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炮灰是下驷,精锐步兵是中驷……那河湾人的上驷,毫无悬念是那两万多骑兵。
    以女王西征军的装备、素质和一路杀过来未逢一败的士气,如果光靠六万多步兵彼此配合的口袋阵,很可能会发生“虽然成功包围敌军,却被中心开花反败为胜”的极端情况。这时候,已经受紧急“去敏感特训”,初步适应了火器轰鸣声的两万多骑兵,就成为了左右胜局的那张王牌。
    司令部将骑兵分为两股:一股平分为两支布置在步兵阵线两翼,起留守防御作用,受大本营司令部统一指挥,任务是确保女王军的少量骑兵无法出奇制胜,配合火炮将己方大部队击溃。另一股则不远不近地游离在战场侧面,在独立统帅的带领下寻找最佳切入战机。
    预案分为两大类情况:
    如果艾格将战线宽度拉长让河湾骑兵难以迂回包抄,则独立骑兵回到主战场充当侧翼,留守骑兵向中央移动,率领步兵直扑敌方中军,利用女王军纵深不足的缺点正面强攻,配合两翼打一场堂堂正正大战;
    而若是艾格明智地放弃了与河湾联军进行“战线宽度竞赛”,则留守骑兵坚定地守护本阵,与六万步兵融合成铁毡一块,独立骑兵从侧翼向敌方侧后包抄,在最恰当的时机同时发起攻击——像一柄有力的铁锤般,将不可一世的女王西征军砸扁在铁毡之上!
    ……
    这三条针对性战术一旦付诸实施,河湾人便将扬长避短这一核心思想践行到了极致,当完整的预案和指令被陆续下发到“十万大军”的每一位最底层将领手中,并通过他们之口被传达到所有士兵耳中,浩荡的联军大营中竟也一扫颓丧紧张的氛围,燃起几分斗志来。
    这是决定命运的一战,就连一向被公认为无能的“充气鱼大人”梅斯·提利尔都罕见地公开放了句狠话。
    “河湾人的土地不可侵犯,这回,定要那该死的守夜人有来无回!”
    第669章 阴招和邀战
    凌晨时下了场小雨,近天明才停歇,旭日突破封锁从地平线下缓缓浮起,生机紧跟着光芒被撒向一望无际的河湾平原。潮湿的近地表很快蒸腾出一层朦胧的水汽,慢悠悠地上升到高空,折射出一弧横跨天际的瑰丽彩虹。
    随着叶片上残留水珠的蒸发,辽阔田野上的杂草和作物开始抬头一如往日地彼此争抢阳光;而岩石缝里的背阴处,几株小小的与世无争的真菌旁,一只熬过了凛冬的幸运田鼠也在一个隐蔽的洞口探头探脑,打算为自己的整窝幼崽张罗今日的早餐。
    美好祥和的春日晨景,却在下一刻就被恐怖直立猿打破——地面轰隆隆的震响从远及近,老远之外就把田鼠妈妈吓得缩回洞中,带得土屑四溅的马蹄稍晚抵达,不分野生家养地将沿途所有植物踩进泥里碾成浆汁,仿佛是在用暴力宣示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
    天空彻底放亮,女王军营地大门缓缓打开,大队早早用过第一餐的斥候骑兵全副武装地带着备用马匹蜂拥而出,像往常一般散向四面八方,为大军西征探明道路扫清障碍。
    在他们身后,三万西征大军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拆除营帐,不紧不慢地拔营开动。
    自王领踏入河湾已经半月,他们一路杀来,沿途除了零星骚扰外没有遭遇任何成规模抵抗,锐气固然被拖散了几分,对胜利的信心却越发膨胀高涨:照这速度下去,再过两日,他们便能在高庭城下宿营,在提利尔家的马场上放风了!
