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
    这次的对话似乎已经简短地画上句号,蓝蔚正想着自己真是全不争气,谢祯忽而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拧起眉头:蓝蓝躲了我这几天,可是准备了什么定情信物?
    她这眉头拧得刻意,蓝蔚倒没想到这事情还能以这种方式展开,脑子里转过各种哄女朋友一百零八式,正打算摘个什么别致的东西给她,等到日后自己再去打个成对的做对戒或情侣香囊啥的,且自以为方案很详备,不料谢祯全然不是这个意思,徐徐道:若不是,那必是心肠娇羞,要等本宫出手了?那好说
    下一刻,谢祯便从袍袖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盒子,上面被用朱笔巧妙地画上了竹林深处琴瑟和鸣的情形,若是寻常人,便会觉得中间那几道黑色弯曲恰到好处,可蓝蔚的九年义务教育、大学四级的功底都还在的,那明晃晃的,岂不是〇多〇的logo?
    现代产物的横空出现,就像霹雳流火,一下子打散了蓝蔚一切思路,重组回一丝神志的时候,她才吞咽着张口:殿下是从何处寻来的?
    蓝蔚试图从谢祯的脸上瞧出任何穿越者的痕迹,哪怕是对自己没见识的瞠目结舌的行为的自矜,或者就算是对自己古怪问题的警惕也好。谢祯却不如她愿,只摆出不悦招待她:蓝蓝不问盒子里是什么,却问从何处寻来,莫非是嫌弃此匣稀松眼熟,觉得我敷衍于你?
    只觉得殿下的作画水准不止于此,倘若确不是殿下从哪儿搜罗的,怕是没有用心。蓝蔚顶了一句,还是盯着谢祯的神情。
    是不用心,用的是母后的心。谢祯的神情不见破绽,似乎不知蓝蔚的紧盯中并非嗔怪与情意,母后画技已臻化境,我一辈子去追也不敢比,何况纷繁杂心,现下却被你这个不通丹青的嫌弃,真是
    我错了。蓝蔚连忙低头,但其实谢祯的画技早就超过了郭天惠,郭天惠以视角独特开阔被当代士子列为徽广画派鼻祖,但论用笔沉着的骨力和传统技巧,谢祯已经远超其母,只是她自己不承认。
    说起来,这么想也就通顺了,郭天惠,上马厮杀下马书画,厮杀是个人素质,但角度开阔大概是受了西洋画的熏陶,总之,她几乎以一人之力改变了自宋理学束缚下的上层妇女的命运,大抵是穿越者的优秀前辈。只不过这〇多〇的首饰来得蹊跷,虽说在现代是亲民的品牌,但是,郭天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是她身穿带过来的?还是有什么随身空间或者系统?
    如果是后者,那跟两眼抹黑的自己比起来,还真是大佬极了。
    打开看看吧,母后就留了我这一对坠,要是不合你心意,也不容挑拣了。
    谢祯对郭天惠的感情之深,很难用什么比喻来丈量,而基于郭天惠给的是一对,那么估计也就是留给女儿和她未来伴侣的,这一想,蓝蔚也终于有了种见公婆的感觉,即使婆婆是个不知道是不是本来和自己一个年纪的穿越人士,即使这位婆婆已经过世了。
    这种紧张,在盒子哒一声开启的时候来得最为强烈,但看到坠子的一刹那,蓝蔚就出戏了,流畅的银钩,吊着的心与羽毛,似乎不是将能出现在谢祯脖颈上的东西,大概婆婆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会长成这种言笑双缺的模样,还当着少女风置办的。
    谢祯却毫无膈应,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搭在蓝蔚的颈侧,然后食指向前轻轻一搭落在突起处,拇指则向锁骨滑去。秋末天凉衣单,她的手指仍然散发着温热,从常识的角度来讲,处于循环末梢的手指和有大动脉的脖子相比更热,并不是常见的事。
    蓝蔚的心猿意马总是不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里的,谢祯大抵看她一脸呆滞看得有点上火,本来好好地丈量一番就该为她戴上吊坠,但扣那搭扣而极度靠近的当儿,蓝蔚感觉另一种触感不同的温热贴在了颈侧。
    谢祯抬头的时候,两个人仍然靠得很近,于是她说话呵出的气轻轻地搔在蓝蔚的脸上:是我吻技太差了吗?
