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把不正常当做一种正常,会把金钱上的补偿,当做唯一弥补这份自尊的手段。
    就这样,一把绝好的刀,就磨成了。
    余沙又低下头,去看关澜掌心的纹路。
    所以,我在看到他们拉狗上来的时候,就明白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太好杀了,那些酒囊饭袋的长老,太过依赖侍卫和所谓的药物。你只要愿意豁出命去,他们不比一只鸡难杀多少。
    余沙在被抓住之前,杀了一半的人。
    关澜听着余沙,平静地,把这些年他经过的事一一道来,只觉得秋风萧瑟,把他的心一并冻住了。
    这就是余望陵那一句轻飘飘的,流落在暗巷两年,背后的事。
    一句话,几乎压碎了余沙一半的人生。
    如果不是因为他姓余,如果不是他因为杀了那么多人而引起了金盏阁的注意。
    他可能早就死在暗巷的巷道里,那么痛苦,受尽了委屈,根本等不到再过十年才姗姗来迟的自己。
    余沙倒是平静。事到如今,再说起这些往事,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再艰难,他毕竟都活过来了。甚至,他还拉扯大了旬二。比起这世上的许多许多人,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余沙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把最后的,他在瀑布顶上脱口而出的,关于陆画和李骐华的事也一并交代了。
    他想说,关澜却不想听了。群'七衣零'.五:捌:捌.五、九+.零追雯:。
    他轻轻扬开余沙的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余沙一度被他抱得莫名其妙。多少有点害臊,只觉得关澜可能在可怜他。
    可是关澜抱到最后,却在余沙耳边,轻轻的开口了。
    我都明白了。他说。
    是我害你进的紫河车。
    两句话,一句比一句说的让余沙不明白,后一句说完,余沙才觉得自己的血也因为这句话慢慢冷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用瞒我。关澜说,你避开不说,但是我猜也猜得到。
    紫河车这样的地方,如果是什么孩子都要,怎么可能搜罗来的每个小孩都有成为杀人魔的资质。必然是要挑选的。
    你能被选上,不可能是撞运气,一定有一个能说服紫河车的理由。
    关澜放开余沙,手依旧握着余沙的肩,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会被选上,是因为在竹林寺里,我教你的那些投暗器的功夫。
    对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朗歌的夜晚,外面有风吹过树叶而响起的沙沙声,就像十数年前的竹林寺。银杏成林,竹海深深,遮挡住了乱世所有的烽火和血腥,辟出了一方宛如梦境的安身之所。
    在那样的日子里,即使险恶和阴霾依旧如影随形,但终究,也空出了那么一小点的余地,足够关澜用一个本来是投暗器的手法,打灯花给余沙玩。
    夜晚,盈盈烛光显出一点分明的红,驱散了无穷的夜色。而关澜只要一颗小石子,就可以在屋子的所有地方,把这点火光打灭。
    这原本只是个小把戏,最早关澜也只是无意中用过。可余沙那双在浓重夜色里,也能借着月亮和星辰的微光显得亮晶晶的眼睛,让关澜有意无意地又用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实在是抵不过少年人眼里的好奇和崇拜,他教给了他。一同教给他的,还有更多的,被他说是把戏的东西。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是,这确实,只是个值得怀念的往事。
    听到关澜的话后,余沙有一瞬间的怔愣。嘴唇张了张却又闭上。
    他知道关澜会想到这里,却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
    在他一个人,带着旬二流落在安巷的那段日子里,陪着他的,其实就只有这一手原本只是为了哄他玩的功夫。
    他从一开始琢磨怎么用这些功夫偷馒头,到最后,研究怎么用这功夫杀人。这过程过度的不可谓不顺利,他也是在那时候,才懵懵懂懂地明白,关澜教他的到底是什么。
    余沙有时候也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偷的不是去暗巷走访的余望陵的钱袋,那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变得不太一样。
    可他也知道,大抵是不会的。他在那样的地方,总是得出卖掉自己的。
    余沙的思绪从漓江淫雨霏霏的巷道中又回到了眼前,回到了他和关澜亲手搭就的这间小房子里。
    关澜握着他的肩膀,他的手是热的,那么烫,几乎烫得要让他落下泪来。而自己的手却是冷的,似乎因为染过了太多人的鲜血而再也暖不回来了。
    哦,对了,关澜问他什么来着?
    他问他是不是因为他教的那些暗器功夫,才被选进紫河车的。
    他要怎么才能回答呢?
    余沙的呼吸变得很慢,很轻,似乎都要消失了。他茫然地抬头去看关澜,问他:你想让我怎么说呢?
    不过一句话,却在脱口的那一刻,仿佛刺穿了那些余沙一直回避着的真相,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眼睛红了,就那样看着关澜,说:你想让我怎么说呢?
    难道。余沙在羞愧和逃避中重新变得尖酸和刻薄,难道你要我说,是,就是因为你教的我杀人吗?
