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的消息可不太灵通。”孙主簿笑道,“他们都快折腾半个月了。不过办事的几个年轻人嘴上无毛,被我略施小计此事就已基本告吹。”
    “哦?孙大人是如何做的?”
    “简单,拉上一群人,天天上门讨盐。至于住户信息嘛,那还不是随便编造?”主簿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们倒是容易看出端倪,但那又如何?只要不给盐,在门口闹便是。围观的百姓可没那么好分辨真伪。再说了,这招都不需要我去推广,那些乞丐自己就学着凑上来了——毕竟是一小包盐呐,卖掉也能凑合着过冬了。”
    “好计!”唐映知端起酒杯,朝张主簿抬了抬,“我敬你一杯!”
    “各位先别急着高兴。”费庄的面色则要沉稳许多,“我刚打听到一件事情,可能会有点麻烦。”
    “什么事?”
    “五个月前矿场的那场事故,潘家娘子找上事务局了。”
    现场的气氛顿时一凝。
    这事也算是县里的一桩“意外”,起因并不复杂:费家是白沙矿山的主要开采者,潘家则有几兄弟在矿山中当锹工。费庄的三子与潘家人有隙,在一次斗气中直接带人将其打死,之后伪装成矿难了事。
    矿场本就凶险,平时偶尔死几个人稀松平常,费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甚至知县有需要暗道处理的人时,也会让费家帮忙动手。
    意外就出在潘家身上——好巧不巧,谁也没料到死者亲戚里居然有人干过仵作,领到几兄弟尸身后,潘家娘子宣称他们不是死于矿难,而是被人活活打死,为此不惜闹到了县衙里。钱知县肯定不会揭费家人的老底,何况对方还奉上了一笔不菲的孝敬钱,自然判了潘家娘败诉,还以诬陷的名义将其打个半死。
    到这里,此案本应该也就结了——潘家不过乃一白户,连寒门都算不上,哪可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因此当听到费庄重提此事时,众人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讶异之色。
    “你从哪里听来的?”钱知县忍不住问。
    “事务局内部。”费庄沉声道。
    “你买通了眼线?”
    “哼,终归是群白丁,哪见过什么世面。”他轻轻敲打着桌子道,“前几次接触还有所矜持,讲什么金霞城有官员纪律约束,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官儿来看了。到后来金叶子一摆,还不是两眼发直,话都讲不清了?”
    “费老好手段。”孙主簿沉吟一番,“你说这事务局……莫非想借潘家一事插手进白沙城来?”
    “不好说。主要是他们来这儿的时间太短,我也没办法每个都摸清底细。但这事嘛……最好还是不要给捅到金霞去。”
    “有道理。”钱知县语气中已有了一丝阴沉之意,他不是没警告过当地人,不要与事务局私底下接触,结果偏偏有人当做耳边风,那也怪不得他不留情面了。“我听说要拉拢一伙人,单纯的给予好处并不一定能奏效。有时候恩威并施才是最合适的方法。”
    “知县大人已有主意了?”费庄眉头一挑。
    “不错,本官办事讲究证据,既然有所怀疑,干脆就带事务局的人和潘家娘子去一趟矿场好了。实地考证总比言语交锋要可靠吧?”钱知县长叹一口气,“但矿山这种地方,本就到处充满危险啊。”
    费庄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结果全部死于矿难?”
    “那当然不成,”钱知县夹起一颗肉丸放在桌上,“他们终归是三公主派来的人。这种时候死一个便足以。”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这个人选是谁已不言而喻。
    知县慢慢压下筷子,直到肉丸变成一滩肉泥,“任谁看到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变成这样,都会感到由衷的恐慌吧?只要沾上矿场的事情,就难免会有意外发生,这便是威。见过恩威之后,他们下一次选择应该就会更加谨慎了。”
    “如此一来,也能让潘家彻底闭嘴。”费庄欣慰道,“姜不愧是老的辣,我敬大人一杯!”
