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顶帽子有点大,来自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更是让它杀伤力惊人。屋内主战派顿时气焰大盛,而主和派则一下哑了火,直到好半晌后,才有鸽派人士缓过气来,梗着脖子发起反击。
    “狭海两岸的讯息往返动辄就要几周,而守夜人和女王的进军速度却快到以天来计,我们常规的‘扶持反对派进行牵制’的操作完全失去了施展的时间空间——已经连续两次,我们刚刚选定好代理人准备开始全力资助,他就已经在战场上被击败了。而根据情报,原因是赠地军手中掌握了一件威力惊人的新式武器:其击发时声震如雷,射程可以横跨黑水河,威力足以击穿木质城门……守夜人甚至已经在与铁舰队的决战中灵活地将其装备上舰,仅仅十余门,就帮助坦格利安舰队同时击败了拜拉席恩的王家舰队和‘鸦眼’的新铁舰队。此刻君临城外的兵工厂正在全力生产这种新武器,布拉佛斯的学者和智囊团们经过分析评估后判断,我们的舰队全然无法与之匹敌——这,可不是我们编出来的!”
    “不是编得,没错,只是真应了那句老话——平久弊生。”高登冷笑一声,“布拉佛斯和平已经太久了,这些学者和所谓分析家们的思想迂腐、脑回路单一,所以转不过弯来可以理解,但这间屋里,看匙人会的精英中怎么也会有这种声音?我布拉佛斯在决定对外政策的时候,什么时候只考虑军队打不打得过了?城邦初建立时,我们打得过瓦雷利亚吗?一百七十年前,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二世和罗佳尔银行的千金联姻,后者携里斯和维斯特洛两国之力挑战铁金库的地位之时,我们打得过这两国的联手吗?难道每次对比一下军队战斗力看大概率打不过,我们就举旗投降、将铁金库的金融地位拱手让出去?!”
    “砰!”
    一声突响里,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对,我们很可能打不过女王和她麾下那帮守夜人、太监兵、塞外来的蛮子和装了火炮的杂牌舰队。但,对抗从来不是只有战争一条路……更别提:就算只考虑战争,至少此时此刻,我们还有其它八大自由贸易城邦和七国之首的河湾在同一个阵营里。现在我们只是‘可能’打不过,拖一段时间,待到女王平定河湾再收服谷地,整合起维斯特洛的资源再挫败瓦兰提斯的反龙母联盟,消灭所有潜在盟友最后逼上布拉佛斯的门时,我们又该怎么接招?这场仗,要么不打,要么早打,立刻就打!”
    压住热闹起来的辩论氛围,高登话锋一转。
    “不过,别以为我说了句‘要么不打’,就意味着我仍然立场未定。关于打不打这个话题,今天我必须得给这屋里某些人好好洗洗脑子!一种危险的思潮正在布拉佛斯渐渐滋生和蔓延,腐蚀这个城邦的命根——短视!在做决策时权衡利弊,这种行为模式本身固然没有错误,但这里面的‘利’和‘弊’,难道可以只看眼前?”高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痛斥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我们发现为了讨回一笔债务所需耗费的成本超过债务本身时,我们可以果断放弃追讨这笔债务吗?”
    “对个体而言,果断止损也许是明智的选择,但铁金库是一个组织,以放贷为生。”立刻有主战派会意地接过话茬,“如果对象是一股势力,一个国家,若因为追讨债务的难度太大,成本太高就放弃追回,那我们损失的将不仅仅有债务本身,还有‘铁金库不容拖欠’这一铁律的受创,将来会不断有对自己实力有了点信心的君主尝试赖账——而后一点,从长远来看才是更大的弊端!”
    “这我完全赞同,可是——”旋即有人反问,“现在女王做的并非欠钱不还,而是在与我们协商可接受的还款计划啊?”
    “说得好!”高登用指尖敲敲桌子,重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后——抬臂指向了反问者,“大伙看好了,如果说‘见敌兵器之利便畏战’,是非蠢即坏的‘蠢’中的第一种,那现在跳出来进入大家视野的,就是第二种!”
