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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周弦思和许纵一块回了长川。
    两人都放了暑假,赶在许家老爷子许振峰的七十大寿前一个星期到了长川。
    那天过来接他们的是许纵叔叔许建墨,他提前早到了一个小时,站在出站口等两人。
    最先瞥见的是站在许纵身旁两手空空的周弦思。
    自家那侄子一手推个箱子,身上还背着两个包,许建墨不由得失笑,这小子倒是会疼女朋友。
    视线再转回来时许建墨神色稍顿。
    他想起前段时间周弦思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
    当时自己正处理着许建宏公开的那条新闻后续,他也问过许纵,知道这孩子报喜不报忧,却没想到学校里的影响会那么大。
    周弦思在电话里说了那天在食堂里发生的事,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希望他能打电话给学校这边,亲自解释一下。
    因为涉及到许纵的家庭问题,即便许建墨不打电话给学校,后续b大也会因为这层被爆出来的丑闻询问调查。
    b大的调查处倒也没为难他们,加之许建墨属于军籍,在政治思想方面有一定的可信度,所以提供了一些许纵这些年来的教育资料以及由自己抚养许纵的相关手续,b大这边自然也乐意出面。
    许纵本就是省高考状元,b大的许多福利都是偏向于他,这次事件在学校里又引起了恶劣影响,学校负责人早就有意对这帮心思不稳的警校生整治一番,也就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做了次政治思想教育。
    自那次声明后,学校里自然再没人敢讨论。
    进入b大的学生大都是学霸型,人家的关注点也压根不在这些个八卦娱乐新闻上,之前能传来传去咬舌根的,无非是一些追星族和嫉妒许纵这“天之骄子”头衔的不平衡学生。
    许纵在食堂里发了那么一次火,b大又在最后一条“训练大赛成绩”说明中狠狠打了众人的脸,谁如今看到许纵还敢说个二话。
    学校论坛上渐渐有人站出来替许纵打抱不平,虽然没明说,但话题楼已经超过了上万的回复:
    【谁家里没有个不顺心的事,干嘛牵扯到人格上,本来就过分了啊,之前就在跟那些人吵,幸好我们学校是公正的。】
    【就是啊,嫉妒人家就直说嫉妒人家,父母怎么样又不能代表孩子自己?人家那智力、外貌、体能你就是哪哪都比不上,不服就狗带去吧。】
    【不作不知道原来我周围有这么多红眼病。】
    【救命,我一家人都是从大山里出来的,这么说,我是不是不配跟那群人一起读这所只有父母才能决定高度的道德大学?】
    类似于此类的评论盖了高高几层楼。
    许纵并没看这些
    只是在听叔叔告知是周弦思打电话找他时在阳台外吹了一整晚。
    他想起也是在同样盛夏的傍晚,周弦思跟他说那些不好都与他无关,说他以后都会是福报。
    许纵认定周弦思,或许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起了心思。
    回程的路上,许建墨提起下个周末去参加老爷子寿辰的事,提到要参加的人时他放缓了语气:“他那边,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弦思察觉到身旁人一瞬间降下去的情绪,她悄悄捏了捏他指骨,弯唇朝他笑。
    许纵侧目看过来,抬手揉了下她发顶,才淡声回道:“叔,都准备好了,下一步吧。”
    密闭的车厢内响起许建墨沉重的叹息声,还想再劝一下时余光瞥到反光镜中的这对小情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吧,也是迟早有个了断。
    一直到把周弦思送回家,许纵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她进了单元楼时许建墨才推开车门下来。
    他倚在驾驶位旁等着正走过来的许纵。
    叔父两人都没再上车,许建墨抽出一根烟点燃,正要收起来时许纵却突然伸手:“叔,给我一根吧。”
    许建墨皱眉,斜着眼睨他:“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平常不抽,只偶尔抽一下,”许纵说着,拿过了放在车顶的烟盒,从里面倒出一根扔进嘴里。
    两人的烟丝同时被点燃的一刹那,许纵才吐了口烟雾,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点了点,说:“弦思不喜欢我抽烟,所以不怎么抽。”
    许建墨拿下烟再次睨他:“德行。”
    这小子,有女朋友还到他面前炫耀了。
    两人两烟就这么在路灯下沉寂了数秒。
    风声呼啸间许建墨吸完最后一点,抬头看着那点发散的光芒淡声道:“小纵,你想好了,真这么做可就没回头路了。”
    许纵扔了烟,单臂倚在车门边,长腿微屈,似有些走神地说道:“叔,你知道我的,做任何事前我就没想过有回头路。”
    隔了数秒,许纵又说:
    “可最近,我没事的时候也会在想,如果上天真能让我回高中、让我回长川三中的路再走一遍,那我会是什么样的?”
    “什么意思?”许建墨问。
    许纵:“我在想,如果真再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在对她动心思的那个高一晚上就告诉她我喜欢她,而不是让她守着这份心酸和苦涩喜欢了我三年。”
    “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遗憾再也不能完成的事,所以叔,”许纵站直身子,收起了眼底的漫不经心,“这回头路已经没机会再让我走一次了,我只能保证在往后的路途中保她不受纷扰,换她一生无虞,平安喜乐。”
    是以,许建宏那边,许纵绝不会收手。
    周弦思是他赌不起的最大筹码。
    他不会再让许建宏有任何机会威胁到分毫。
    作者有话说:
    b大公安大学的介绍参考网络,勿考究。
    第66章
    对于周弦思的提前回来顾怀薇大概猜到了一些,但并未多问,只是那几天,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饭桌上一家三口吃饭时周弦思习以为常地保持着沉默。
    周德明喝了口汤状似无意地提起:“暑假了你那些同学应该也回来了,怎么没去找你同学玩玩?”