    你你在哪儿学的蓝蔚脸终于憋红了,她才意识到,从谢祯站到自己面前开始,从那故意拉近的距离开始,谢祯就是在勾引或者诱惑或者挑逗自己?总之,心怀不轨。
    谢祯摆正了吊坠的位置,答得也诚恳:差□□坊司的来的。
    你不怕她们教你这些事情,传出去不好?
    我要她教的是要开年出宫许定人家的四木,又不是我。何况来了的人,自然就给个恩典留在这儿了,哪能放回去?
    她们教的不好。蓝蔚胆子渐渐大了,要么就是你光靠看没学成真功夫。
    蓝蓝终于不木了,就想着法子要主动了?也好,不然我会累的。谢祯侧过脸,将颈侧露给蓝蔚,她从军营晒黑了一圈回来,曳撒遮不住的脖子仍然没有白回来,但其细腻不损,蓝蔚含住了她偏头而暴出的筋,没有用力也没有吮吸,毕竟以她母胎solo四十多年的经历,能学得与电视上有形似便很卖力了,剩下的,她不敢。
    谢祯所以笑了:这就是你不靠看学来的真功夫?那你与哪个容易满足的试过了?
    蓝蔚才意识到失言,只好结巴着打脸:不是没试过画本子上看的。
    那比我瞧见的活色生香里、双栖过一春,还要刻板了。那着你回去再潜心学习,下次来教教本宫。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设补充:
    宝泉局,明朝的户部铸钱部门,但不是唯一部门,工部还有一个。
    画派:明代所谓画派基本都是按出身地域分的,郭天惠,显然是一个安徽人。
    第15章 长宁十年(12)
    但下次这件事情遥遥无期,蓝蔚投入工作以后,就没有再去见过谢祯了。
    宝泉局的格局并不大,除了方形大空院、东南角的两进院官厅,其他场所只零星布置四、五座小房,不过再往东稍隔些距离,还有制币的厂房在。存放的钱范和原料早已搬空,留给蓝蔚的就是这一堆空屋子。
    要说督工的事情,当然不难,图纸可以差人画,建筑更不是蓝蔚的事,但想要做好,也不容易。蓝蔚为了争一口气,想要的就是做好。
    这就苦了蓝蔚手下画图纸的设计者毛煜。
    厂房自然是要改做成实验场所的,那么安全措施肯定要保障吧,为了避免爆炸影响京城其余机关,顶要加实,墙要盖起来,空间密闭了,那通风排水也要考虑。
    毛煜本来画的排排倒座房、过厅、抱厦、配房,全都得给蓝蔚的主意让道,可蓝蔚的心思俱放在了实验工厂设计上,厂房的图越画越大,都开始蚕食官厅的地盘了。
    于是毛煜终于觉得不妥:大人,您是工部的还是上直卫来的?
    蓝蔚知道他这口气是不满了,但她自认为这番就该是她全权处理,从袖中摸出谢祯的诏书就指给毛煜看,可毛煜比她还要迅捷,指着夹在最上头的那张纸抢声:大人您看,这不是说好以院制为重、排宿为辅的嘛!
    蓝蔚将谢祯写的注解确实都看过,前面是些各部门调派统筹的门道和拨来银钱的大抵购买力,阅读之后顺序也就倒了个个,毛煜看的这张是谢祯手注的最后一张。所以在蓝蔚眼里,这注解不是顶重要的,再加上她觉得科学实验需要的地盘不能小,因此也就忽略了这条。
    没想到,这还真成了矛盾点。
    而且毛煜并不是匠户,而是一位经历了正儿八经科举的工部主事,蓝蔚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强行摁住他的意见是不明智的:那毛主事觉得该怎么办?