    不顾被点名者迷茫、莫名和惊怒交加的扭曲表情,老人滔滔不绝:“铁金库的隐形利益,只有‘不容拖欠’的威名这一项吗?不,还有信用和金融统治力!这种力量虚无缥缈,仅存于人心,但从某些角度来讲却又坚不可摧。今天提利昂·兰尼斯特那矮子提出以坦格利安债券抵账铁金库的欠款,真有人认为——这只是‘以另一种形式还了钱’?”
    “愚不可及!”
    抽一口气后,他猛然暴喝,冷不丁吓了所有人一跳。
    大概是喝骂出这个短语时用力过度,高登咳嗽了好几声,在身旁少女的轻拍背部下缓缓恢复呼吸节奏,才接着往后说。
    “坦格利安债券的本质是一种金融产品,其效力和信用仍未得到普遍认可,只要稍微关注情报便可得知,到目前为止女王都是在靠强发给功臣和追随家族的方式来推广之。这时候我们铁金库欣然接受丹妮莉丝以债券抵账的建议,这是什么?你可以说是‘女王以债券形式还了债’,但我倒说——这是‘铁金库用前期支付的上百万金龙——购买了维斯特洛银行的债券’!此举是在以世界金融中心的身份,为一家狭海彼岸、初生的潜在竞争对手进行广告和合法性、信用的背书!”
    “若维斯特洛银行为了获取这种背书而付出了大代价,我们兴许可以围绕‘代价到底够不够’来讨论一番——虽然我说不好多少才算够。但现在,他们却是在拿本就该属于我们的钱,来要挟我们接受条件?指望着铁金库的决策者个个都脑子进了水,会傻乎乎地将自身最有价值的财富主动让渡给竞争对手?咱们是放贷的,什么时候成了慈善家了?!”
    这番道理其实并不复杂,更不新鲜——可以说,在前十几天的辩论和争吵中早已有主战派有条有理地剖析过了这些内容……只是,在并无权威出面镇场的时候,鹰、鸽两派的辩论往往是鸡同鸭讲、各说各话,谁也别想让谁冷静下来仔细听取和分析己方的观点罢了。
    “我早就说这是自毁江山,可偏偏有人就是不听!”
    “可不止!债券可用于兑换购买火药类武器,但价位如何、几时交货……这些关键信息却没有任何承诺,这等于我们的两百多万金龙能买到多少东西,什么时候能拿到——全由对方说了算,盘算何等阴险歹毒!”
    有了大佬撑腰,本就优势的主战派更是占了压倒性的上风,不大不小的房间内,一时间充满了他们七嘴八舌的附和声和落井下石的责难,主和派中意志不坚的早已改换了立场,那些原本思虑不周的少数,也在听过高登·加隆尼尔一番详细和多角度的解析后产生了动摇,反对的声音已经少到了几不可闻:“可这些内容,都是可以在签订正式协议时约定的吧,再不济,我们声明只接受现金支付不就可以了?”
    “好了,停一停!”反对者固然是非蠢即坏,但猪队友有时候也让人闹心,加隆尼尔烦躁地皱起眉头,瞪了一眼还在碎碎念着的几个晚辈,“不要偏题!在这件事里,债券到底是用军火还是现金还,根本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债务转债券这件事本身,只有本身!只要我们一时麻痹大意选择了接受,维斯特洛银行便像老鼠一样钻进了我们坚固的大门,在铁金库坚不可摧的信用金山上开了个洞,偷偷转移走了一部分属于我们的隐形财富——金融影响力。这种转移和吸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悄无声息、仿佛不存在,直到我们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才惊讶地发现:布拉佛斯的经济基础早已像被白蚁蛀过的木头一样千疮百孔,一捅就烂,局势会糜烂到二十三个初代看匙人转世也救不回来!”高登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诸位觉得,后世的《布拉佛斯衰亡史》在描写这一段历史时,会将哪个时间点定为我们衰落的起始?”
    三两秒的中场暂停后,不止一个人说出了答案。
    “布拉佛斯铁金库——接受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以债券抵债的那一刻起!”