    ……
    硕大营地的正中央,刚刚用毕早膳的艾格走出中军大帐,深呼吸了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却没有基层士兵们那么无脑乐观。
    局势不太妙。
    这种“不妙”,倒不是说仗打不赢了,而是胜利的天平正不断向中间……或者说向对面的方向偏移。
    两个月前,在黑水河畔战役刚刚结束时,若女王阵营放弃君临,扭头直接乘胜追击衔尾杀进河湾,取胜的把握是十足十,对面估计连还手之力都无。
    然而,在艾格于七国之都的海、陆分别又打完一场海战和攻坚,又稍作休整并慑服西境,再制定完大致国策、稳定王领局势——总之是花费了点时间消化已经进到肚子的战利品,给了伊耿和河湾喘息之机后,胜率便略微下滑,到了九成。
    紧接着河湾人居然不仅战意未溃,还成功捣鼓出了火药,并开始在整个封国内进行总动员——八成。
    前线贵族在联合司令部的指挥下主动后撤、进行焦土,用空间换取时间,选择了最正确的应对战略——七成。
    连通王领的补给线被绕后的河湾骑兵部队骚扰到名存实亡,攻城拔寨拿下要塞的粮草缴获收益也远不如预期,尽管竭尽全力地随军携带,也紧急变通地从邻近村庄“强买”,三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消耗还是迅速将西征拖入后勤泥潭……
    随着愈发深入河湾腹地,本地贵族们顽抗到底的决心、准备了一场大战迎接他的迹象都越来越晰明显,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西征军处在攻势占据上风,但艾格还是在意识到情势严峻后做出了应对。他在前日用信鸦向南北两路辅军和后方的君临都送去了信件:命屯兵古橡城一带的西境新军沿滨海大道南下直扑高庭西北,令已侵入到白杨滩一带的北地军队也速度西进向高庭东面施压,同时还向女王求援,希望她能及时驭龙赶来,参与这场一统七国的最关键战役。
    回头已来不及,而强行维持补给线又会分散力量予敌可乘之机,摆在艾格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宣布后勤紧张,控制供应和分配,以士气换取持久度,原地固守等待另外三路可能的援军协助;要么维持原有节奏继续推进,孤军深入一波莽上去硬碰硬——赌的就是三万打十万赢下后还有实力强取高庭。
    河湾首府总不可能也进行了焦土,只要获取到提利尔家的过冬储备,便能轻松渡过这个难关!
    思前想后,艾格没有贸然下决定,反而在昨日夜深人静时秘密召见了梅丽珊卓和金瓦拉两位女巫——询问他们“用缚影术刺杀小伊耿”的可行性。
    不错,阴招。
    艾格当然不是直到这时才想起有红袍祭司可用,他开始没动这脑筋,是因为涉及到一个“权衡利弊”的问题:在靠军队有把握堂堂正正取胜的情况下,有没有必要赌上自己的人设、女王的声望再加坦格利安政权的合法性,来求助“邪法”?
    为区区一两成失败的概率,当然不值。
    但眼下风险上升到了三四成,他作为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自然不能当那沽名的霸王,死守刻板的道德标准,放着这种可以切实结束战争的绝活不用了。
    什么叫实用主义者?当然是“宁受道德的审判,也决不让仵作验尸了”!
