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聊了会儿天,外婆起身去烧饭。
    因为旅游刚回,家里的冰箱都是空的。
    “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买点菜。”
    陶昉抱过外婆的胳膊,“我和您一起去吧。”
    菜市场离大院并不远,相比于b市其它地方,还未拆建的老城区倒是变化不大。
    陶昉陪着外婆买了些菜,经过一家小店,外婆突然指了指说:“昉昉,再去买瓶黄酒,你外公啊最近爱喝热黄酒。”
    陶昉点点头,“嗯好,那外婆你先走,我买完酒就回来。”
    外婆点了点头,“行,那我先回去炒菜。”
    陶昉扭头进了小店。
    坐在店里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正坐那看电视。
    陶昉问他要了一瓶黄酒,打算结账,门口进来一个人。
    陶昉漫不经心的扭头,这一刻,时光好像倒流。
    一切又默契的,似曾相识的,回到了八年前的某个瞬间。
    门外,女孩穿着短袖牛仔裤。
    两人视线一对,女孩呆愣楞的看了她一会儿。
    不确定的开口喊她,“陶昉?”
    陶昉点了下头,应她。
    她在这个小店又看到了于媛媛。
    八年时间过去,女孩好像变了不少,不只容貌还有性格。
    她身上少了年轻时那股子名利心与傲娇气,变的务实和亲近了不少。
    “来你外公家?”她问。
    陶昉点头。
    于媛媛垂眸,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良久,她问,“那……你见过于瑾了吗?”
    *
    陶昉跟着于媛媛进小区。
    其实这个小区她只来过一次,八年前那个中秋,她跟在于瑾身后。
    没有上楼,她站在楼下电线杆那等他。
    八年过去,小区较几年前更加破败,水泥路面坑洼又用新的填上,连颜色都不是一样的。
    绿化带的树林又长高了,许是因为前面几棵挡了视线,所以挪了,留下了一块泥地。
    老小区没有电梯,只有狭窄的楼道。
    因为年久,走起来都哐哐作响,外墙墙皮脱落,斑驳飘灰。
    于媛媛家在三楼,一小块台阶,隔开两户人家。
    她从兜里掏钥匙,锁还是几年前那种,黄铜的。
    门一打开,里面飘出一股混合的味道,不是很好闻。
    陶昉进门,逡巡了一下室内。
    房子很狭窄,不过六十平米,堆了很多东西,挤的不行。
    所以当年,于瑾就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听见外面有响动,房间门打开,有轮椅滚动的声音。
    没一会儿,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陶昉面前。
    很熟悉的面孔,是于向强。
    看见陶昉,于向强也咯噔了一下,“陶小姐?”
    陶昉的视线从他身上往下落,她扯唇,点点头,“你好,于师傅。”
    于向强把轮椅滚到客厅,端了些月饼招待。
    陶昉视线又看了看他,于向强垂头,看了眼自己,笑了一声,“哦,残废了。”
    他笑的很坦然,倒是没有逃避的情绪。
    “这是……”
    “车祸。”于向强道。
    “报应,我狗改不了吃屎,酒驾撞了辆大货车,截肢了。”
    陶昉视线收回来,向他道歉,“对不起。”
    她总觉得戳人痛处不太对,所以应该道个歉。
    “没事,我现在早就想通了。”于向强挥挥手,笑的坦然。
    “对了,要说道歉,其实我还歉于小姐您一个道歉,当年实在是不负责任,喝酒误事,害得您……哎。”
    于向强很是懊恼。
    其实一开始去陶家工作他是很称职的,后来陶昉上学,他白天把她送去学校,剩下大部分时间都闲着。私源高中又离自己家比较近,就偷着懒回去躺。
    一开始是躺,后面就偷点时间喝酒。
    人就不能有侥幸心理,一偷懒一松懈,欲望就会越来越大。
    没控制住酒瘾,他甚至在陶昉高考那天喝了酒,第二天脑子不清还逞强,结果出车祸。
    害陶昉错过了第二天的考试。
    庆幸的是当年两人都没生命安全,他腿折了一段时期,前妻又没有脑子的闹事。
