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把他又伸出去捏谢景榕的爪子抓了回来,开口:不要玩了,开始了。
    擂台正中,论辩开始了。
    后来,余沙想起这一天,觉得其实还是有遗憾的。
    他们应该把在风波谷沉迷于为平民百姓作曲的旬二带过来,肯定能从司恩此时的风姿里获得不少的灵感,编撰更多的曲目。
    这样风波谷后头招揽人的时候,应该也能再方便一点。
    谁叫司恩如此耀眼呢。
    永远不疾不徐,永远有理有据。
    她站在那里,仿佛永远不可能被驳倒。
    她丝毫武功也不会,一介文人,还是女子。
    但谁能看轻她呢。
    城墙之上,余望陵等人从日中,坐到了日落。
    没有人说话,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司恩会赢。
    余望陵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开口问项飞白:城中情况如何。
    项飞白也对眼前的情况已经无话可说,只能据实以告:因为论辩之事,影响甚广,压不下去,今日所有言论都被撰写成文,在城中已经传播开来了。
    余望陵点点头,也不算太意外。
    他败退至此,按理来说,应该要认输了。
    然而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懊恼,他站起来,整整身上的衣服,对着沐窈说:沐先生,既然如此,就按照我们原计划的,在城中引发骚乱,然后进泾阳宫劫持谢景枫回漓江自立吧。
    他轻描淡写地安排了,但沐窈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动作。
    半晌,她才念念不舍地从司恩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余望陵,拒绝了他。
    我不去。沐窈说:我已经输了。
    余望陵看着她,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不是吧,沐先生。
    你要把天下让给关净月?他笑着问:即使她很可能杀了墨书?肉;雯日%更\⑦'一零{舞八=吧舞9;零,
    沐窈看着余望陵,说:我帮你,并不是为了给墨书报仇。
    我帮你,是为了多一种,把牡丹书院传承下去的可能。
    但是现在不用了。
    沐窈淡淡开口:她已经做到了。
    余望陵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
    沐窈说:相识一场,我不杀你。你要劫谢景枫,自己去吧。
    说罢,她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台下的司恩。
    余望陵的表情逐渐变得阴冷,在项飞白的惊呼之中。他骤然拔出项飞白的佩剑,直接从背部刺穿了沐窈的胸膛。
    这发生的太突然了,那一剑宛如闪电,根本避无可避。沐窈临时前最后看了一眼余望陵,她甚至不知道他也会武。
    但是这已经无济于事。
    沐窈殒命。
    定州的城门之上,刺出那一剑的余望陵忽然爆出惊天的咳嗽声,他捂着胸口,提着从沐窈胸口拔出的剑,控制不了地往后退。项飞白急忙上前扶住他,伸手点了他胸口几处大穴,才勉强让他喘过气来。
    余望陵被项飞白扶住喘了几口气,然后忽然拽住项飞白的领口,依旧是发号施令:去抓谢景枫。
    项飞白此刻看他这样已经不想再和余沙他们较劲了,急切地劝说:算了吧,阁主!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能继续生事!我们现在即刻退出定州,回漓江,还来得及的!
    余望陵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拽紧了项飞白的领口,嘶吼道:去啊!
    项飞白的眼神变了又变,他终究还是没有违抗余望陵的命令,起身下了城门。
    余望陵把他逼走,握着剑,用剑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他看的不是楼下的司恩,而是在人群里的余沙。
    余望陵终于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让我们斗到最后吧。
    他笑着说。
    少淼。
    第二百零七章
    城墙下,论辩已经到了尾声。
    看着司恩基本上稳操胜券,余沙不由地也放松了一下心神。
    可就在此时,他内心忽然升起了一股极大的危机感。
    他迅速扭头往定州城墙内看,乍看之下似乎并无异常,但是以他的眼力,还是看到了一点点的黑烟。
    糟了!他立刻拍醒在他旁边听睡着了的关澜:妈的,余望陵烧城了!
    是,余望陵烧城了。
    项飞白带着流民军最后的残部,和一部分金盏阁的人人,分了几队,在城中四处纵火,并且边放火便往泾阳宫的方向走。
    定州城中因为城外的军队已经戒严多日了,白日里街上没有人出门。此时放火,民众一涌而出,全部挤上了街。
    这显然给救火产生了困难,而且更加糟糕的事,城防所等各处的人,早就在定州戒严的这些时日里被余望陵的流民军渗透了。
    所以火势开始疯狂地蔓延,且无人救火。
    消息传到泾阳宫的时候,还在关心城门口论辩的各位大人全部震惊了。在听闻了项飞白移动的方向之后,他们在醒悟余望陵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疯子。
    但是来不及了。
    定州城郭内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发到了关净月和翟谡的桌上。关净月当机立断,不能再等了。立刻让人通知城内的秦慎打开城门。
    只是这消息一去一回,又耽搁了不少功夫。城里只有翻墙翻习惯了的关澜和余沙两个人。
    你去泾阳宫!余沙对关澜喊,他肯定是想抢谢景枫去南方建立伪朝!不能给他得逞!