    显而易见的正解,高登点头认可了这个回答:“什么叫蠢?就是当别人在盯着你的本钱时,你却还想着他许诺的收益;当别人惦记着你背后的家当和营生时,你还想着借给他的欠款;当别人赶来要你的命时,你还满脑子生意!说回坦格利安债券本身吧——用纸来换真金白银,用贵金属以外的东西锚定货币价值,把金融玩出十倍以上的效率,这是包括我在内无数银行家们早已有过的设想、梦想……或者说妄想,只可惜穷尽半生时间,我也没能找到路子迈出这一步。谁想,年纪大把半截身子都埋进地里了,竟意外见到大洋对面有人开始尝试将这一想法变为现实!”
    “情感上来讲,我甚至有点想加入这场游戏。”高登有些惆怅地叹息一声,先前激烈的语调也开变得低缓平稳,“可惜理智告诉我:对方不可能让出一个合伙人位置来给我坐,火器也远不是能取代贵金属的可靠理想锚定物,这事不太靠谱。偏偏,从丹妮莉丝和艾格这两人不可思议的生平和胜绩来看,我又不敢狂妄地断定他们会失败……”
    他语气一振,重新变得坚定冰冷:“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就是:狭海对面的那位小女王和黑衣首相,想干的是重塑整个维斯特洛乃至世界格局的大事,而我们布拉佛斯作为既有世界秩序的最大受益者——可以说:他们想动摇的东西,恰恰就是我们的根本,是比在场任何人都更重要的城邦核心利益。维斯特洛银行及其背后的坦格利安第二王朝,不简简单单地是一个‘竞争对手’,而是我们的死敌!它是来要我们的命的,两百万金龙在这件事里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在与死敌的竞争和交锋里,只要取得最终的胜利,伤敌一千自损一万都是可以接受的,这是最后的时刻,在这种时候还用生意人思维在考虑问题,就是蠢!”
    到这会儿,主和派已经彻底偃旗息鼓缩入角落,但高登的穷追猛打却仍然没有结束。
    “那些真心认为我们该接受债券、与新的坦格利安王朝和谈的人,我称之为蠢,那么坏呢?”他停顿一下,坐视诡异尴尬的气氛在房间内弥漫四溢,好半刻后才接着说,“这间屋里颇有些人,明明是能看出事情不大对劲,意识到此举对布拉佛斯利益有损的……却因收了某个矮子丰厚的财物,而昧着良心替小女王说话。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不会提出更不会赞同对此进行追究和清算,但也请那些心里有数的家伙,好自为之!”
    用冰冷冷的目光扫过一圈与会人员后,他最终将枪口对向了队友们:“至于那些打一开始就坚决反对此事的人,也别得意得太早!你们分明判断得出利害,看得到长远未来,也占据绝对优势,却为什么浪费了半个多月之久的时间来与那一小撮非蠢即坏的人进行无谓的辩论和争吵,也没有醒悟过来——在达不成一致的情况下先利用手头上够得着的资源做点什么——比如选举临时海王代理来破局?我们已经错过了支援和配合河湾地对抗丹妮莉丝的最佳时机,在与对手的第一轮过招失利后的第二轮交手中也一败涂地!我甚至敢大胆打赌:不出一个月——‘河湾归降,青手后裔一脉失势覆灭’的消息就会从狭海对岸传来……胜利的天平正在迅速向敌人一方倾斜,而我们居然还没开始准备应战!”
    “有鉴于此,我这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家伙,怀着对布拉佛斯无比的热爱和忠诚,今天在此便僭越独裁一回:都别走了,议题就直接从‘该不该与女王开战’,变成‘如何颠覆龙之母复辟的旧王朝’吧!”