    “一起,一起。”钱知县笑着举起酒杯。
    就在这时,一名仆从走出内堂,“钱大人,事务局的汤律明有一封信件想送给您。”
    他拆开信件,将其摊开在桌前,“呵……果真是来说潘家娘子一事的。也罢,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来,那就麻烦费老安排招待一下了。”
    “哪儿的话,这事多亏大人帮衬才能了结……”说到一半费庄忽然怔住,他看到钱知县的脸色陡然间发生了变化,“怎么了,他后面写的东西有问题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钱知县越往后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光看开头以为这是一封“商议信”,但到了后面,他才发现这是一封“通牒信”!
    只见信上光面堂皇的写着:「潘家一案我们已掌握了全部证据,要求阁下立刻关闭府衙,脱下官袍、自缚双手,配合事务局进行调查。这是最后通牒,时限为明日早晨巳时截止。如若不从,金霞缉拿部队将从北门发起强攻。届时刀剑无眼,死伤自负。」
    「金霞城事务局签发。」
    这是什么玩意?
    钱知县第一反应是自己被耍了,先不说信件口气嚣张至极,内容狗屁不通,光是这缉拿一词,便是无稽之谈!他是朝廷命官,除开吏部外,谁有资格脱下他的官袍?
    对方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第328章 针锋相对
    白沙县城外六里处。
    五百人的部队已经扎下营来,警戒哨各散布出两里地,并有一支巡逻队暗中监视官道附近的情况。
    “我信上写得那么明白了,他们应该不会毫无防备吧?”
    宁婉君蹲着火堆边,搓着略有些发白的手。
    尽管天寒地冻的,她眼睛却在闪闪发光,这样的日子仿佛又让她回到了边军时期,比起窝在山庄里翻阅文书,领军作战才是她该做的事情。
    “如果他们不傻,就一定会派人前出北门查看情况。”秋月此刻也是一身戎装,背后背着一把长弓与一杆气步枪,“不过殿下这样真的好吗?开战之前就把自己的主攻方向全透露给对方……”
    “不然呢?趁对方毫无防备,一举冲进县城,那样能起到什么练兵效果。”宁婉君不屑道,“倘若是野外遭遇战,他们根本连对手都算不上,也只有依托城墙和兵器,才有一战的可能。”
    “殿下。”营帐外有侍卫掀起帘子,寒风令火堆顿时摇晃起来,“城内的人都撤出来了,就五个,还带着一位民妇。您要见他们吗?”
    “让他们在篝火旁等着吧,我这就过去。”
    “是。”
    宁婉君站起身,披上厚厚的麻布斗篷,秋月则为其系上颈带。接着公主走出主帐,迎着细小的飘雪来到营地中央。
    见到宁婉君本人,事务局的五人全部吓了一跳。
    他们万万没想到,即将对白沙县城展开行动的领军者竟然是广平公主!
    “拜见公主殿下!”
    五人齐齐单膝跪下道。
    听到他们的称呼,民妇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手足无措的趴倒在地,“草、草民见过公主……”
    “起来吧。”宁婉君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我要求的通告送到知县手中了吗?”
    “回殿下,是!”为首的汤律明激动道,“信上内容完全按您的要求所写!”老实说,他一开始也觉得信上内容是否过于儿戏,不仅故意在用词上触怒知县,还有打草惊蛇之嫌。但既然是公主的意思,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她可是皇室血脉,就算指着知县鼻子骂那又如何?