    ……
    听完艾格的询问,直觉敏感的金瓦拉立马明白他目的为何。
    “缚影术确系红神庙所能传授的技能之一,但也并非每位祭司都会。除了需要一定天赋外,还得投入多年的苦练……即使有着超越凡人的寿命,高阶祭司们通常也只会专精于少数特定法术,其余仅仅涉猎。在这方面的,梅丽珊卓的造诣要远超于我乃至教内大部分祭司,还是请她来回答代行者大人的问题吧。”
    “缚影术,顾名思义,就是操控束缚影子的法术。”作为艾格的老搭档和追随者,梅丽珊卓倒是一点都没有扭捏和犹豫,“但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说的‘影’并非光线的阴影,而是法术编织供养出的‘暗影生命’。由于暗影的颜色深沉,隐藏在阴影中更容易隐蔽行踪,才在多次登场现身完成任务使命后,变成了传言中‘能操纵影子’的法术。寻常刀剑伤害不到它的形体,但法术手段却能轻松要它的……”
    “不需要解释太多原理。”艾格打断道,他听不懂,也没想学,“告诉我需要些什么条件就行了。”
    “首先需要数日的准备时间——这还是在眼下魔力复苏的优越环境下。施术者在施展完法术召唤出暗影后,还得用魔力乃至血肉滋养之喂大,才能最终实现缚影的目标。此外……缚影术的施展也有距离限制,如果超出了能力范围,暗影便有逃脱、消散或控制失灵的可能——尽管我在缚影术上已经登堂入室,但想杀人于千里之外依旧是天方夜谭,至少也得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才行,若是能贴近到一墙之隔和楼上楼下,那便最佳。此外,人工培育的暗影灵智未启,是种愚笨的东西,缚影可并非简单地‘向其下令,然后等待它胜利归来’就行,而是要施法者像操控第二具身体一样,每分每秒每一个动作半瞬都不停歇地操纵之,一步步走到目的地去,近乎亲手完成施法者想要完成的事情。”
    “这么麻烦?”艾格皱起眉头,忽然明白为何原时间线里的梅丽珊卓,需要洋葱骑士戴佛斯以小船将她送到风息堡下才能动手了,看戏只能看到缚影术如何恐怖如何大杀特杀,真切身接触到了才能知道代价和限制条件,“也就是说,只有两军对阵接近到一定范围,且我十分清楚确信地知道目标在哪里,你才能得手咯?”
    “不是‘才能得手’,而是‘才能动手’。至于最终到底能不能成功,得看敌人是否麻痹大意,以及传言中克林顿请来护卫小伊耿的两位巫师是否真材实料了……缚影术施展困难,但若是被发现后,想要躲避、阻挠或破解,却是相当简单的。”
    “明白了,那便先准备起来吧,最终是用还是不用,等我命令。”短暂的沉默后,艾格下定决心,然后忽然想起来,“金瓦拉,梅丽珊卓说施展法术需要大量魔力,除她之外的祭司比如你,能帮忙加快这一进程吗?”
    “能,乐意效劳。”红神教首席女祭司恭敬地垂首,不厌其烦地再次表现臣服,抬起头来后眼中却带上了一丝暧昧的笑意,“不过,代行者阁下,容我冒昧提醒:作为光之王在人间的代言人,你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我主拉赫洛的纯粹能量,若这次的缚影仪式有您亲身参与和协助,所能培育出的暗影才能成长最迅速,成体也最强大吶。”
    ……
    晨曦中,艾格回味着昨夜体验到的荒唐、诡异和新鲜感,刺耳的号音却响彻晴空,尖锐急促,仿佛在嘶吼着:警告!敌袭!
    有点出乎预料,但抱团稳进战术最不怕的就是突袭,更别提此刻大军还仍在坚固的营盘内了,艾格不慌不忙地肃立原地,片刻之后果然等到了传讯兵的汇报。
    “首相大人,斥候在西面五里处发现河湾人主力部队,约莫三到五万人规模,全军呈横向战斗阵型,正缓慢向我推进。此外,东、南两面亦有敌骑兵踪影,数量未知,我方斥候正加紧探察!”
    第670章 孤注一掷
    “大人,坚守还是出战?”
    没过片刻,各军将领就急匆匆地派人赶来询问。
    坚守还是出战?这是个好问题。
    西征军本就占据兵员素质和武器先进优势,若还坚守营盘不出叠上个防御buff,河湾人纵然派百万大军来轮番强攻也只能是以卵击石。然而现在摆在艾格面前的难题是:他这场西征一整路都拉着“寻敌主力决战”的架势,假如到敌人找上门来时却不应战,攒了近月的士气便有一泄而空的可能;如果敌人强攻营盘被击退那还好说,就怕万一河湾联军围而不攻,拖上三五天到弹尽粮绝……
    坚守营盘,赢了也拿不到什么战果,一旦打不起来,反倒是灾难性的结局,这是个很简单的利弊选择,艾格都没犹豫一秒,便做出了决定。
    “放出空中观察哨,后勤继续拔营,战斗部队先行整装出发,按第二套预案结滚动阵型!”