    斗胆与蓝大人一论。毛煜拱手,天工院虽是以修书名义建的,但就初议七进院落,已可以看出近与翰林院相媲美。所以厂房的工事场所,大人不必担心,只要天工院建好,城外哪块地不能收来行工事?大人认为如何?
    毛主事的意思是,您光看这院落建制,就知道上意体恤会为天工院大行方便之门了?
    正是,所以正如太女殿下手谕,院制为重,排宿为辅。寻常官衙除值班茶水,不需另设宿处,但各地工匠与翰林不同毛煜顿了一下,能科举上来的,要么书香清贵,要么耕读富足,家境贫寒的也有座师同乡提携,总归安身不难。但工匠又能有多少银子?又有几个人会觉得他们有前途值得周济?所以太女殿下考虑之周详,实在令施伯拜服。
    殿下素来是周全的,倒是我太想当然了,那便按这意思来吧,不过毛主事能就一个官衙建制、一句注批想到如此之多,也是人才了。蓝蔚确实不太会说话,这话听上去有些暗讽的歧义,所以毛煜也不得不继续解释一番。
    只是有感罢了,施伯年轻时承父业,学了这建筑的手艺,受人引荐来京为大工程搭手,便被京都繁华迷了眼,却无钱无力留不下来,所以后来发奋读书侥幸中得二甲。倘若当初有机会,施伯愿为学徒帮杂,也比落魄离京来得好。
    但毛主事现在可是二甲进士,有些实权,再过几年就能补缺作员外郎中,五品官岂不比泥墙劳碌来得好多了?
    毛煜笑了笑:蓝大人,人各有志,施伯就喜欢与这打交道。就像有人觉得深闺娇养比抛头露面来得快活;也有人立马追镫死生度外,也不要平安荣华的。施伯最钦仰殿下的,就是这天工院,让有他志的人,能看到大愿得偿的可能,而不必削尖脑袋走科举才成。
    蓝蔚一开始想谢祯才不是这个意思,天工院只是促进工业化进程解放劳动力实现底层男女平等的手段,但毛煜这么恳切地说了以后,蓝蔚也不敢确定,谢祯有没有这个想法在了。
    但是,这样的想法,竟然让蓝蔚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比促进工业化进程解放劳动力实现底层男女平等这个渺远的想法还让她有动力一些。
    就算是看不到蒸汽机出现,看不到电光成为能源,这种改变,也足够谢祯满意了吧。
    建成已经是再后一年了,蓝蔚这大半年憋着没问,但等到完工述职的时候,她还是问了谢祯,她到底有没有这层意思在。
    谢祯点了头,却问:是谁与你说了这?
    你怎么笃定是人家告诉我的,就不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吗?蓝蔚说这话是嗔怪偏多,可谢祯竟然拧着眉沉默了。
    蓝蔚看她沉默,心里觉得不太对劲,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觉得就算谢祯是在用枚举法推测到底是谁说的,应该也用不了那么久,或者,难道计算是蓝蔚自己想出来的这一可能性,数值有小到需要谢祯费脑筋吗?
    好了好了,是是是,是别人告诉我的,你想什么呢?
    唔,我刚在想,无论这次是不是你想出来的,我总不该小觑你,是我不对......
    谢祯确实一直扮演着蓝蔚半个老师的角色,即使成了恋人,大抵也很难迅速转换,蓝蔚知道在她眼里自己幼稚而有许多要提点的地方,甚至习惯了被谢祯带着走,但谢祯有决心要更尊重她,蓝蔚还是觉得很甜蜜的。
    没有没有,对了,说这话的人是工部主事毛煜,天工院的设计者,我觉得要是调他去天工院也不错,我看他愿意的。蓝蔚急忙为这位好同事在太女殿下面前拉拉印象分。
    蓝蔚推荐的人,谢祯不露疑色,就算这毛煜是故意想走蓝蔚的路线扒上自己的船,不说这工部主事还掀不翻她,就凭这揣度上意的本事,留下来也可。
    盘算只在眨眼间,谢祯的思维快到蓝蔚看不出端倪,她似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眼神里加深了调笑的意思:对了,你这段时间的学习怎样了呢?