    窗外,大风乍起,树在风中被吹得发出了汹涌如波涛般的声音。
    蓝百灵站在一颗大树的主干上,闻了闻空气中的潮意,知道是要下雨了。
    她遥遥地看了看远处余沙和关澜的屋子,在直接去劝架和先回去拿一趟雨具之间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房子是无辜的,而且还是新的,一会儿要是塌了那真是白瞎了这大半年的辛苦。
    而就在她准备动身的时候,关澜先她一步动了。
    啪。
    关澜神色未动,只是用双手一齐拍了一下余沙的脸颊,又顺势捧住了。
    行啊。他说,语气听起来根本不像是有多把这事放心上,你就这么说好了,本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他说完,在余沙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把头伸了过去,抵住了余沙的额头。
    就当是我带坏你的。关澜说:你这些年做过的那些,让你痛苦的事,都是因为在你小时候,我没给你起个好头。
    关澜抵着余沙的头,直直地看到了余沙眼里一些很深,又很孤独的地方。
    你大可以把那些你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怪罪到我头上,而且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关澜的眼神灼灼的,仿佛终于要燃起余沙心底一片早就熄灭了的尘灰。
    因为这些功夫让你好好的活了下来,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接下来的事,蓝百灵没有继续看下去。
    先是余沙忽然又哭了,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关澜又哭又闹。
    他一边哭一边还要说话,又因为在哭所以说得断断续续的,蓝百灵留神听了好久,才勉强听出来是在说什么,我教你读书,你却教我这个之类的赌气的话。
    差不多听了全程的蓝百灵自然知道这就是在单纯的宣泄,而听他宣泄的那个人仿佛突然有了破天荒的好脾气,就由着他闹,不光由着,他还哄着。就这么闹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哪一个时刻,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总之是一个人的唇先印上了另一个人的,再往后,蓝百灵就离开了。
    她回到住所的时候,大雨正巧落下,蓝百灵倚门看了一会儿朗歌气势磅礴的雨,忽然想起来汉人的一句诗。
    蜀天常夜雨,江槛已朝晴。
    朗歌不是蜀地,天气倒是应了一回景。第二天早晨,蓝百灵醒来的时候,看见院里一地被雨水冲刷后翻出来的新泥,心想真是没辜负她昨天的一时感慨,居然真的放晴了。
    她随便收拾了一下,没跟昨天晚上似的暗访。光明正大地去了余沙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关澜已经起来了,正在院里喂昨天人家送的鸡崽。
    蓝百灵看了看他身上那些疑似被挠过的痕迹,揶揄道:余沙呢?是不是今儿都看不见他了?
    关澜听见她说话,侧头看了她一眼。也就一眼,马上就又扭回去喂鸡了。
    蓝百灵自讨了个没趣,走了几步走到关澜身边,又开口问:你们打算什麽时候走?
    她这话总算激起了关澜几分兴趣,他总算肯抬头赏蓝百灵一个正眼:你们放弃了?
    反正也留不住。蓝百灵靠着栅栏,伸出一只手遮了遮太阳:强留就更没意思了。
    关澜听到这里才肯和她说几句真话:你们巫祝也肯罢休吗?
    不然怎么办呢?蓝百灵朝屋里投了个眼神:本来他是男孩,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接回朗歌。后来是黑山寨的拐走了小巫祝,巫祝婆婆才说,要是他是个可堪托付的,就找机会带回来。
    关澜冷哼了一声,蓝百灵知道他是在嗤笑朗歌的风俗,也是在嘲笑他们用心不纯,稍微辩白了一句:唉,不是,我们不是搞那什么汉人的宗族。巫祝的位置不好坐,又要和云水寨有关系,又要熟悉汉人那一套。这些年朗歌与世隔绝,愿意去汉地的人越来越少了。
    那也是你们的事,和他并不相干。关澜回答:你们原本根本没有给他选择。
    蓝百灵挑了挑眉,张口本想反驳些什么。却又放弃了。
    当然,他们不会逼余沙,但是那样一个在漓江已经耗尽了大半青春,疲惫到几乎要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有力气去拒绝一个愿意接纳他的地方呢。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血缘,有温情,有责任和需要,有一切余沙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没有人强迫他留下,但是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是因为关澜。
    蓝百灵又看了眼旁边还在喂鸡的人,说:那既然你想的这么明白,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建这个房子?
    关澜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喂他的鸡。
    朗歌的晨光打在他漂亮的侧脸上,睫毛和碎发都泛着一层金光,忽然看着,有那么一些温柔。
    等碗里最后一点米也撒了出去,关澜才缓缓开口。
    因为他想要。
    关澜说,样子十分坦然:而且他最后还是会跟我走。
    他这份灼人的美貌配着这番笃定的样子,属实把蓝百灵看得一愣一愣的,没忍住开口刺他:你怎么回事?你这样刚还好意思说我们不给他选择?
