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郡守得知长陵侯奉大公主回朝,便亲自带人迎到城外,邀两位贵人入城。
    当夜,郡守府开宴。
    孟与馥身子好了许多,便与卫景朝、沈柔一同参加了宴会。
    他向郡守介绍时,便将沈柔称作是“未婚妻”,郡守原准备了两位绝色美人欲赠与他,只是瞧见沈柔娇美无双的脸庞,默默撤了这个安排。
    侯爷身侧有如斯美眷,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外头的庸脂俗粉。
    这场晚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衣香鬓影,宾主尽欢。
    夜半时分,宴将散去,卫景朝与庆阳郡守客套了几句,准备回去。
    刚转过身,远处,却急匆匆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衙差。
    “明府,京城急报。”
    在场众人脸色顿时一变。
    那衙差站稳之后,顾不上喘气,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巾,双手奉上,匆匆道:“京城急报,陛下病危,东宫挟天子以令诸侯,关押明佳长公主及洛神公主等一众皇亲。”
    郡守疾步走到他跟前,接过那张布巾展开。
    洛神公主的字迹大气磅礴中略带三分妩媚,极好辨认,上头三言两语说清京中情况,的确与衙差所言一般无二。
    卫景朝抬脚,走到郡守跟前,接过那张布巾,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上的印鉴上,微微阖眸,递了回去。
    孟与馥愣了片刻,看向他,眼底含着期待,似乎想让他否认这个消息。
    卫景朝轻轻点头,“这印鉴是真,笔迹也的确是洛神的笔迹,做不得假。”
    孟与馥脸色顿时苍白,“为什么会这样……”
    卫景朝安慰道:“阿姐暂且不必担心,洛神才智无双,被囚禁深宫尚且能往外传递消息,她与陛下应当不
    会有事。”
    他这话,是说给孟与馥听的,更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
    宫中生乱,难保地方上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只能尽量弹压。
    卫景朝眼神微动,平静道:“阿姐先去休息吧,不必担心。”
    孟与馥脸上泛起一丝愁绪,“我哪里睡得着,我们还是赶紧回京吧,洛神再聪明,也不过是柔弱女子,我真怕……”
    当着外人的面,卫景朝没说什么,只道,“郡守,我们先回营中,今日多谢款待。”
    郡守连声道不敢当,亲自将几人送到大门外,盯着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回程的路上,卫景朝扯着沈柔,上了孟与馥的马车。
    他语气平静:“阿姐,如今朝中出事,我先与你说一下如今的局面。”
    “自三年前,圣上生了一场大病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性喜猜忌不信任太子,便将朝政交给了洛神公主。”
    孟与馥蹙眉,迟疑道:“三年前……洛神才十四岁。”
    卫景朝道,“她年龄小,心可不小。自她摄政以来,几乎架空了陛下与太子。如今她下的旨意,满朝文武从没有任何人质疑。”
    “依照太子殿下温和善良的性格,若不是被她逼到了绝路,恐怕也不会奋起反抗。”卫景朝叹口气,看着孟与馥道,“阿姐,我们这个妹妹,志在江山。”
    沈柔坐在旁边,托腮不语。
    只是觉得,他说话真的是很有分寸感。
    太子性情软弱可欺,立不起来,一直被陛下不喜,到他嘴里就成了“温和善良”。
    说起来,倒像是洛神公主过于强势,欺负了太子。
    孟与馥幽幽叹息,垂眸道:“人各有志,洛神这样的性情,至少不会欺了去。”
    若是她有妹妹一半强势,也不会被人欺辱至此。
    所以,女儿家倒也不必真的像她这般贞静柔弱,有野心有想法,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柔听她的话,悄无声息瞥卫景朝一眼。
    看见他眼底的哑然,撇撇嘴,收回目光。
    这大概是卫景朝平生第一次遭遇挫折。
    他如此说话的本意,便是想让孟与馥觉得此事罪不在太子,而是洛神公主之错。若是孟与馥听了他的话,那日后卫景朝与洛神公主争斗起来,这位姐姐的立场,天然地会偏向卫景朝。
    可惜,孟与馥压根没有买他的账。
    果然,再聪明的人,也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卫景朝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捏捏她的手指,用眼神威胁地盯着她。
    沈柔低下头,小指微微曲起,勾了勾他的掌心。
