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无法预知的变化
    话虽如此,但等还是要等的。
    马车的两天换成步行少说也得五天往上,何况她还带着行李。这附近已没有其他大城,她不想今晚在路边过夜。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侍从也拦下过几辆马车,但要么是车厢太小,容不下他们三人,要不就是对方并不愿意带着陌生客上路。
    墨云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就在这时,一支车队驶入了她的视野,排头的是一辆红木四轮马车,能坐得起这种车的人,不是豪商就是世家望族。侍卫虽然照例上前询问,但墨云清楚对方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钱人根本不在意那点车费,乘此车出行想必为的就是舒适,哪肯为路边三人折了自己的感受。
    然而车队却缓缓停了下来。
    侍卫的回报令墨云出乎意料,“公子,对方车主说自己也是要去金霞,刚好可以一路同行。”
    这么巧?
    墨云不由得大喜,“那就太好了!”
    登上马车,她满怀感激的朝车主行了一礼,“感谢这位公子的仗义相助,我姓云,来自京畿,正打算去金霞探亲。若非公子愿意携我们一程,只怕今晚我们就得露宿野外了。”
    同时她也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从面貌上看,车主尚未及冠,面容消瘦,肤色极白;从体型上看,他手指细长,显然缺乏锻炼。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像是一个会出门远行的人。
    “原来是云公子,幸会。”对方笑着回礼道,“在下姓方,凑巧也来自京畿。另外公子不必客气,这事看似我在帮你,但实际上你也帮了我一把,所以可以算是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墨云好奇道,“我帮了你什么?”
    “帮我解闷。”方公子扬起嘴角,把玩着手中的纸扇道,“长路漫漫,若是只有一人,未免也太无趣了不是吗?”
    如果她是男子,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她偏偏是女子——尽管穿着男装,带着围纱斗笠,声音和样貌却不难察觉,她也没有掩饰的打算。而正因为是女子,这话就显得轻佻浪荡了些。
    墨云对此人的观感顿时下降了半截。
    “公子这马车如此宽畅,想必家中非富即贵,既然不喜一个人上路,为何不带几人弹唱作乐,以解乏闷?”
    “那有什么意思。来历知晓,目的知晓,不会令旅途产生任何波澜,带上他们就和带上两块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这说话的语气……是在故弄悬殊么。墨云好笑道,“看来方公子的意思,是陌生人比熟人更有趣咯?可惜远行途中,人心叵测,你这么做就不怕引狼入室?”
    “你看到的是风险,而我看到的是变化。”方公子摇摇头,“无论情况如何演变,我都能找到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解法。”
    “……”墨云没有接话。
    “云公子不信?”
    信就怪了。“所以你让我登车,不是想个人聊天,而是想整点变化,好让你有事情可做?”
    方公子意外的挑了挑眉,“你是个聪明人。一般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我只是不喜欢拐弯抹角。”墨云暗自叹了口气,终归是有车能乘就已经不错了,这种小事还是忍忍吧,“那么你找到最优解了吗?”
    “自然。”对方打开扇子又合拢,“把你顺利的送到金霞城便是最好的解法——可以结交一位来自京畿的工部官员,对我来说绝不是件坏事。”
    这话让她略微一惊,“你怕是看错了。”
    “你的指节上有茧,应该经常与手工活打交道。”方公子有条不紊的说道,“可你的打扮、衣着无一不是上乘,这至少证明你不是普通的织女、农妇。”
    “而刚才上来拦车的侍从,腰间挂有西城区的通行牌。上元的西城区有两处官府禁地,一是工部百器堂,一是兵部演武场。你虽穿着男装,腰间却没有佩剑,不似武官的风格。”
    “何况连侍从都能享受到进出西城区禁地的便利,说明你不仅是工部官员,而且官位还不会太低。结交这样一位大人,对我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他笑了笑,“现在你还觉得我看错了吗?”
    墨云心里的兴趣已经被激了起来,不管对方为人如何,但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却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说到底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武官就一定要佩剑吗?”
