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央垂眸浅笑。
    是他,从懵懂年少到步入职场,她的少女心事一直都是他。
    鞠怡遥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豁然开朗。
    她笑了笑,小声嘀咕:“难怪你从来都不让别人叫你小央。”
    厘央耳根发烫,幸好酒吧里灯光昏暗,看不到她脸上飘的红。
    蒋树抖了抖烟灰,烟在他两指之间燃烧。
    他抬头看着孙万峰,把打火机扔到桌子上,语气算不上友善,“说说,你刚刚在做什么?”
    孙万峰被蒋树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盯着,莫名心虚,蒋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垃圾。
    他虚张声势地咳了一声,底气十足道:“我跟厘央是同事,敬杯酒没什么吧?”
    蒋树把孙万峰刚才倒的那酒杯端起来,指了孙万峰一下,“你以后想喝酒,可以来找我。”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酒倒进了垃圾桶里。
    孙万峰额头青筋凸起,脸色晦暗难看,可在蒋树的地盘上,他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蒋树站起来,掐了烟扔进垃圾桶里,轻轻拍了拍厘央的后脑勺,“走了。”
    孙万峰还在原地站着,蒋树站起身,正好跟他面对面。
    蒋树比孙万峰高,身材高挑,压迫感十足,即使酒吧灯光昏暗,也难掩他周身独特的气势。
    孙万峰这些年整天坐办公室,缺少运动,又喜欢喝酒应酬,早早长出了啤酒肚,又隐隐有秃顶的迹象,这样跟蒋树迎面站着,对比起来显得油腻而浮肿。
    众人不自觉都打量着他们,心中暗暗对比。
    孙万峰咬紧牙关,至今都觉得难以置信,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想起刚才自己那些得意扬扬的话,更是觉得难堪,不提蒋树那一首歌顶他十年工资的版权费,光是这一间酒吧就够他奋斗一辈子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每次厘央为了维护蒋树跟她作对,他只要想到蒋树活得不如他,就能在心里乐开花,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他自以为是并沾沾自喜的一切,原来根本不堪一击。
    蒋树看着他的目光又黑又沉,虽然神色平静,但孙万峰却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孙万峰难堪地低下头去,正好看到蒋树黑色裤子外随意套的短裙。
    他眼睛一亮,像抓到了蒋树的痛楚一样,找回了几分底气,扬着声音,有恃无恐道::“蒋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穿裙子。”
    众人如他所愿都看向了蒋树身上的裙子,反应却不如他所料,大家都面色平淡,还有人夸赞起蒋树有个性。
    他们在媒体行业工作,经常接触各种类型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但凡是搞创作的人,都有几分独特的个性和喜好,更何况蒋树穿得很自然,既不夸张,也不难看,反而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宋柔美饶有兴致地看着蒋树,莞尔一笑,轻飘飘说:“很好看啊。”
    孙万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一时之间控制不了表情,狠狠瞪了宋柔美一眼。
    宋柔美嗤笑一声扭过头去,兴致勃勃地看着蒋树,眼中闪动着欣赏的光。
    厘央站起身,跟大家告别,然后跟着蒋树往外走,路过孙万峰身侧的时候,她低声开口:“五年了,时代都变了,只有你还在原地踏步,用老招数对待蒋树,把穿裙子当获胜的砝码。”
    孙万峰喉咙滚动,差点大骂出声,可对上蒋树的目光,他却没敢开口,现在的蒋树莫名让他惧怕。
    厘央越过孙万峰,跟着蒋树往前走。
    同事见孙万峰站在那不动,忍不住提醒,“万峰,你不是想采访蒋哥么?快去问问。”
    孙万峰听到同事的称呼,脸又黑了一个度。
    “对了。”蒋树回头,看着孙万峰的方向,吊儿郎当地按了一下厘央的头顶,“我只接受姜记者的采访。”
    厘央:“……”心脏好像被轻轻戳了一下。
    第26章 我陪你
    厘央跟着蒋树从酒吧里走出来, 痛快地吐出一口浊气,如果继续对着孙万峰那张脸,她担心自己回去会做噩梦。
    她心情很好,不是因为狠狠打了孙万峰的脸, 而是因为蒋树活的很好, 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还坚持着自己的喜好, 这五年他过得充实而成功。
    孙万峰再怎么用力把他往下拉, 也没能阻挡住他。
    厘央笑了笑, 转头看向蒋树, “你刚才不是在家么,怎么过来了?”
    “我家就在附近, 猜到你想来酒吧,就来看看。”
    厘央眨了下眼睛, 慢吞吞问:“你是为我来的?”
    “这不是怕你包养别人么。”蒋树语调拖沓着,“所以得盯紧点。”
    “……”厘央呛了一下, 瞥了蒋树一眼,学着蒋树的语气,轻飘飘说:“不用盯,我只想包养你一个。”
    她努力装作游刃有余的模样,其实差点咬到舌尖, 不敢去看蒋树的面色, 偷偷摸了下脸颊。
    厘央, 你胆肥了,竟然敢撩蒋树了!
    没想到,蒋树沉默几秒,回了句更撩的, “我也只想给你包养。”
    声音清冷,尾音却莫名勾人。
    厘央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噗通的心跳声。
    她抬头看向蒋树。
    蒋树低头一笑,然后捏住她的脸颊,使劲往两边扯了扯,“姜小央,没喝酒就醉了?怎么大晚上就开始做起白日梦了。”
    厘央:“……”就很累!