    卫景朝攥紧她柔嫩的小手,制止她的动作。
    孟与馥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心急如焚道,“那布帛上写,我父皇病重,他会不会……”
    卫景朝道:“这便是我要与阿姐说的第二件事。如今我奉阿姐归京,带的有一万兵马。如今的京城,能为太子所用的禁军,大约亦是一万人。”
    “所以为了尽早救出陛下,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争取早日到达京城,勤王救驾。”
    他没再向孟与馥灌输想法,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目的。
    孟与馥信不信他的话,没那么重要。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公主,与洛神的地位,全然无法相提并论。
    孟与馥便道:“那就再快些。”
    她眼睛里藏着担忧。
    她对父亲纵然有许多不满和怨恨,但终究是亲生父亲,年幼时给过她宠爱和幸福的生活。
    她还是不希望他枉死。
    卫景朝点头应了。
    他的母亲,亦被太子关押起来,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回到营中,他便让人传了这个消息,命众将士全力行进,前往京城勤王救驾。
    随即,让人往凉州城传信,另拨三万士兵入京勤王。
    于是,从安庆至京城,剩余八天的路程,生生压缩到五天。
    二月初七下午,一行人到达城外。
    望着巍峨依旧的城门,卫景朝眼神微凛。
    他看到,城楼上把守的士兵,已换了一波人,跟原来的大不相同。
    看来,这京城的风,还真是不简单。
    但他只当做一无所知,派人按照正常流程,往宫中递了折子。
    不出意外,这封折子宛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卫景朝又连呈送三道奏折,结果三道都没有回信。
    卫景朝按兵不动,等了三日。
    三日后,孤身入了京城,先回长公主府见母亲,却只见长公主府上贴了封条,寂寥无比,门可罗雀。
    又问了二三路人,得知长公主被太子召进宫中,和洛神公主囚禁于一处的消息。
    二月十一。
    卫景朝掌握全部消息后,带一万精兵,攻入京都,直逼皇城。
    号称勤王救驾,若太子放出皇帝和公主,便即刻退兵。
    太子不肯,亲上城楼督战。
    经过半日血战,养尊处优的禁军终究敌不过凉州铁骑,惨败而归。
    皇太子在逃跑途中,跌倒时不幸碰上一把竖着的刀,被刀刃贯穿身体,意外惨死。
    皇帝被救出来当日,身体已病弱至极,只来得及说一句:“太、太子……”
    洛神公主泣道:“父皇,那不忠不孝之辈,已被上天收了去。”
    皇帝一口气被打断,再也提不上来,死不瞑目。
    甚至没有来得及托付江山。
    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皇帝又没有其他的儿子,皇位一时间悬而未决。
    按照血缘来算,皇帝在宗室中最亲近的当属弘亲王孟允章,但满朝文武及宗室子弟都厌恶他荒唐,默契地没有一个人提起由他继位之事。
    可是,若绕过孟允章,立其他宗室子弟为新帝,亦不太合适。
    三省六部众人挠烂了头皮,都没法子想出来合适的理由。
    如今朝政仍由洛神公主代摄。
    这日廷议,终于有人提起此事。
    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老头,义正辞严道:“公主,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大行皇帝驾崩已逾七日,明日便是安葬之时,新帝之事却悬而未定,实非吉兆还请公主殿下及时与诸位长官商议此事。”
    “否则,明日大行皇帝下葬,堂堂一国之君,竟无摔盆打幡之后辈,何等凄凉。”
    他一身傲骨,正气凛然。
    洛神坐在帘子后头,脸色微沉,声音更是淡漠:“先帝有儿有女,用不着别人的子嗣摔盆打幡。此事本宫早有计较,阿姐自匈奴归来,未曾与父皇相处一日,实在可惜。明日便由阿姐摔盆,本宫打幡,有何不可?”
    她积威甚重,向来说一不二。
    朝中人人皆唯唯诺诺。
    唯有那老头继续质问:“那皇位之事该当如何?莫非也由公主殿下越俎代庖?”
    洛神语气微冷:“那诸位有什么人选推荐?”
    满殿无人吭声。
    站在最前排的宗室子弟们,更是纷纷低下头颅,努力减少存在感。
    “宗室本就薄弱,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本宫岂会拖到今日?”
    宗室们只能又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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