    “不然他要如何展现自己的毕生所学?当然例外确实存在,真正让我做出判断的是卜算之术。”方公子坦然道,“正是卦象预兆了此行的好处,我才敢肯定这一点。一个舞枪弄剑者对我没有任何益处,但一名工部官员就大不同相同了。方家对精造奇物与防身暗器的需求还是挺大的。”
    卦术……方家……
    墨云心中忽然一动道,“你是……齐州方家的方士?”
    “没错,”对方啪的一声打开纸扇,“在下方先道,青山镇士考第一人也。”
    她忽然有些无语,假使他不说这些废话,自己一样会记得对方的帮助。但被他这么一说,墨云发现反倒不想还这份人情了。
    此人给她的感觉……就很古怪。
    莫非擅长占卦的方士,都巴不得让别人知道自己所行之事,皆没有逃脱他的算计?
    不知道他的卜算里,有没有预计到这一点。
    但话说回来,能进上元枢密府的方士,绝对没有一个无能之辈,他好好的京畿不待,跑去金霞城做什么?
    不会跟公主殿下有关吧?
    墨云试探着问道,“你此行去金霞是有公务在身吗?”
    “公务?那种既定的事情,有什么好值得我跑的。”方先道不屑道,“我去金霞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占卦结果而已。”
    “结果是什么?”她下意识问。
    而对方却静静看了她许久,随后才咧嘴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嗯,什么都没有。”方先道又重复了一遍。他不禁想起了三天前的一幕,在收到洛家转交的信件后,他根本没有把夏凡的邀请放在心上,转头就将信纸付之一炬。但本着好奇的念头以及万事先占卦的惯例,他随手算了一卦。
    然而施术之后,盛满水的卦盘中一片平静,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哪怕就是方术失败,盘中也应该有所变化,或是索性浑浊不清才对。
    没有结果意味着无法预知的结果。
    这对方先道的震撼不亚于第一次感气之时。
    如果不理不问,当做全然没发生过此事一样固然可行,但他却隐隐觉得,如果自己这样做了,这辈子的术法水平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不止步于此,他踏上了前往金霞城的路途。
    第105章 从事之谋
    盐场试验田的进展十分顺利,两天不到的时间里,公主的百人队就在沙坡上开辟出了四块错落有致的平地。每块面积不大,差不多二十米长宽,正适合用来验证效果。
    不得不说,这些人在务农上确实颇有经验,赶牛、松土、整平都做得有模有样,省了夏凡不少功夫。
    等到木匠做好龙骨水车后,下一步就能进行灌水与晾晒平底了。
    而另一边,夏凡也终于等到了第一位接受他邀请的考生。
    “在下孙昊天,贺州人。夏大人,您在信中所说的话可当真?”对方见面后第一件事便是确认他的承诺是否算数。毕竟下一次士考直接入选枢密府这种好处未免太诱人了些,至于俸禄、职位这些反倒排在了后面——能在士考中将银钱借给陌生人的考生,家庭情况显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们所看重的,正是一个结交的机会。只是这些人完全没料到回报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这般直接。
    夏凡也没有多费唇舌,直接请出了公主殿下来做证明——在这个时代,皇家的身份比什么大饼都有效,或者说,宁家人的点头便是世间最令人信服的饼。孙昊天就这样加入了枢密府的临时工行列,成为了令部第一个新入职的员工。
    事实证明,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感气者抵达金霞城,即使人暂时来不了,也都寄来了回信,以表示祝贺之意。尽管夏凡已经做好了班底拉胯的准备,但他发现这些人除了不善长方术外,其他各方面水平都还在水准线之上,比如言谈举止、待人处事、自理能力等等,不说是十五到二十岁之间的佼佼者,至少也能看出受过良好家教的影子。
    而方术水平是可以后天提升的。
    如今夏凡走进枢密府,令部大堂里已不再是冷冷清清,大家老远便会冲着他拱手行礼,而他也会点头回以笑意。枢密府确实有各种毛病,但有一点夏凡还是挺赞同的,那就是这儿不必过多讲究礼节。
    现在的令部除开魏无双和洛悠儿两位支持者以外,决定留下来的“准方士”已有四人,加上拉拢来的师父赵大海,以及以李星为首的“刑侦队”,他手下可调动的人手达到了二十之数,总算是缓解了光杆司令的困境。
    令部这一系列的变化,自然也被其他三部的从事看在眼中。
    枢密府的主殿密室中,学部从事文行远、财部从事权古、录部从事薛知更,以及其余六品方士齐聚一堂——他们不为别的,正为夏凡的事情而来。
    “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私招方士,让一群不伦不类的人随意进出枢密府,你们二位就这样看着不管?”文行远率先敲着桌子怒斥道,“这简直是目无法纪、胡作非为!老夫定要向总府告上一状!”
