    然后掀开了帘子。
    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子口。
    正对着一条悠长狭窄的小巷。
    小巷里有个人,站在阴暗处,好像是等了很久了。
    顾泯转头去看,也没有看到那个驾车的马夫,按理说那个驾车的马夫是宫里派来接他的人,修为高深,即便是要被人斩杀,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吧?
    那现在马夫不在,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声响,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有人默许现在发生的事情。
    那位大祁皇帝会不会默许不知道,但那马夫的确是默许的。
    顾泯没有急着走下马车,坐在车厢探着头看那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个人,顾泯在想很多事情。
    是谁胆敢在那位大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来找他的麻烦,而且好死不死,挑得就是今天,他要入宫的日子。
    如果说对方此举是不谙世事有些错误,那么形容对方是胆大包天恐怕更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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