    ……
    第662章 颠覆的模板(上)
    霸道和独裁——这是高登·加隆尼尔在他身为看匙人会首席兼铁金库和布拉佛斯事实领袖的末期最广受攻讦的两个点,直到他功成名就后主动退休,果断将属于自己的席位让给后辈并搬出主城区前往乡下颐养天年远离权力中心,把“急流勇退”、“金盆洗手”的全套操作一项不差地逐个完成直到彻底包圆,相关的批评声才开始缓缓平息、渐渐消失。
    时过境迁,当年猛烈批评过高登的同辈都已凋零,如今坐在这屋里的人中曾与他同桌议过事的都寥寥无几,大部分人对这老头的印象都仅停留在他人(主要是长辈们)的描述:很牛逼,但更嚣张跋扈……挽救过铁金库的颓势,也差点将布拉佛斯变成他的个人王国。
    这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传奇人物,但这一刻,在场大多数主战派的心里还是冒出了同一个念头:民主议事虽好,但关键时刻有个魄力十足的人来牵头和扛事的感觉,也还不错。
    然而,不管站哪边都挨了顿批的看匙人会成员们大眼瞪小眼地等待片刻,却不闻暴躁老头再有下一步的指导性发言,反倒见他接过服侍少女递来的小壶、靠回轮椅软垫中,开始一边慢悠悠地啜饮不知是茶是酒的液体,一边好整以暇地观察起环绕桌边众人的神态表情来。
    如此情景维持了几十秒,众人才恍然大悟:这家伙是打算指明方向便退入幕后旁观,把“想法子”这具体操作的部分,留给他们这些后辈了。
    “如何颠覆龙之母的王朝?”现任会长开口打破了僵局,高登意气风发怒喷群英的场面实在太有震撼力,心向往之的他已暗暗将其当做了自己努力学习的榜样,而想成为他那样的政治强人,就从先领导这场战争开始吧,“布拉佛斯在漫长的历史中耗死或击败过无数对手,有大把的成功经验可以借鉴,有什么好愁的?别的不提,就方才加隆尼尔先生提过的罗佳尔银行,不就是眼下维斯特洛银行的弱化翻版?我们摧毁这一对手的过程,可堪是多部门协同作战,不择手段消灭死敌的教科书和典范……有现成模板不用,另辟什么蹊径呢?”
    众人回过神来,双眼发亮地纷纷点头赞成,并开始协力回忆铁金库碾碎罗佳尔银行整个过程。
    ……
    罗佳尔银行,众所周知,就是里斯的罗佳尔家族曾经开办的一家银行。
    在伊耿三世摄政时期,时任家主——“伟大的”立桑卓·罗佳尔机缘巧合下将女儿拉腊·罗佳尔嫁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二世,还通过运作成功帮弟弟德拉泽科·罗佳尔娶到了多恩女王亚历姗卓拉·马泰尔。
    在完成这两桩堪称“壮举”的神级联姻后,拥有了维斯特洛王国做盟友兼最大客户的罗佳尔银行很快变得比铁金库还要富有强大,隐隐开始挑战前者的金融地位。但这种兴盛来得快去得也迅速,在立桑卓和德拉泽科兄弟俩——罗佳尔家族崛起的掌舵人和两大柱石于同一天内相继过世后,家族迅速衰微,并在一连串事故和惨剧后土崩瓦解,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中。
    由于时间久远,残余的罗佳尔家族也早已瓦解分散在世界各地再不成气候,这段历史的细节几不可考,只有最关键的内容仍然被人牢牢铭记:当时同一天暴毙的罗佳尔家族掌门人立桑卓和弟弟德拉泽科,明面上是一个死于游船事故,一个被培根噎死……但阴谋论却说,他们都是死于铁金库的兄弟单位——“黑白院”的刺杀。
    和大部分传得有模有样却毫无实证的阴谋论不同的是,这一次,传闻属实。
    但需要补充的是,铁金库或者说布拉佛斯在罗佳尔银行的陨落中做的,可远不止派杀手干掉了两位掌门人这么简单。
    ……
    想要理顺这件事情,要从罗佳尔银行远未达到巅峰,还没引起铁金库的忌惮和全面攻击前说起。
    伊耿历129年起,维斯特洛大陆上发生了一场名为“血龙狂舞”的血腥内战:关于这场内战的大概过程,无数史料进行了记载,无须再详述。这场又可以被称为“公主与王后”、“黑绿相争”、“两个女人一台戏”的龙家内斗结局相当惨烈,黑绿两党的领袖最终都以身亡告终,坦格利安王朝自此由盛转衰,魔龙也因为这场战争而最终彻底消亡灭绝。
