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寒接着道:“臣不知殿下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想来殿下也不会与臣明言。可是,臣想告诉殿下,这世间多的是愤恨怨怼之事。今日许是缠在其中不得解,明日就或许不足为道了。”
    楚宁终于出声,喉咙因在湖里进了水带着些沙哑低沉,“朝中大臣都说沈大人平素待人清冷,惜字如金。可依本宫看却并不是如此。”
    沈时寒如何听不出她话外之意,这是嫌他话多了。
    左右是他多管了闲事,也不差添上这一多话的名头来。
    殿门外安静了半晌,又传来他清清冷冷的声音,“殿下还是想开些吧,身为储君,身上担着的就不只是自己的命,而是天下的命。这种愚不可及之事,做了一次,便不要再做第二次了。”
    这话算是说教得过了,楚宁不由冷笑一声,反堵了回去,“沈大人是不是平日里贬责下属贬责习惯了?竟忘了君臣之别。要知现下我为君,你为臣,你有什么权利在这儿与本宫说教?”
    第153章 海晏河清,亦是本宫所愿
    “正因为臣是臣子。身为臣子,劝诫储君,是臣的本分。”
    他声色沉沉,“殿下身为储君,顾念天下,也是殿下的本分。”
    楚宁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偏过头去看火盆里燃着的炭火。
    她心里想的是,这天下尚不顾惜我,我为何要去顾念它?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讲给沈时寒听的。
    他是当朝丞相,位极人臣,端着的是一副冷漠的公允姿态,讲的也都是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她平时朝堂上已经听得够多了,可今日,她不想再听。
    殿内外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雪落枝头簌簌的声音。
    半晌后,沈时寒淡淡道:“时辰已晚,臣该去中书省上值了,便不打扰殿下了。”
    楚宁“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到底人家是冒着严寒入水救了自己,于是又添了一句,“今日多谢沈大人相救,他日大人若是有所求,本宫定当竭尽全力。”
    上位者以权势拉拢人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只是沈时寒却推拒道:“臣并无所求,便是有,也不过天下安定,江山稳固。想来,这也该是殿下所求。”
    楚宁的脸一时苍白得没了血色,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落水的寒气侵了身子。
    良久,她道:“自然,海晏河清,亦是本宫所愿。”
    君臣场面之话本该到此便止了。
    哪知沈时寒默了一默,却从腰间取下一方玉牌搁在殿门口,他道:“这是臣的玉牌。殿下若是有事,可持它去中书省寻臣。”
    沈时寒走后,楚宁让绿绮将玉牌拿了进来。
    那是一块和田玉制的牌子,莹润生辉,上头不过简单刻了个“沈”字。
    倒是像他的性子,清冷寡言,淡漠得紧。
    楚宁知道他的意思,天子病重,虽然立有储君,可朝堂上不无故去先皇后所生的嫡长皇子楚濉的拥护一党。
    眼下的朝堂虽看似平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便是储君,也不过是这暗涌之上的浮萍罢了。
    他放下这块玉牌,便是告诉她,他愿意放弃中立,改对她施以庇护。
    有了西南大将军,又添了丞相助力,她的这个储君之位,便算是坐的稳当了。
    楚宁静静看了半晌,将它递给了绿绮,道:“回去以后,便找个盒子放起来吧。”
    这块玉牌在她这里,注定是明珠蒙尘了。
    绿绮好生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这才取了火盆上烘好的缚带对楚宁道:“殿下,奴婢伺候您穿上吧,御医还在外头候着呢!”
    楚宁点点头,正要站起身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其间夹杂着男子的呵斥之声,“楚宁!你给本王出来!!”
    “四殿下,太子殿下方才落水受了惊吓,现下还在殿内换衣,实在是不方便。”
    宫人们着急忙乱地劝着,又顾念着他是皇子,不敢真的下手阻拦。
    楚暄一把推开面前挡着的内侍,面色十分难看,扬声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看他就是故意躲着本王!平时仗着父皇的势,缩在未央宫里见不到人。本王看今日他能躲到哪里去?!”
    绿绮脸色都吓白了,慌乱地看了楚宁一眼。
    听声音楚暄已然快至殿门口,现下换上缚带是铁定来不及了。
    他又是个二愣子,一派不管不顾的性子,强闯殿门这样的事想必也是做得出来的。
    楚宁心下亦是慌乱,她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那扇雨落天青的屏风上,当即拿过绿绮手里的缚带躲了进去。
    几乎同时,殿门被楚暄一把推开。
    冰冷的风雪涌了进来,吹得火盆里的炭火都暗了几许。
    他大步流星地迈过门槛,左右巡视了一圈,没看见楚宁,目光又落在胆战心惊的绿绮身上。
    “你主子呢?”他冷声问。
    殿内鸦雀无声,绿绮垂首立在一旁,后背顿时渗出细密的冷汗。
    楚宁躲在屏风后,攥着缚带的手指紧紧绷着,手心处也生满了汗。
    她没办法换上缚带,这屏风是半透的,稍稍一动便能叫人觉察出来。
    若是被当场撞破身份,当不当得了储君还先一说。这抄家灭族,欺君罔上的罪责一旦压下来,她和现在明华宫里的那两位,今日都别想活。
    想到此,楚宁眼眸暗了暗,攥着缚带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眉眼隐露一丝荒唐之色。
    她只觉好笑,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想护着他们。
    “本王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不会说话了是吗?!”