    “公主殿下是、是来为草民伸冤的么?”女子结结巴巴道,紧张却充满期待的神情溢于言表。
    “不错。”宁婉君微微颔首,“放心吧,如果查明真是冤屈,那些谋害者一个都跑不了。”
    潘家娘子娘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感恩之词,但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滚滚热泪,更咽着淌入了雪地之中。
    找上金霞的这群外来者时,她也曾有过怀疑,毕竟俗话常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选择孤注一掷。
    得到公主回应的那一刻,潘家娘子满心的担忧终于之冰消瓦解。
    此刻的眼泪既是哀伤,也是解脱。
    公主却注意到,事务局的五人里并不是全部都满心欢喜,至少有两人露出了略有些别扭的笑容,好似在强装振奋一般。
    她无声一笑,并未把这点发现放在心上。
    事后的调查自有专人处理。
    她只需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场实战演练上即可。
    毕竟这个机会是她费了好多口舌说服夏凡才换来的。
    现在总算轮到那家伙坐在山庄里批阅文书了。
    ……
    “什么?你说他们人都不在了?”钱知县大声喝问道。
    “确是如此。”仆从连忙低头道,“小的去事务局挂牌的地方看过了,还撕开窗纸偷瞄了几眼,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知道那群家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这……小的有问过邻居,但风大雪大的,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向。只知道从早上起,这间店铺的门板就没有打开过。”
    “行了,你出去吧。”钱知县挥手让仆从退下后,与三人面面相觑。火锅仍在咕隆咕隆的冒着热气,但现在已没人去伸筷子了。“各位——怎么看?”
    “溜得倒是挺快。可信上说的缉拿部队之事……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点。”张主簿表情凝重道,“我们都知道公主有私兵,金霞城被海寇袭击时,正是靠私兵支撑到驻军抵达。问题是……拿私兵对付一县主官?敢说出这话的定然是疯子。”
    海寇跟知县那完全不是一码事。
    若有谁敢这么做,捅到京畿那就是包藏反心、株连九族的大罪!
    即便公主不可能被族诛,她本人也不可能逃过这一劫。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广平公主?”主簿只能往大胆的方向猜想,“或是有流窜匪类和事务分局这几人勾结起来,冒充成金霞的人马?”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我一定能提前得到消息。”费庄摇头道,“这样吧,我们做两手打算,一边落实信上的内容,一边让下面的人做好准备。如果这支所谓的缉拿部队真要来白沙城,势必会在路上留下足迹。”
    “我立刻安排人去探查。”钱知县赞同的点点头,“这事无论何人牵头,大义都在我这边,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让他们踏入县城一步!”
    “如果真是金霞城来的人呢?”主簿谨慎问道。
    “那他们便和叛军无异!”知县猛地捶了下桌子,“张大人,到明天巳时,我们能召集多少人马?”
    主簿伸出手指,飞快的算道,“府衙有支百人队,加上衙差和临时招募的劳役,差不多能凑到三百之数。”
    “二位呢?”他望向费庄和唐映知。
    唐映知竖起两根指头,“您也知道唐家的情况,这些人是我一手筛选出来的,忠诚度有保障,但手中兵器不太行,甲胄就更是罕有了……”
    “我从库房里调取便是。”知县毫不犹豫道。反正借出去之后还能收回来,至于倒腾间产生的那点损耗,他完全可以通过作帐消去。
    “我出五百人。”费庄沉声说道。此事因他而起,如果不多出点力,只怕会招来罅隙。何况他管着白沙矿场,平时本就需要大量人手监督劳工,私底下养的黑帮打手不在少数。可以说白沙城的地下秩序,便是他一人说了算。
    说到这里费庄顿了顿,又多伸出两根指头。
    “另外,我家中刚好还雇有两位感气者,他们都是经验老辣的江湖人士,正适合这种场面。”
    “哦?那倒是极好。”钱知县听到此话心中不由得一定,能聚集出一千多人,还有感气者压阵,借助城墙与弓弩,这股力量已足以击退两倍于己的贼寇,或是上万名流民。
    金霞城虽大,但缉拿队说白了也是私兵,和申州驻军不可相提并论。
    对方总不可能顶着风雪突然搬出几座攻城器械来吧?
    待到傍晚时分,钱知县派出去的探查人员总算带回了可靠消息——白沙县城北边郊外,确有大批人马活动的迹象!
    第329章 风雪中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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