    什么蓝蔚下意识问出口,然后才想起吻技的事情,这次脸没红,脑子也当机了。
    看来并没有好好学呢。谢祯故意叹了口气,但即使是蓝蔚也能从她纹丝不动的眉梢看得出来,她的心思不在□□上,连揶揄都显敷衍。
    蓝蔚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光,还是上午,谢祯还在工作时间,看来近来朝堂有些坏消息,而至少现在,谢祯还不想让她来分忧,或者另一种可能,事情会需要费很多口舌,谢祯跟她讲政事基本都要掰碎了喂,所以只要谢祯还没在自己心里筹算好,就不会主动讲出来。
    殿下......我想做一些别的逾矩的事情。
    谢祯从三心二意里抬起头:嗯?愿闻其详?
    我想用下东宫的厨房。
    蓝蔚轻易地如愿以偿,但就如她所说的逾矩,皇家的厨房再怎么说也不该能随便进出,因此,她出门直奔厨房去的时候,身边跟了个一水。
    平时在屋子里,一水是真跟隐形人没什么区别,可出了门,她存在感一下子变得极高,路过的每个宫女嬷嬷宦官,没有不停下来与她打上个招呼的,终于走上一条僻静点的路,一水才带点歉意道:方才倒有些慢待蓝大人了。
    一水是谢祯最倚仗的宫女或者说是内官,自然领着从六品的司闺,甚至涉及政务机密的场合还时常代替二金、三火他们干些司则、司馔的活,只要谢祯即位,她就将是铁板钉钉的三品内宫尚书,某种意义上不仅是和蓝蔚同朝为官,比朝堂上大部分官员的前途还更光明一点,故而蓝蔚当然不敢真把她当作专职伺候引路的那个去接受对方的歉意。
    既然蓝大人说没有,那一水便不提了,对了,您且说去了厨房想要什么菜系的师傅?
    蓝蔚打算给太女殿下加道如吻香稠的甜点,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穿越前学校附近西餐厅里的诸多餐点,印象最深刻的是拔丝荔枝冰淇淋,那外头一层层焦糖金丝圈好看又浪漫。
    哪个师傅的酥山做得好呢?酥山就是古代的冰淇淋,主料是乳酪和冰,除了吃不出太多现代那么多香草、朗姆酒、巧克力之类的口味,纯论温润香甜倒是酥山更胜一筹,所以蓝蔚还是打算好好请教专业人士来做的。
    一水颔首表示了解了,这个点厨房已经在忙着备菜,不过既然做的是午饭,甜点师傅相对并不忙碌,甚至没在当值,下一次路过的一位小宦官行礼时,便被一水差使去通知一位王师傅,等到一水带着蓝蔚进了厨房说明了来意安排妥当了打下手的,三火和王师傅前后脚进来了。
    知了知了,我来招呼蓝大人。三火是那种更爽利热情的性格,她是收到了下属通知放下手上其它事过来的,不用一水嘱咐或者说是在三火眼里的唠叨,急匆匆开始赶一水走。
    王师傅则跟在后面很是局促,可酥山毕竟是专供大富之家和宫廷的食物,在这法不轻传的古代,王师傅能善于制作,便势必不是什么真正的底层小民,待他开始加热起酥的时候,便显得分外淡定还有几分大将之风了。
    蓝蔚在一边开始打算炒糖,她在燕朝生活了十几年,纯属记忆都不太清明了,以为自己会做拔丝苹果,那么试验试验就能做出拔丝冰淇淋,殊不知这俩拔丝除了都要炒糖外,具体操作差得太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毛煜,字施伯,六年前登科的工部主事,历史上会不会建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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