    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这是史学界早已达成共识的总结性观点。
    但要注意的是,没有赢家,并不代表没有获益者。
    而要说最大获益者,非布拉佛斯莫属。
    作为已知世界的金融中心,布拉佛斯有其它八大城邦都没有的政治需求:它需要确保对除开自己以外的世界也保持一定的控制、影响力,才能做到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
    但对“血龙狂舞”前的维斯特洛,布拉佛斯却只能勉强做到“大致掌握局势变化”。
    不是因为他们的对外工作做得不到位或懈怠了,而是因为当时在坦格利安和马泰尔两大家族停战暂时保持和平后,在他们的各自领导下,七国或者说6+1国的国力迅速发展膨胀到了惊人的量级——这种繁荣昌盛带来的结果就是:许多根本不与布拉佛斯打交道,也不在铁金库联络人名单上的领主贵族们也迅速获得了财富和影响力,进而开始拥有话语权和发声的需求。这群人的出现并没有让布拉佛斯对七国的影响力变弱,却像膨胀气球上染的颜色会变淡一样——以扩大了整体体量的方式,稀释了铁金库在七国原本还算密且广的关系人脉网,让前者对维斯特洛之前还称得上可观的控制和干涉力几乎淡化失效。
    布拉佛斯急需一个契机,将维斯特洛这头即将彻底脱缰的巨兽拉回控制范围内。
    这时候,“黑”、“绿”两党之争开始显出端倪。
    当然,必须说清楚的是:布拉佛斯并不是这场内战的挑起或操控者——再怎么神话铁金库也没那本事。这场内战由韦赛里斯一世驾崩为起点;以阿莉森·海塔尔王后联合党羽忤逆国王遗嘱,擅自加冕伊耿王子拉开序幕;又在路斯里斯和伊蒙德两位龙骑士王子在风息堡偶遇,并随后在城堡外的海湾中进行了史称“破船湾狂舞”的骑龙决斗后正式爆发;最终在黑绿两党各自成员对彼此的憎恨和愤怒下越烧越旺,直到席卷整个七国乃至已知世界……
    在这整个战争过程中,布拉佛斯和铁金库都没什么戏份,但战争强度和结局实际上却在其无数丝线操控下更上一层楼或更惨烈,最终,黑绿两党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内耗尽了彼此的能量,整个七国的综合国力体量都缩水下降了一个量级。
    维斯特洛还是坦格利安家的维斯特洛,但瘦了一大圈的巨兽,却变得比血龙狂舞前更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布拉佛斯虽然没怎么下场全程都在当看客,却在内战进行的那数年内一直闷声发财地重织人脉网,并在胜负逐渐明了的关头果断支持了战胜方,最终以边缘战胜方兼调停人之一、战后重建支持者等身份,攫取到了更大比例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它对维斯特洛的驯服一度成功到什么程度?
    民间传闻“谁坐铁王座得由铁金库决定”!
    糟糕的是,这句话从某种程度上居然还真的有道理:内战落下帷幕后,从只在任一天却签了近两打死刑宣判的克雷根·史塔克,到著名的“兜帽首相”泰兰·兰尼斯特,再到飞扬跋扈、权倾朝野的乌尔温·培克和年轻稚嫩的撒迪厄斯·罗宛、铁卫出身的马斯森·维水……流水一般的连续几任首相,不是布拉佛斯的老朋友,就是或多或少地拿过铁金库好处、直接间接地按照后者的期望和暗示为其利益服务过的权臣。如果两条皆不占,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原因”迅速下台——摄政团和御前塞满了外国人的利益代表,这趋势直到伊耿三世启用了绝对信任的家族成员、自己的亲弟弟,后来也成为了国王的韦赛里斯·坦格利安担任国王之手,才总算得到有效控制!
    但,就在布拉佛斯的银行家和看匙人们以为维斯特洛已经被他们收入囊中,自身“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无可动摇的时候,半路忽然杀出来个罗佳尔家族,同样从血龙狂舞的一地鸡毛……不,应该说是一地龙鳞中跳了出来,也想当最大受益者!