    “文老息怒,夏凡确实可恶,但您这方法恐怕行不通。”薛知更摸着胡子道,“我看那夏凡压根就没有报备总府的意思,换句话说,那些人也根本算不上方士。如果只是招杂务或差役的话,令部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那他的钱从何而来?”文行远瞪向权古,“你应该没暗自给那小子批款吧?”
    四位从事中只有权古上任最晚,年岁也才四十出头,此时面对文老的责问也只能赔笑道,“我怎么敢啊。不如说就算他是元大人正儿八经提拔上来的,我也不会胡乱给他钱花。就连上面批给他的雷击木,都在我库房里存着呢。”
    “一个方士的俸禄,供不起这么多人,”薛知更判断道,“他的背后必有人支撑。”
    “不会……是公主吧?”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
    “那位殿下……你们谁去拜访过了?”文行远望向众人。
    “我去过。”
    “我也是。”
    两位从事先后回道。
    “她的态度呢?”
    “老实说,不冷不热。”权古斟酌了下用词,“但也挑不出什么问题。她毕竟是公主,跟枢密府扯不上太多关系。倒不如说,她对当地世家的依赖程度要大过官府。”
    “问题是据老夫所知,她对王家的态度也相差无几。”文行远皱眉道。
    “您确定?”权古讶异的问。
    “所以老夫才特意问你一句,以免大家有所误会。”
    “这……不太合常理啊。”财部从事纳闷道,一个公主,仆从侍卫上百人,除开吃穿用度外,还有一座山庄要打理。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进项,要不了两三年就会坐吃山空。
    而这来源无非有三:一是官府补助,二是家族支持,三是当地世家供养。可广平公主在宫中并无靠山,还对王家不冷不热,这是打的哪门子主意?
    只靠官府的那点例钱,最多也就够个基本开销,根本维持不了华贵的生活。
    高山县的变故令夏凡借助公主之力一步登天,可光凭这一点,公主就要用自己的家底来支持夏凡?
    这种事听起来就很荒谬。
    “你最好去查一下,不止是城里的世家,还有那些商铺、钱庄。”文行远说道,“如果有资助夏凡者,让他们都断掉。不管他的钱从何而来,只要堵住源头,他这把戏不可能一直玩下去。”
    “我也是这么觉得。夏凡此举无非就是想攒点本钱和我们讨价还价而已。”薛知更附和的点点头,“只要我们不让步,他难不成还能一部顶替三部来着?”
    “哼,别忘了令部还要处理邪祟事件的,那才是他的真正要害。”文行远冷笑一声,“拉拢些乌合之众看似热闹,等到邪祟一来,那帮人就知道后悔了。当然,我们也不应该放任他表演,否则会对其他新晋方士有所影响。”他看向权古,“你从库房里拿一部分银子出来,看看能不能收买几个人为我们打探消息。”
    权古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这种开销肯定不能写入账簿,最后估计还是得落到他自己头上。只是学部从事资历最老,对方既然已经开口,他也只好无奈应下,“我尽力而为。”
    “世家那边或许亦该通个气,好让大家知道枢密府的态度。”见三位从事敲定方向,下面的方士也开始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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