    蒋树捏了一会儿才松开手,稍微正色了几分,“孙万峰刚才说,你是因为我才做记者的?”
    厘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从那么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垂了垂眸,声音含糊,“确实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我才决定做记者的。”
    “为什么?”蒋树微微拧眉。
    厘央微微吸了一口气,看着路边随风轻轻晃动的行道树,轻声开口:“因为我发现传媒是一把双刃剑,它能救人、能帮人,也能杀人于无形,全然看它在谁的手里,而我想要做那个执剑人,身为记者,我手里的笔就是剑。”
    厘央的十六岁,喜欢上了一位少年,厘央的十六岁,被深深上了一课,这一课,夺走了她喜欢的少年。
    她就此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轨迹,寻找到了方向,她并不后悔走上记者这条路。
    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偶尔传来几声或远或近的鸣笛声。
    厘央嗓音微哑,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我好像失败了。”
    “为什么这么说?”蒋树低头看着她,声音是不自觉的温柔。
    厘央在台阶上坐下,看着不远处的喷泉,“你知道朱韫吗?”
    蒋树坐到厘央旁边,“知道,最近手机一直在推送他的消息。”
    厘央抚了下耳边的碎发,在蒋树面前,不自觉说出了这几日的烦恼,“朱韫有异装癖,前几日坐在楼顶要自杀,后来好不容易才被解救下,我去现场跟了这个新闻,当时孙万峰也去了。”
    厘央低垂着头,声音轻了轻,“我前前后后跑了一天,向朱韫家周围的邻居仔仔细细询问关于朱韫的事,又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看朱韫过往的直播视频,然后写新闻稿,可等我把新闻稿发出去,孙万峰的新闻稿早就已经热度飙升,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现场问了朱韫几个尖锐的问题,回去直接写的稿子发到网上。”
    厘央声音顿了顿,“他那篇新闻稿这几天热度高居不下,而我那篇新闻稿至今都无人问津。”
    这些话埋藏在她心里几天,让她不自觉对自己产生了的质疑,她忍不住怀疑她所付出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费了,她甚至开始担心,担心她有一天会坚持不下去,从而跟孙万峰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蒋树单手插兜,安静了片刻问:“你觉得你那篇新闻稿写的怎么样?”
    厘央想了想,笑了一下,透着几分憨气道:“我觉得挺好的。”
    蒋树弯唇,又问:“孙万峰那篇稿子呢?”
    厘央在蒋树面前从来都无需掩饰,她毫不留情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全篇文章言之无物,根本没有深入调查过,对朱韫的事一知半解,只抓住朱韫的异装癖和直播的事不放,全篇文章都在煽风点火,靠臆想和猜测挑起网友的情绪,引动讨论,我不喜欢。”
    蒋树沉吟片刻,道:“作为记者,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对得起看这篇新闻的人,作为你自己,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对得起你自己,既然你这两点都做到了,就可以了。”
    厘央若有所思地点头,“不求结果,但求问心无愧?”
    蒋树像以前那样揉了下她的头,语气轻松起来,“我们小央很冰雪聪明嘛。”
    厘央坐在台阶上,手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可我还是不甘心,网上关于朱韫的谩骂到现在没有停,有人说朱韫用自.杀博眼球,有人说朱韫浪费警力,还有人说朱韫是想红,可据我了解到的资料来看,朱韫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很老实,因为喜欢穿女装,性格又不够阳刚,所以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从直播开始,他才找到了快乐,他很珍惜这份工作,每天准时上播,就连发烧都没有耽误过,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哗众取宠的事,应该不会用这种事来博眼球。”
    “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出自杀的念.头。”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查。”
    “查完又有什么用呢。”厘央低落道:“我写的新闻又不会有人看。”
    “我看。”蒋树转头看向她,“我陪你查。”
    厘央眼睛亮了亮。
    “你查几天,我就陪你几天。”蒋树看了眼她眼底的青黑,“不过要从明天开始,现在先送你回家睡觉,养足精神才有力气调查下去。”
    “你送我回去?”
    “嗯。”蒋树歪了下头,笑问:“摩托车坐不坐?”
    厘央的答案当然只有一个,“坐!”
    夏风吹拂着厘央的裙摆,摇摇晃晃,她站在路边,看着蒋树骑着摩托车来到她面前,恍然如梦。
    蒋树跨坐在摩托车上,把一顶浅粉色头盔扔给她。
    厘央抱着头盔,低头解开头盔扣,瘪着嘴不满问:“这个头盔又是给谁准备的?”
    蒋树挑了挑眉,用中指和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头盔,“自己看。”
    厘央翻动头盔,在底部的位置看到了刻得深深的四个字:小央专属。
    厘央眼睛睁大,惊讶又无措地盯着那四个字,像不识字一样,看了又看。
    蒋树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
    厘央欣喜抬眸,“你还记得?”
    厘央笑的时候目光总是很清澈,眉眼弯弯,细长的眼尾显得纯净又无辜,此时眼睛里盛满星星点点的惊喜,看起来既乖且甜。
    蒋树不知道为什么慌了一下,下意识移开视线,“嗯。”
    “什么时候准备的?”厘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清澈的瞳孔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你十八岁那年生日。”蒋树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苗一亮一暗的照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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