    ……
    第663章 颠覆的模板(下)
    如果说布拉佛斯对维斯特洛是牵线木偶式的暗中摆布,那罗佳尔家族就是手把着手的直接介入。
    这两种模式,从长远来看显然前者更稳定牢靠:不仅不会引起直接的反感和民怨,还经得起朝代更迭和龙家内部夺权的考验——只要联系人名单上的地方豪强和核心权力层不被一网打尽,布拉佛斯就能多多少少地保持影响力。
    可惜,从短期来看,依靠两桩神级联姻,在维斯特洛尚未彻底统一,仍存在北-坦格利安、南-马泰尔两大政权的情况下,同时当了两家的亲家……从而成为了整个维斯特洛的皇亲国戚的罗佳尔银行,却死死压住了铁金库。
    原因很简单:国库做哪家银行的生意直接由财产的主人决定,可轮不到幕僚和参谋们说三道四,而王室内部的家长、王国真正的主人是不可能当铁金库的牵线木偶的。
    罗佳尔家族到底是自来熟地主动闯入维斯特洛的政治旋涡,还是被渡尽劫波意识到“铁王座即将被铁金库操控”的坦格利安家族作为第三方引进,以作制衡和破局支点?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此段时间的正史记载没有异议:早在血龙狂舞的余波散去前,罗佳尔银行便在雄才大略的家主及其弟德拉泽科携手统治下走向兴盛,在韦赛里斯王子携妻子拉腊夫人返回君临,促成维斯特洛对罗佳尔的联盟后,这种崛起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铁金库面对突然发力的追赶者还只采取常规的遏制手段:散播谣言诋毁罗佳尔银行声誉、加大业务竞争挤压其商业疆域、长袖善舞瓦解三女儿同盟并引爆战争恶化其金融环境等……
    这套古老但有效的搅屎棍法起初确实成功摁住了罗佳尔银行的上升势头,但有多恩在背后当奶妈输血的后者撑过了第一轮攻击……随着坦格利安王室与罗佳尔银行的联盟协定正式签署并开始落实,铁王座开始将在铁金库内的存款取出转入罗佳尔银行,这种惊人的虹吸式此消彼长让罗佳尔银行迅速恢复元气,业绩蒸蒸日上,在崛起险被扼杀的一年后成功反超铁金库,修成正果,成为已知世界现金流和业务量最大的银行,没有之一。
    铁一般的事实终于触动布拉佛斯人神经中的那根红线,黑白院受到看匙人会的召唤,凶名昭著的无面者应声出动。在罗佳尔银行成功登顶的短短数月之后,它强势精明的两大支柱在同一天、相隔狭海的两场“意外”中、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双双暴毙!
    ……
    但,和大多数人的个人印象或者说直观感受不同的是:罗佳尔银行并未随着两大掌门的同日身亡而轰然倒塌,相反,两位舵手的被害只是一连串狂风骤雨般连击的起头。罗佳尔本身是个大家族,前任领袖留下了数量充足的子嗣后裔;其银行也是个机构齐全、人员充足外加现金流当世无双的庞然大物——有多恩和坦格利安王朝治下的无数领主贵族当客户,可以说,再死个十个八个罗佳尔,它也能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向前碾压式推进,保持第一银行的身份至少三年五载。
    颠覆这样一个存在只靠刺客可不够,所以接下来还有后续故事。
    立桑卓不仅是罗佳尔银行行长,同时还是里斯“终身第一总督”,他的去世不仅在家族内部生成空缺,也在里斯政坛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家族族长的位置倒是毫无悬念地由他的长子继承,但里斯头号实权人物的身份却并非世袭……他被螃蟹啃咬的尸体尚未打捞出海,大群政客已开始争夺他留下的地位和权势遗产。
    好死不死的是,他被公认为“有父亲两倍的雄心,能力却仅一半”的儿子立桑罗也不甘示弱,决心夺回“属于”(其实根本没有这个说法)父亲的统治地位。而能力配不上野心的结果,就是他成为了冰火世界古往今来最著名的败家子之一:在首先顺利拿下行政长官竞选后,他又举办盛大的娱乐活动讨好平民,紧接着拿前所未见的巨款贿赂其他列位总督,妄图靠钱而非威望“买回”已故父亲在里斯的统治力——发现这招效果不佳,便打算以行政长官的身份挑起对昔日友邦泰洛西或密尔的短期战争,用胜利与征服的荣耀来给自己镀金,从而拿回“第一总督”头衔。
    花钱如流水地掏空个人积蓄后,他开始挪用银行资金。
    银行家动用客户存放的资金,这几乎是天经地义的行业规则,本不需要过多指责,但立桑罗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不该在有强敌在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情况下进行冒险操作。早已在罗佳尔银行里里外外安插好间谍的铁金库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铲除对手的机会,布拉佛斯的宣传部门从未如此全功率地运转——“罗佳尔银行金库即将被挪用耗竭”的传言霎时间漫天飞舞,偏偏还有板有眼甚至有实证流传,自由贸易城邦历史上规模最惊人的挤兑由此爆发,总督和富商们纷纷赶来取款,黄金倾泻流出立桑罗的地窖,短短几天内就将罗佳尔银行从天堂打入地狱。
    银行破产,立桑罗被迫潜逃(却失败被整死),罗佳尔家族的破落已成定局,铁金库却仍不肯松口——看匙人会打定主意要将这胆大包天的挑战者彻底整死以儆效尤,以吓阻后来者。不仅在里斯的罗佳尔们纷纷沦为奴婢,就连已经嫁到君临来、住在红堡内的皇亲国戚们,他们也不打算放过!
