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燃着银炭,温暖如春。
    楚宁早已换下了那身带血的长衫,现下不过穿了身轻薄的素色常服。面上也用净水洗过,露出晳白通透的脸颊来。
    就连发髻都散开了,松松垂在腰际。稍稍一动,青丝便如瀑摇曳。
    不过楚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再往前数数,她穿着亵衣的样子都不知被他瞧见过几回了。更遑论赤足……
    想到这里,楚宁心下一顿,这未出嫁的姑娘被男子看了脚。搁这个封建朝代,男子必得将姑娘娶回家吧……
    只是………她悄悄觑了沈时寒一眼,他一定是不想娶姑娘的。
    这般一想,楚宁心里极其郁闷。
    这一郁闷,便想下逐客令了。
    于是,她抬起头问沈时寒,“沈大人不用去大理寺审监生吗?”
    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忙添了一句:“苏奚和卫佑可是无辜的,沈大人不要一棒子全给打死了。”
    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方才还在他怀里说喜欢他,转个头嘴里就念叨着别的男人。
    沈时寒脸色略有些不大好看,便连语气也是硬梆梆的,“无不无辜,自有大理寺料理,陛下便不用操心了。”
    楚宁闻言瞪大了眼,等大理寺料理,那二十大板打下去还能有人样吗?
    到底是心疼那两个小监生,她咬咬牙,伸出那两只裹成粽子一般的手,凑过去揽住他的脖子。
    又整个人靠了过去,坐在他怀里,脑袋埋在他颈窝处,哼哼唧唧道:“朕知道,沈大人英明神武,才不会做那种屈打成招的事呢!”
    送上门的温香暖玉,沈大人哪有不收之礼。
    只是抱归抱,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只平平道:“臣屈打成招的事做得多了,陛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这般傲娇,真是是难哄得紧。
    楚宁心中憋闷,到底是还要哄着他。不然真依他的性子,那两人的二十大板是没跑了。
    她垂下眸子细细想了半晌,又抬头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再去瞅他的神情,眼见那方才还阴沉着的眉眼即刻舒展开了,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着。
    楚宁趁热打铁,忙嘟囔道:“沈大人便饶了他们吧,大理寺二十大板打下去,苏奚回家都回不成了。朕还答应他,年前要送他回去一趟的呢!”
    “好,臣听陛下的。”沈时寒这下倒应允得分外快。
    楚宁得了逞,眉眼一弯,又听他淡淡道:“只是,其他监生妄听妄信,得好好修整一番了。”
    他说得随意,楚宁不免心下一咯噔。
    又忆起他此前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免心下默默给监生们点了一盏灯。
    落在沈大人手里,便自求多福吧!
    楚宁自认自己不是个圣人,但也善恶分明。
    此事监生的确有错。有错便该罚,天经地义的道理,不能因为年纪小便能逃脱了去。
    这遭算是就这么过了,接下来就该算算另一桩事了。
    沈时寒看着她的眼底微微一黯,流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搂着她腰际的手也微微收紧。
    “臣答应了陛下,陛下是不是要做些表示了?”
    他声音微哑,话里的莫名意味吓得楚宁眉脚一跳,忙忙就要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只是上来容易下去便难了,更何况,他压根就不可能放她下去。
    楚宁挣了许久,也是徒劳,反被沈时寒更加用力地将她搂着,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放在腰间的手心都在微微发烫。
    楚宁一愣,微微抬头看他,正撞上他看过来的深邃眼眸,晦暗难言。
    她心下一跳,条件反射地就拿裹得严实的手捂住了脸,支支吾吾道:“别这样看我,我……我害怕。”
    “怕什么?”沈时寒拉下她的手,低头凑了过来。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缠,“臣难道还会吃了陛下不成?”
    他话里隐含笑意,不妨楚宁听了愣了愣,极认真得点了点头。
    沈时寒失笑,捏了捏她因羞涩微微发红的鼻尖,才温声打趣她,“陛下跟臣说说,臣要怎么才能吃了陛下?”
    他的声音极沉穆好听,饶是说着这样意味不明的话,也让人觉出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来。
    楚宁一时无言,她虽没看过,但也大致知道些的。
    男子和男子,大概,可能就是那么个样子。
    但要她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
    这般一想,楚宁的脸颊瞬间红成一片,直红透到了耳朵根上,连圆润小巧的耳垂都微微泛着红。
    沈时寒注意到了,还要不依不饶地问她,“陛下这般害羞干什么?不是陛下说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楚宁情急之下捂过来的手给堵了回去。
    鼻尖萦绕着的是姑娘手心苦涩的中药味,沈时寒嘴角勾了勾,就要将她的手拉下去。
    楚宁眉间不由一颤,生怕他还要说出什么意味不明的话来,情急之下将脸凑了上去。
    唇瓣相贴,却是被堵住的人率先动了心。
    沈时寒眼眸渐深,伸手抚过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许久后,脸颊红红的楚宁乖巧地窝在沈时寒怀里,默不作声。
    她现下是动也不敢动,方才情到浓时,她都能感觉到他呼吸逐渐变重,换了几次气,才渐渐缓了下来。
    楚宁这才开始后怕,到底是个假冒伪劣的,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她默了默,还是决定先探探口风,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沈大人怎么一直都未娶妻呢?可是没有遇上喜欢的姑娘?”