    知道了!关澜答应了一声,一个人只身往泾阳宫的方向去。
    余沙和他兵分两路,先去火势大的地方组织民众救火。定州不比稻城,这是几朝重都,鉴安之乱之后好不容易重建了起来,是中原腹地容纳民众最多的城郭。这里要是烧没了,那真的是极大的损失。
    城中一片混乱,余沙很快就意识到城防所已经瘫痪了。这个时候只有先疏散人群,减少伤亡,再尽快找人打开城门,放关净月还有翟谡的军队进来。
    余沙在城中奔走的时候,关澜也已经到了泾阳宫。
    这里显然已经被重点关照过了,昔日金碧辉煌的皇宫已经陷入了烈火,有许多人已经逃到了街巷里,但是有更多的人没有逃出来。
    关澜抓了几个逃出来的宫人问,都说没见过谢景枫。他看了看眼前这燃烧着的大殿,毅然决然地施展轻功从宫墙上翻了进去。
    泾阳宫已经不复他们昨日来时的样子,火光四处可见,黑烟滚滚。关澜按照他们记过的谢景枫和他母亲的大殿,径直冲了过去。
    那处大殿竟然没有着火,关澜见到屋内有人影,直接冲破窗户,闯了进去。
    然而,眼前之人,却不是他预计之中的人。
    余望陵被项飞白扶着,端坐在整殿的座椅上,四处不见谢景枫和他母亲的踪迹。
    余望陵抬头看,见是他,忽然有些失望。
    是你?余望陵说:我以为他会自己来。
    关澜看到他,便知道是中计了,听意思,这个圈套原来是给余沙设计的。
    关澜向来的主张是,能杀多快杀多快,绝不给对手任何废话的机会。
    但是此刻面对余望陵,他某种诡异的直觉忽然动了。
    这导致他没有一开始就杀了余望陵,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以为来的人是余沙。
    余望陵听他问,不知怎么,竟然露出一个有点揶揄的笑:怎么,你不知道?
    他那个人,向来把最危险的事留给自己。余望陵说,他明知道我意在谢景枫,泾阳宫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当然会自己来。
    得到了答案的关澜,在那种诡异直觉的驱使下,再次开口。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让我来吗?
    余望陵非常配合,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问:为什么
    因为我来比他自己来,更让他安心。关澜说,他知道我比他强。
    余望陵听到这个答案,忽然笑了一下。
    这样吗。他说,这样啊。
    关澜开始觉得眼前这个人逐渐让他浑身不舒服了起来,既然谢景枫不在这里,那他差不多也该走了。
    在他准备什么都不管,转身离开的时候,余望陵突然叫住了他。
    关澜!
    他的声音非常撕扯,根本不像他平时闲云野鹤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不再这么强!
    余望陵吼着,仿佛不是在说关澜,而是在说自己,你也会有一天,变成一个弱者,到那时,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关澜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到匪夷所思,但是他那种诡异的直觉又出现了,所以他回答了余望陵的话。
    能怎么样?他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保护我呗。
    说罢,他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他那么爱我。
    此话说完,关澜觉得肯定不再能跟着人废话下去了,于是脚一踩刚才他踩破的屋檐,跳了出去。
    屋内,余望陵看着关澜翻出去的声音,先是沉默,再是摇头,最后忽然开始大笑。
    项飞白在一边守着他,小声劝:阁主,我们
    余望陵笑声忽然停了,依旧盯着关澜出去的方向,打断了项飞白的话,声音非常喑哑。
    他那个时候,也是这么对我的。余望陵说,我那时候,身体不行了。他突然,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哥哥一样,开始保护我。
    他也不想想,他那种出身,我需要他保护吗?余望陵冷笑着骂,笑容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所以我以为,他是看不起我,我骂他,打他。朝长老院和余断江告他的状。
    但是长老院,朱正那些人,设计让我去死的时候,他还是替我挡了。
    余望陵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悲伤,几乎像是哭了,但是眼睛里没有半点眼泪:这是第一次,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最后一次,他替我去暗杀的时候,就是那次,牡丹书院出事了。
    余望陵眼睛忽然变得有神,仿佛在回忆什么好事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痛苦的表情,他来求我,他哭着来求我,要我求余断江和长老院,让他们不要落那些女孩子贱籍。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我想要的就是这个。余望陵说,我没帮他,然后他又哭了,可这次我却觉得难受。然后这之后,他开始躲着我。到最后,他开始和我作对。