    在铁金库的暗中牵线和挑动下,讨厌罗佳尔的政圈人士痛打落水狗,构陷出这帮里斯人远比实际犯下的多得多的罪行,并以此为依据发起一场针对罗佳尔王妃的政变,在逮捕完拉腊夫人的兄弟后甚至想拿下王妃本人。幸而彼时仍是孩子的伊耿三世和韦赛里斯王子勇敢地站出来举起武器保护前者,才在付出被围困梅葛楼长达十八天之久的代价后,保住罗佳尔家族最后一点体面,并打消了铁金库继续投入资源穷追猛打的念头。
    ……
    “颠覆罗佳尔银行是布拉佛斯历史上一次空前绝后的超大规模跨部门协同,海王舰队、情报部门、宣传机构乃至黑白院……所有人都围绕在铁金库周边通力合作,共御外敌,展现出了我邦在面对威胁时不可思议的团结性和组织、协调能力。”总结完这段历史的现任看匙人会现任会长自己也被祖先们的故事鼓舞,就连语气都变得轻快和信心十足起来,“今天,布拉佛斯的实力已经远胜往昔,我们却也遭遇等同乃至更大的威胁,该如何应对,在我讲完这段故事后,大家以史为鉴,显然也该有所眉目了吧?”
    “首先要‘刺杀立桑卓和德拉泽科·罗佳尔兄弟’——不干掉威望和能力兼具的领袖和掌舵人,想靠常规手段的过招遏制体量远胜于我布拉佛斯的七国,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不到一秒后,回答的声音便冒了出来,“问题只在于:谁,或者说谁和谁……才是维斯特洛银行的‘立桑卓和德拉泽科’?”
    ……
    第664章 横生枝节
    “提利昂·兰尼斯特和艾格·威斯特。”舰队代表首先接话,“这两人一个是执行者一个是决策者,只要把他们干掉,才刚刚起步的维斯特洛银行便损失惨重,霎时间运作不能了!”
    这个观点得到了几下赞同,但反对声也几乎立刻响起。
    “想得太浅!情报显示银行事实上系这两人联手筹办不假,但若没有得到女王的首肯,冠以坦格利安之名的任何事情可能办得起来?”另一名看匙人哼一声后摇头,“既然决定动用终极手段,也知道要把执行者决策者一把抓……为什么不大胆一点,干脆再深入一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去把更上层的机构,坦格利安王朝的决策者拿下?太监瓦里斯和培提尔·贝里席已死,只要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也出意外……失去效忠对象的女王阵营便人心涣散不战自溃,自有人会帮我们收拾残局,根本无须费心思再去单独对付一个初初成立的小银行!”
    “有道理,若把目光只盯着维斯特洛银行,万一干掉两个后,女王再继续指派人接任,接任者也一样有能力该怎么办?一路刺杀下去?刺杀女王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赞同声比刚才更响了,但最初的提议者出言反驳:“谁没有想过?可无面者不是不杀龙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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