    ……
    低沉哀怨的军号声、尖锐刺耳的金鼓响、军官的呼喊命令和士兵间的咒骂牢骚在大营内此起彼伏,步兵们披盔戴甲,骑兵们翻身上马,炮兵扯下蒙在火炮上的盖布并搬出成箱发射药和炮弹,能操控飞禽的易形者们则控制着大大小小的鸟儿飞上了天……
    在以赠地军骨干+守夜人军校毕业生为框架的基层指挥体系操控下,整支大军迅速而有条不紊地着装、集结并涌出大门,开始在营外平原上结阵,紧挨着曼德河,布置出艾格专门为西征河湾设计出的阵型。
    河湾联军兵多将广,平均战斗经验和素质略差但算不上乌合之众,还有本土作战主场优势。可以这么说,小伊耿和提利尔家手里能打的牌虽然强度不高,数量却堪称极多,有大把的试错成本。面对这样的对手,想要见招拆招完美地化解其每一步棋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艾格专为此役设计的战法思路,和西征的战略构想保持了高度一致,那就是:排出万金油阵型,以不变应万变。
    空中飘荡的水汽一点点被东升旭日驱散蒸发,美轮美奂的彩虹也随之渐渐淡去消失。亮度逐步攀升的晨光里,女王之手艾格·威斯特所率的西征大军如同一朵钢铁之花般,以昨夜驻扎的大营为中心缓缓绽放。
    早已料到在深入河湾腹地后会遭遇团团围困,为避免接近高庭时才过河会遭遇半渡而击,艾格率领的西征军在拿下新桶城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转弯向南,在河湾人反应过来前便在某个水流平缓的地带先渡河到了曼德河南来,那之后便始终沿河向高庭行军半点没有偏离道路。此刻,西征军一如往常般紧贴着河岸展开——此举除了暗合“背水一战”的精神,能通过切断退路有效遏制士兵的侥幸心理外,最直接和重要的好处和目的还是:通过靠水堵住了敌人的一个包抄方向,使己方能够集中精力来应对来自其它方向的威胁。
    若此刻河湾人也掌握了飞行侦察手段能从上空俯瞰西征军,一定会惊奇地发现:波光粼粼的曼德河边,西征军浩浩荡荡地列出了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人难以理解的阵型:全军合计约两万步兵被整整齐齐地分成无数个大队小队,无数个队伍又大致平均地组成了九个间隔均匀的大方阵——其中,靠河岸的最多,共有四个;稍远离河岸——前四个方阵间三段空隔的南面百米外又三个方阵,这三个方阵间两段空隔南再最后两个方阵。如是4+3+2,合计9个方阵,像三个“品”字以两正一反的方式堆砌,整体上构成了一个以河岸为底边的等腰梯形。
    在这三排大方阵间的空隙通道里,又貌似随机实则暗含章法地分布着数量稍少、实际战斗力却更强作用也更关键的其余部队。其中包括:中军指挥部+预备队位于第一列和第二列间空隙的正中,享受着4+3共七个步兵方阵的拱卫和保护;炮兵以及被分配到保护炮兵任务的无垢者分队,位于指挥部西面一整个方阵距离外,对着靠近高庭的前进方向;辎重粮草队位于对称的东面,处在队列屁股部位三方阵的中央;总共不到五千的骑兵(大部分来自西境)位于第二第三列间,被3+2共五大方阵隐约包围,作防御性质用以灵活机动。
    翻遍冰火世界乃至地球世界的古今兵书,都很难找到和今日艾格下令布出的阵型完全一样的战阵。之所以如此不走寻常路地另辟蹊径,是因为此刻正摆在他面前的局势也从未有人面对过:率领一支规模不小且配备了热武器的冷兵器时代军队,去面对一支更庞大的没有热武器的冷兵器时代军队,并在后者的阻击下继续向高庭进攻直到拿下后者。
    既然“题”是前所未有的新题,能让他照抄的答案自然也不存在。艾格虽然不是什么军校毕业的正统出身,但也已经通过不长不短的带兵生涯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个道理:没有完美的阵型,只有根据军队组织力、装备训练水平、对手情况和敌我战略目标而调整到最合适的阵型。