    楚暄不依不饶,说到最后气急败坏就要过来拉扯绿绮。
    后头的宫人哪敢劝,便是绿绮也不敢擅自躲开,只闭着眼隐隐发抖等着他的手落下。
    “楚暄!”
    屏风后陡然一声怒喝,楚暄一愣,转头看了过去。
    楚宁还躲在屏风后没有出来,只冷冷吩咐绿绮和宫人,“你们都出去吧,本宫与四殿下有要事商议。”
    宫人应声退下,殿门轻轻从外面阖上,里头霎时昏暗下来。
    今日大雪,各宫都燃着火烛照明。
    可楚宁今日事发得突然,宫人还没来得及点上烛火,殿内唯有仓促搬来的火盆发出一点微弱的光。
    方才风雪猛然一灌,火盆的火也熄了不少。殿门再一关,这里头幽暗得便只能勉强瞧出个人影来。
    但是楚宁仍不放心,依旧隔着屏风问楚暄,“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楚暄被她那一声给惊着了,老半天没回过神来,经她这一提点才愤然道:“楚宁!你派人拦在未央宫前不让本王与二皇兄见父皇,究竟意欲何为?!”
    原是为着这事,楚宁淡淡道:“父皇病重,御医说需要静养,皇兄不知吗?”
    “我呸!”
    楚暄自幼在兵营里长大,言语粗鄙不堪,“你那话骗骗二皇兄倒也罢了!本王的人方才来报,说是后宫里那些个出生微寒的皇子都进了未央宫见了父皇。还在这里诓我说什么需要静养?他们面见父皇就不需要静养吗?!”
    他忽然抬起手来指着屏风后的楚宁,狠戾道:“依本王看,分明是你趁父皇病重囚禁了他,想以此篡权夺位!”
    第154章 漏了馅的缚带
    “篡权夺位?”
    楚宁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之事,她笑了笑,冷冷提醒他,“楚暄,你是不是忘了?本宫可是储君,用得着篡权夺位?这大梁的天下迟早都是本宫的。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本宫面前叫嚣。心里有鬼的怕不是你吧?”
    楚宁说得不错,楚暄心里是有鬼的。
    若按嫡长顺序,他和楚濉才是正统的嫡皇子。
    若不是生母早逝,豫妃趁机上位,这储君的位置哪轮得到这惯爱装腔作势的楚宁身上。
    他一向不喜楚宁,从幼时便看不惯他装模作样,一副故作深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
    再到后来,他抢了本该属于楚濉的储君之位,便更是恨得他牙痒痒。
    楚暄心里燃着一团怒火,父皇病危,朝中多半朝臣都顺应风向,偏向了楚宁。
    可他不行,他从来视楚宁为眼中钉。想必楚宁亦是。若是他登基为帝,自己会落得什么境地,可想而知。
    所以他急了,几次跪在未央宫门前求见父皇。却不想,次次都被宫人以天子需要静养为由给挡了回来。
    未央宫前就停着储君的舆轿,父皇病重,里头是谁命宫人传的话简直不言而喻。
    想到此处,楚暄心中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了。
    今日他一早又去未央宫前求了一遍,回了府中便关在房里喝闷酒。
    正是苦闷难解之时,底下人传了话过来,说是天子宣了一众小皇子进殿相见。
    这便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他当下狠狠掷了手里的酒壶,怒气冲冲地就进了宫来寻楚宁。
    而眼下,怒火混着酒气一起翻涌,将他仅存的一点清醒意识也给烧没了。
    他大步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就将楚宁面前的屏风给掀翻了去。
    楚宁自来便知他行事混账,可混账归混账,以往他还是知晓分寸的,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举来。
    是以她并没防备,待到回过神来,眼前阻挡的屏风已经轰然倒地。
    事发的突然,楚宁愣了一瞬,拿着缚带的手立马掩于身后,冷着一张脸看着他怒斥道:“混账!这是宫城,你想干什么?楚暄,本宫警告你,你便是耍威风也得先看看地方!此处可不是兵营,由不得你任性撒野!”
    她眼神太过凌厉,身在上位久了,说话间都是不容忽视的刀戈之气。
    楚暄的酒霎时醒了大半,一时怔住,竟说不出话来。
    宫人打老远听见声响齐聚了过来,候在殿外轻声询问。
    楚宁现下没了遮挡的屏风,更是不能让他们进来,只能沉着一口气,吩咐道:“无事,四殿下喝醉了酒,无意碰倒屏风罢了。你们且下去吧,此事莫要声张,传到父皇耳里扰了他清听就不好了。”
    储君既开了口,宫人皆应声退了下去。
    楚宁又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暄,缓缓道:“今日之事,本宫就当你是喝醉酒,一时昏了头。你走吧,再有下一次,本宫必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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