    周弦思停下夹菜的动作:“约好了,过几天出去。”
    安悦和凡凡过两天都回来。
    “是该多出去走走,那边的榴城公园新开发了一个商场,没事可以去看看。”周德明又看向顾怀薇,“你没事也可以多和弦思一块去逛逛。”
    “我没事?我事多着呢!”顾怀薇猛地放下碗筷,“虽然考上了大学就该放松,但也不能太放松,以后难道不考研?没打算再更进一步?总不能就这样原地踏步吧!”
    她看着周弦思,一张脸绷着:“天这么热在家待着看看书不是更好?你那些同学又不是非急着这两天一定要见面,这才刚回来多久,家里你就这么待不住?”
    “……”周德明不知道她这又突然抽的哪门子疯,放下碗筷:“我只是随口一说,弦思也没说一定要……”
    “你别说话!”顾怀薇突然呵斥道,“我在跟她说话,让她回答。”
    周弦思心累地闭眼,她麻木地咽下最后一口饭菜,也同样放下筷子,神色平静。
    “我没想放松,也没想过原地踏步,跟安悦她们也只是约了回来后哪天找个空闲见一下,没有想过不在家。”
    她深吸一口气:“妈,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知道我都可以给你解释,我没有对您,对爸,和对这个家的任何不满。”
    “呵!”顾怀薇冷笑,质问她,“你屋里那套象棋是打算送给谁的?”
    周德明看过来,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孩子玩一套象棋不是很正常的事?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想多还是她想多?你问问她这段时间都想什么呢?你还跟那叫许纵的男孩子谈恋爱呢是吧?”
    “你跟我说实话,那套象棋你是不是要送给他什么爷爷七十大寿的礼物?”
    周弦思蹙着眉望过来。
    顾怀薇:“你也不用瞒着我,这几日的电话我都听着呢,你哪是约了安悦、凡凡,你压根就是跟那个叫许纵的聊着呢,我看你上了大学后的心思就全在他身上了吧?”
    “你偷听孩子打电话?”周德明扬着声音问,似觉得荒唐,“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什么事?”
    周弦思脑门也突突直跳,胸口的那团火她压了又压,还是没压住:“妈,我已经成年了,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些?”
    “尊重,你尊重过我吗?我说过我不同意你跟那男生在一起吧,你还偏要跟他在一起,你这是尊重我吗?”顾怀薇猛地站起来,扫落了桌子上的一个碗。
    “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四分五裂。
    “周德明,你有本事说我,你知不知道你女儿谈的那男朋友是谁?他就是上次新闻上那出轨男明星的豪门太太家的少爷,这样的家庭你也敢让你女儿踏进去?我现在阻止是为了防止她跳火坑!”
    周德明也震惊地看向周弦思:“那个男孩的妈妈就是新闻里报道的人?是15届的省高考状元?”
    “是。”她毫不避讳地和周德明直视。
    周弦思从未把这事当做许纵的短板,但也不希望有人拿着他这层本不该有的伤疤说事。
    “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也没有选择自己父母的机会,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许纵的父母是关心他,爱护他,而不是生下他却让他连父母这个词的真正含义都没有体会过。”
    “许纵迄今为止所有的优秀都是靠他自己争取得来,没有人是天生优秀,他也平凡过、普通过,也曾和大都数十八九岁的少年无异过,他也只是你们口中一个平淡无奇的少年……可他的耀眼卓越,却要比大多数的同龄人付出更多倍的努力。”
    “他辉煌的那一刻,你们从没有人提起过对他不闻不问的父母,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年要有多难才能一个人走到这一步,没有人充当起正义的使者去指责他父母犯下的那些错,没有人去在意他父母从小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可当许纵父母出了事,所有人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辱骂他有其母必有其子,全盘否定他当初那么刻苦才得到的一切,全然忘了许纵的出色优越跟他父母毫无关系,那现在又凭什么自认为理所应当地要把他父母的脏水泼到许纵的身上?”
    周弦思说的十个指尖都在颤抖,她缓慢地阖了阖眼皮,任由那阵酸涩涌到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才在顾怀薇愤怒的注视下继续开口:“他的好坏无关他父母,他父母犯的错又凭什么让他承担?”
    “只因为,你们是大人我们是孩子吗?只因为,你们觉得这样就是公平吗?”
    这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的,周德明现在已经彻底混乱了,他烦躁地喝了口水:“我跟你妈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觉得他那样的家庭,你要真跟着他……”
    后面的话周弦思主动截断:“是觉得他那样的家庭配不上我?”
    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爸,妈,我的亲生父母,我的身世,不是更不堪吗?”
    周德明一怔,又愕然地看向丝毫不意外的顾怀薇。
    他脚底板跟灌了水泥一般地僵在那处,双眼瞪大,瞳孔似很费力地转了转,问:“你,早就知道了?”
    饭桌上如死灰一般沉寂。
    三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顾怀薇瞪着她,抵在桌上的双手因为竭力压制泛着凸起的青筋血管。
    地板上的饭菜狼藉在她脚边散开,洒落的汤水弄湿了她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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