    把生活弄的一地鸡毛。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我还是欠您一个道歉。”于向强垂着头,说,“特别是……”
    “特别是我不知道当时您正和小瑾在……结果我却干了这事,还害得你们……”
    于向强叹了口气,他一直觉得后面发生的所有不好事情都是由自己造成的。
    那事一出后,于瑾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后面再也没回来住过。
    “听说你们后来还分开了,这事情我搁在心上一直过意不去。”
    “我知道因为这事,小瑾也恨我……后来想想,我真是对不起他,枉费了我弟弟的托付。”
    于向强挪动轮椅到茶几边,探手拿了一个月饼,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懊恼和忏悔,“今天是中秋节,这家是团不了圆喽。”
    于媛媛送陶昉下楼。
    彼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岁月悠久的老小区隔音说不上好,楼道装了声控灯,泛着不是很舒服的晕黄色。
    彼邻的房门内传出嘈杂的声响,椅子挪动,客厅还放着晚会的歌曲。
    到底是中秋节,家人欢聚总是热闹。
    到了楼底,陶昉下意识仰头看三楼。玻璃窗映出淡色的光,但到底还尚有光。
    她记得当年同一天,三楼的窗户是没有光透出的。
    没忍住,陶昉问了她这个问题。
    于媛媛垂首,似是回想了会儿,才说,“那一年中秋,我们回了外公家。”
    她还记得,那时因为主卧房间的事情刘佩和于向强吵了很久,怎么也咽不下气。
    中秋节那天于向强还没回,刘佩就开始收拾东西说带她去外公家过节。
    她看到刘佩出门的时候把门锁了,钥匙丢包里。
    她下意识问了句,刘佩把手里的油递给她,“站着干什么?提着。”
    那时她和于瑾关系也不好,亦或是某种坏心思作祟,自然而然的站在了刘佩这一边,顺着她为难于瑾。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瑾有那么大的敌意,现在再回想,好像是因为自愧不如的羞愤。”
    “我和他年纪差不多,你不知道当年叔叔还在的时候,他有多风光。”于媛媛仰头,似是在回想什么。
    “那时,他风光的像是能灼烧人的太阳。”
    于瑾的父母都是文化人,父亲还在学校任职科学老师,于瑾承袭了父母的智商,儿时就聪慧至人尽皆知。
    他父亲远见,于瑾小学起报了各种开智班,学习珠心算、编程等等,学校的课业对他简直小菜一碟,奖状如草纸。
    小小的天之骄子,掌声鲜花,走到哪儿都是被环在中心的那个人,夺目又耀眼。
    于媛媛想,如果于瑾不是她的堂哥,她也一定会成为普通人的一员,仰望和崇慕这耀眼的太阳。
    可惜她不是,她是被时刻提示活在他阴影下的那个人。
    但也许是老天爷不许他光芒过甚,初二那年,这个少年被踢到黑暗的谷底,成了无靠无依的孤儿。
    走至岔路口,街边有家糕点铺,店家在外面搭了个台子,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
    糕点的甜香冉冉而升,窜入行人的鼻间。
    “说到底,于瑾好像从没有和我们过过一个中秋节。”
    于媛媛目光从那处扫过,又落在陶昉身上。
    “当年我爸害你出车祸以后,于瑾没几天就从家里搬走了,我以前在想,我和我妈都这么不待见他了,他怎么做到还不走。”
    “后来我才知道,买这房子的大部分钱都是叔叔的,所以这房子原本就应该是他的。”于媛媛自嘲一笑,多年后回想自己当年的盛气凌人,仿佛都变的很可笑。
    她看着陶昉,问她,“你和于瑾在一起了吗?”
    陶昉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于媛媛没追问,继续道,“我爸截肢后把酒戒了,后来回想过去,才发现欠于瑾的实在太多,他辜负了叔叔的寄托没有承担起一个大伯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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