    此战的力量对比是:西征军无论步兵、骑兵数量还是后勤保障都远逊于对面,唯二的优势就是火药和士气。在这一马平川的河湾原野上,面对铺天盖地的敌人,纵然打赢无数次,敌人也可以在优势骑兵的掩护下从容撤退,再凭借着守土的决心和意志力卷土重来……与其进行车轮战被耗到弹尽粮绝无奈就擒,艾格选择了遵循教员的指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他放弃了在平原上的两军对垒中一劳永逸地大破敌军、让河湾人再无战意的奢望,而是决定顶着阻拦骚扰行军,攻敌之必救——高庭,利用“首府失守”危机感和“战略目的无法实现”的心理压力,迫得对手自乱阵脚出现破绽,给他带来可乘之机。
    而想要顶着敌人的阻挠甚至拦截强行军,运动防御力——即行军同时应对敌人偷袭的能力便摆在第一位,而想要实现这一目标,至少有两点他必须得实现:1、各军都能及时收到自己的军令,受到自己的指挥管理,以应对突发情况;2、全军对外的总接战线要尽可能短,不仅让敌人无法发挥兵力优势,还能确保各部之间能够互相协调策应,彼此守护。
    若仅从数学上来分析,靠河的半圆形阵是最优解,然而事实上半圆形的阵势一旦结成根本动弹不得,不满足“运动”这一条,于是……梯形阵便成了理论与现实妥协后的最终方案。梯形外侧三线边缘的部队到指挥部的距离相近,除了传令方便和减小了对外接触面外,梯形阵还有效克服了矩形阵“直角部分最脆弱”的固有缺点:若敌人从北面来,曼德河水就是最佳的防线,而若从南面来袭,又得面对层层叠叠严阵以待的巨大战术纵深,而从南北以外的其它任何方向发起进攻嘛,又要面对梯形三条边上各个方阵间彼此配合后形成的魔改版斜线阵……当真是做到了无懈可击,叫敌无从下口。
    说到无从下口,如果把地图“上南下北”地颠过来看,一切便都豁然开朗:倚靠着河岸的梯形,不正像一个硕大的龟壳?没错,艾格就是打算指挥大军——像一只乌龟一样,顶着威胁一路沿河拱到高庭城下去,当着河湾将士们的面强攻拿下高庭,彻底摧毁河湾人的抵抗意志!
    思路很清晰,但现实可没这么简单:龟壳虽硬,终归不是理想刚体。河湾人在步兵和骑兵数量上都占据绝对优势,若对方指挥层里也有聪明人,灵机一动决定将步骑分开使用——以绝对数量的步兵为砧,优势骑兵为锤,使用古老却永不过时的砧锤战术,那在十万人一拥而上的夹击下,再坚硬的龟壳也是有被一锤敲散乃至敲扁的危机的!
    面对这一潜在威胁,艾格预备好的对策就是:拒止。
    利用炮兵的巨大射程和威慑力优势,在敌人步兵出现在视野内进入射程的第一时间便发起轰击,搅散河湾步兵集结列阵的节奏,让砧—锤二元架构中的“砧”无法顺利成形,整套战术便也就自然瓦解破产……接下来三万步兵对上少于自身的骑兵,在士气和战斗力优势的配合下,仗便有得打!
    呜呜呜呜……
    一声悠长的传讯号声里,西征军彻底完成拔营作业,再几下彼此沟通的令旗挥舞后,三万西征军组合成的龟阵慢悠悠地抬起脚来,开始稳稳当当地沿河西进,向着河流下游的最终目的地高庭,拱动了坚实的又一步。
    第671章 高庭保卫战(1)
    东天的颜色从紫到金再到蓝,随着太阳脱离地平线升到半空,头顶深色天幕上缀着的最后几颗高亮星辰也彻底隐去。迎着映得满面透亮的光线,马图斯·罗宛伯爵骑上附近最高的小土坡,勒住胯下高大战马,举起密尔透镜观察起远处向自己方向缓慢逼近的西征军。
    河湾人想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三大优势再打这场决战,奈何,天公不作美!