    关澜把喂鸡的碗收了,转身回屋,准备弄点早饭来吃,临到了门前,才背对着蓝百灵回了她的话。
    因为我会等。
    关澜开口,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
    而且我会等到他愿意走的那天。
    说罢,他掀起门帘,走进了屋。
    蓝百灵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在余沙和关澜二人的小院里静静伫立了许久。就在她准备饶过自己,不要再杵在这里受气的时候,关澜的话隔着屋子,又到了。
    和你们巫祝说,至少我们这个冬天不会走。
    蓝百灵听到这话,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刺了回去:怎么?你也知道冬天路不好走啊?
    关澜这回连反驳都欠奉,声音透过没关上的门传过来,语气不知道是炫耀还是不屑:冬天他过生日。
    这个他是谁,大家都知道。
    蓝百灵被噎个正着,在原地郁闷了半天,也只好带着一肚子自找的气,走了。
    日{更+2三龄陆韭2(三+韭=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关澜和蓝百灵的这一番交锋,余沙在屋里睡着,全然错过。等他终于醒过来,又是日到中午,阳光格外刺眼。
    等他迷迷瞪瞪地在床上醒过来,今日的事还来不及辨个分明,昨夜的一切又在他脑子里搅着浆糊。他依稀是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的。只是这些记得也并不十分的清晰,许多的往事和情绪激荡在一起,就像是个被搅乱的线团,明明都是些明明白白的线头,却实在是一团乱麻。
    他坐在床上发呆,任由那些情绪来回激荡,末了才从这堆乱麻里,提溜出个眉目。
    那就是,他现在和关澜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关于这个问题,余沙在床上生生想了半个时辰,也没想明白。这导致他现在有点怵出门去见这个问题的另一个正主。
    他现在有点被矫枉过正的倾向,凡是能逃避的事,绝不率先吱声。
    只可惜关澜不这样想。
    余沙睡着的时候,关澜已经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去了小广场把昨天他们没收拾的桌椅什么的收拾了,又回屋灶台上热了两道昨天剩下来的菜。等饭菜摆好在了正堂的屋里,他就就大大方方地进屋去喊余沙起床。
    自然,一进屋就和鬼鬼祟祟地卷在被子里不知在盘算什么的余沙撞了个正着。
    关澜:
    余沙:
    关澜:你不饿?
    余沙:不饿。
    得到否定答案的关澜扬了扬眉,一看就知道余沙口是心非,索性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走上去捞人起来。
    余沙被他捞个正着,想挣扎,身上又不大舒服,于是就这被抱着的姿势,开始跟关澜过起手来,让他把自己放下。关澜素来对这种活动是毫不推辞的,遂出手和余沙过招。
    于是他们刚建好的卧室里,两人就着这么个姿势打起来了。屋里,余沙刚睡醒也真使什么劲,反倒看着腻腻乎乎的,最后余沙自己也莫名其妙,感觉怎么越打越缠绵了。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蓝百灵又来了。
    她没打招呼就进了屋,看见关澜和余沙这纠纠缠缠的样子也当没看见,迎面就是一句巫祝婆婆找,说完马上就扭头走了。
    余沙再闹别扭,许多已经深入骨髓的道德要求还是记得的,比如说尊重长辈。既然是巫祝婆婆发话,他也不好再和关澜闹下去,不再挣扎,拉了拉关澜的衣服算是讨饶。
    关澜瞧了一眼蓝百灵那撤退的速度就知道是求巫祝婆婆来找场子。把余沙放下来,一边用手使劲捏了下他的脸。
    余沙被捏的莫名其妙,开口:你干嘛
    嫌弃你。关澜把无赖也耍得大义凛然:谁叫你这么麻烦。
    余沙:
    余沙想明白了,关系是什么样的其实无所谓,但是架还是要先打的。
    于是等两个人终于坐到巫祝婆婆的屋里的时候,都快傍晚了。
    余沙不知为何,明明昨天也来过这里,今天却异常的心虚。等巫祝婆婆带着她招牌的神秘莫测的面孔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一丝紧张。
    不过他紧张也没有紧张太久,因为巫祝婆婆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一摞书。
    蓝百灵抱过来的,直接放在了旁边。
    余沙被这阵仗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问,巫祝婆婆就开口了。
    小沙啊巫祝婆婆和蔼地握住了余沙的手:百灵和我说过了既然咱们时间已经不多了,许多事就得抓紧了。
    余沙因为错过了早上关澜和蓝百灵的对决,对此刻的场面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完全摸不着头绪。他茫然的转头看了一眼关澜,只从他那脸上读出来一股我就知道的无语来。
    他都没机会问问是什么事,巫祝婆婆就拿了一本书塞他手里,和蔼可亲地说:你看这都是你外婆留下的书,还有好多没有译成咱们朗歌话的婆婆我岁数大了,也译不了几本了,小沙你在这待了大半年了,朗歌字也认得不少,不用追求信达雅,只要通顺看得懂就行呵呵,婆婆这个忙你帮不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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