    余望陵的眉毛皱起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我们斗啊斗的,他总是,会露出那种我喜欢的,痛苦的表情。可是后来,关澜突然来了,然后现在,他不痛苦了。
    余望陵脸上的表情忽然消失,他没有回头,但是问的项飞白。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留着你吗。
    项飞白没有说话。
    余望陵像是此前,做过无数次地那样,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因为你有一点像他。
    温柔,忠诚,仁厚。余望陵声音轻轻地说,所以,你被我强压着,去做那些肮脏的事情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回来了。
    项飞白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侧过头,强忍住哽咽的冲动。
    窗外,远处隐约有喧嚣和马蹄声,关净月和翟谡的军队已经进了泾阳宫,马上就会排查到这里。
    项飞白把自己所有私人的感情抹去,出声说:阁主,我们真的应该走了。
    余望陵没有回答他,他再次抢过项飞白的佩剑,转过身,同样像他做过无数次地那样,拽着项飞白的领口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终于看向他身边一直站着的这个人。扣+群期;衣龄.五捌捌、五、;九龄、:
    项飞白。余望陵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是在和你说话。
    我不想活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死吗。
    项飞白被他拽着非常近,也因为这么近,他才第一次在余望陵的眼里看清自己的倒影。
    他同样像,此生妥协过无数次地那样,露出个难看的哭脸,回答他:我真是下辈子,再也不想遇见你了。
    第二百零八章
    关澜找到谢景枫的地方,是一处柴房。
    他被喂了很重的迷药,发现的时候被捆成个团,就直接丢在柴草堆上。
    关澜测了测他鼻息,确定他没死之后就把他抱了起来,从柴房里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关净月的铁骑也已经进城了,有一部分轻骑也已经进了泾阳宫,正在四处搜救救人。翟骞等人不见踪影,但想来应该也在定州之中。
    不管怎么说,定州朝廷,大势已去。
    余沙在确定好城中各处的乱象都被翟谡控制了之后,马不停蹄地继续往泾阳宫赶。
    他不太担心关澜,但是余望陵这人手段向来狠辣,总归还是怕关澜在他手上吃亏。
    他赶到的时候,关澜正在把谢景枫交接给关净月。
    关澜的意思是:喏,你要的皇帝儿子。
    关净月:我要的不是这一个好吗。
    不过,怎么说呢,总之司恩的那篇骈文应该是用得上了。
    余沙匆匆赶到关澜身边,先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再看看完好无损的谢景枫,忽然皱眉。
    余望陵呢?余沙问,他就这样让你把谢景枫救出来了?没搞事?
    关澜啊了一声。
    他好像在谢景枫住的地方给你设了个套,但看到是我,就放弃了。关澜给他复述自己的经历,我怕他是声东打西,就先去找谢景枫了。
    余沙对这段经历的真实性非常存疑,因为这听上去就像是余望陵突然转性变成谢景榕了。
    余沙拉着关澜再去了一趟谢景枫的宫殿,在离那宫殿只有一射之地的时候,忽然轰地一声,那处宫殿爆炸了。
    震风之大,直接逼退了一射之地以外的余沙和关澜。
    他们二人堪堪站稳,再往谢景枫的宫殿看,那处已经落入了熊熊火光之中。火势滔天,连靠近都很难。
    关澜瞬间眼神凌厉,他意识到,这就是余望陵预备给余沙的圈套,他本来打算拉着余沙一起去死。
    而余沙看着眼前,这道原本余望陵打算用来了结他们二人的火焰,内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结束了。余沙握住了旁边关澜的手。
    都结束了。
    但其实还没有结束。
    泾阳宫被火烧的当天,关净月和翟谡的军队顺利进了城。由于在同一天里司恩的卓越表现,很显然,这座城池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这对于已经经历了多年乱象的中原土地意味着什么,还没有人知道。
    但司恩和余沙都知道,这意味着许多的工作。
    在进入了定州城的第一天晚上,一群人坐在烧了一小半的泾阳宫里,还健在的朝廷官员都来了,略略说了一些后续需要的工作,包括这个天下更替之后的一些朝廷职位的安排,还要封侯什么的。
    翟谡还是只想做将军,关净月对他还行,小伙子也确实是个人才,官复原职,再封个镇国公。
    他亲弟因为被翟骞养的太过废物,而且还辱骂过关净月,于是领了个养马的官,被关净月拍板送去了西北。他爹下狱,他爹的其他儿子暂时贬为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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