    地利,主场作战随时都有;人和,也在大敌当前下硬逼了出来;唯有最后一个天时,实在非人力所能控制。上一次完美的决战时机地点其实在数日前、东北方向几十里外的曼德河北玫瑰大道旁,那天整日都有小雨,偏偏他们的假想敌艾格却仿佛未卜先知一样,在拿下新桶城后一个神龙摆尾转向南方抢先渡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阴差阳错地躲了过去。
    慌慌张张将大军重新调回曼德河南,学士再次预测今日会有雨,指挥部这才下定决心短暂休整后立马开打……预测是对的,今日确实有雨,只是这场雨来得太早又没能坚持到天亮。早些天空蒙蒙亮时空气中的湿意还相当浓厚,随着日出却越来越稀越来越淡,这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却绝不是一个和西征军打仗的好日子,偏偏敌人已经离高庭只剩咫尺之遥,他们再等不起下一场雨。
    眼下,罗宛伯爵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凌晨那场雨弄潮了守夜人足够多的火药,或多或少地削弱了他们的远程战力了。
    回到战场上来。
    他今天在执行的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统帅前(pao)锋(hui)。
    伊耿国王向他交代的并非明确的命令,而是一整套随机应变的方案:在接敌时,他首先要做的是向两翼(因为靠着河岸的原因,现在变成了一翼)正常展开战列,把阵型拉宽到略微超过对面的程度。接下来再根据艾格所采取的对策,决定下一步行动。
    如果艾格不为所动,而是在做好防侧翼包抄的情况下按部就班正常展开阵型,那他就指挥着一万步兵炮灰加三千侧翼骑兵,拉出与艾格进行正面对峙的架势,为绕后包抄的骑兵主力牵制敌注意力——若有可能,再打一场逼真的佯败,争取将对方诱入己方步兵主力的包围圈。
    如果艾格陷入陷阱,开始同样拉宽阵型憨憨地与自己进行“战列宽度竞赛”,那自己就一边指挥部队继续拉宽阵型,一边送信给后方步兵大部队和绕后的骑兵主力,不玩什么诱敌深入了,直接全军出击莽上去,把拉长阵线变得脆弱的西征军一波带走!
    无外乎两种情况,听上去并不复杂,执行起来却麻烦重重:罗宛伯爵虽称得上老将,却从未指挥过达到万人规模的军队,更别提眼下这支军队还不是自家金树城知根知底的精锐或至少由他本人训练过。他大呼小叫、频繁迅速地重复指令,将所有传令兵的人、马体力都压榨到极限,竭尽全力让这一万人的炮灰步兵在向东推进的过程中没散架或陷入混乱,待终于接近敌人到视距范围内,一边下令展开队伍一边仔细观察对面,准备根据敌军状态决定己方具体阵型,才发现:对手根本没按常理出牌。
    视野中的西征军呈沿河抱团行军态势,即使在自己下令全军举出旗帜亮明存在后,也只是简单地放缓行军速度稳稳停了下来,丝毫没有向南展开与自己对阵的意思,因为身处平原没有足够高的地势俯瞰敌军的原因,罗宛伯爵当然无法第一时间得知艾格摆出的是一个靠河的梯形阵,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缓坡顶部至少看清了组成这个梯形的数个方阵,尤其是朝向自己呈阶梯状的梯形斜边。
    他从未见过这个阵型,但至少有两点他可以看得出来:一、这绝不是一支数量达到三万的大军正常情况下的行军阵型;二、这同样也不是准备接战时该有的架势。
    自己若指挥右翼前突,不就轻轻松松把整支西征军都包围在河岸上了?
    对面的指挥官是不是不会带兵打仗?
    狐疑在罗宛伯爵的内心浮起了一瞬,旋即被理性死死压扁——在无数可能里,这是首先可以排除的一条。那么……他重新举起透镜,再次观察西征军的阵型。
    在午前明亮阳光的照射下,透镜视界内的一切都纤毫毕现:约莫两千人/个规模的数个方阵,方阵内士兵熠熠闪光的刀枪盔甲和高举的红黑旗帜,方阵间留出的接近方阵宽度的间隙通道、在通道里来回奔跑的传令兵……以及那透过大地隐约传来的整齐踏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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