    还是,只一股脑的就喜欢男子?
    沈时寒指腹摩挲着她细软的腰,却没回答她的话,只幽幽道:“世间女子,哪敌陛下娇软可人。”
    楚宁:“…………”
    又被调戏了。
    她想了想,又换了个方式问道:“如果有一日,沈大人发现,朕有事情瞒着你,沈大人可会生气?”
    “会。”他几乎想也未想便答。
    楚宁的心一瞬间紧张地纠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又问,“那沈大人会如何?”
    沈时寒目光掠过她晳白的脸颊,又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裹成粽子一般的双手上,最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微微笑道:“陛下且试试。”
    楚宁:“…………”
    还是接着瞒着吧,保命要紧。
    第124章 赤诚之心的少年
    沈时寒到大理寺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国子监将近百名监生,一股脑皆塞了过来,大理寺少卿愁得脑袋都要大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回首,沈时寒就从大理寺府门外行了进来。
    眉眼清冷,不苟言笑,却偏偏生了张好看得天怒人怨的脸,猛然一看,只以为是步在云端上的仙。
    少卿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仙,分明是过来搭救他的仙。
    他忙忙迎了上去,殷勤道:“沈大人放心,下官一得了大人吩咐就领着人将监生押了回来,现在全关在狱牢里,只等大人提审。”
    他说的轻描淡写,其中苦楚却只有他自己知晓。
    想从国子监那群老顽固手下拿人何其艰难,他腿上还有被国子监祭酒持棍打出来的伤,到现在都隐隐作疼。
    想到这,他又一脸为难道:“国子监祭酒执意抗旨不从,下官实在没有法子,只得一起押了回来。大人看,可要先将他放了出来?”
    好歹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关在他这大理寺算是怎么回事。
    哪知沈时寒听了,却淡淡道:“抗旨不从?那就先关着吧。何日脑子清醒了再放出来。”
    少卿诺诺应下,心里想了想祭酒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
    得了,明儿给他支个铺盖就在狱里长住吧。
    国子监生在沈时寒来前已审过一遍,筛去了只顾起哄,万事不知的一干人,余下的不过五人而已。
    现下,这五人就跪在堂下,手上皆戴着镣铐垂着脑袋,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是该害怕的,尤其看到堂上坐着的是传闻中出了名心狠手辣的阎罗丞相。落进他的手里,便是不死怕是也得揭层皮下来。
    五人想得不错,沈时寒不过略略扫了他们一眼,便吩咐衙役直接上刑。
    衙役手执廷杖走上来,不由分说便要将他们按在地上。
    五人一见这场景,彻底慌了神,扯着嗓子直喊冤枉。也是徒然,阎罗若是能听他们的,便就不叫阎罗了。
    十个板子打下去,五人中晕了两人。剩下的三人哪里还敢辩驳,忙将自己知晓的如倒豆子一般尽数抖落了出来。
    “学生也不知那是何人。”他想了想,回忆道:“巳时两刻,学生刚刚下课,走到门口就有一小童将学生拦下。说是看见天子微服出宫,现在正在拱月巷中。”
    “学生这几日正和同窗们商议,打算明日就去承天门外递万民书的。现下既知晓天子出宫,便想着若是直面天颜,不比承天门敲登闻鼓更好些吗?”
    监生说得委屈,沈时寒却面色深沉地打断他,“一个小童说的话,你们就信了?”
    另一人忙解释道:“学生们本是不信的,是有一同窗说,这小童是他吩咐盯着的,学生们这才信了去。”
    说到此处,监生推了推旁边跪着的同窗,问道:“你可记得是谁说的?”
    当时人多混杂,你一言我一语的,他都记不大清了。
    被他推的那名监生也是一脸懵,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当时门口聚了一堆的人,只闻声不见人的,谁知是哪个说的。不过……”
    他一顿,抬头看向沈时寒,笃定道:“学生也听见了此话。当时他说,敲登闻鼓前必受廷杖,他有些害怕。所以才遣了人在宫外候着。”
    他又委屈道:“丞相大人,我们真是被人利用,诓骗了去的。不然,便是借学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刺杀天子啊!”
    他痛哭流涕,面上皆是悔恨的泪水。
    年轻气盛,仗着一腔热血,总是想着要为世间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方才不虚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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