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殿内,已经摆上了一大桌子的精美珍羞,为了防止山珍海味因为低温而变冷,摆放菜肴的桌子都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白帝宫对老太后的膳食都是遵从“六无”,即无骨,无刺,无筋,无籽,无核,无鳞,丝毫马虎不得。
    而桌边也不是老太后形单影只一人,多了些许人影,坐在饭桌前的老太后脸上满是笑意,正和边上的一个少女轻声说着什么,少女的脸颊红扑扑的,羞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下低。
    另一边坐着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老头,不怒自威,血气依旧旺盛,但是她的对面,却坐着一位皮肤白皙的宫装女子,冲天凤眉,就这般静静地坐着,却夺走了一切的光彩,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不敢流动。
    武后和赵御纯净的眼神对视了一眼,这是赵御回京后二人第二次想见,两人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天气渐冷,身上的衣服加厚了些。
    “御儿快坐到奶奶这边来,你也真是的,去了道院之后也不知道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还好最近有晴丫头和胭脂丫头陪我。”
    老太后笑着对着赵御招了招手,虽说语气里带着责怪,但是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奶奶,不是我不想来,你也知道,做先生很辛苦的,特别是道院这帮小子,个个孤傲的很,孙儿要是不好好教,他们不服气的。”
    赵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带着胭脂姑娘在老太后身边轻轻地坐下,取下了头上戴着的棉帽,露出了眉心血红夺目的屠圣纹,房间内顿时多了一股诱人的芬芳,那是一种大道本源上的芳香,特别是对大宗师而言,有着完美的诱惑力。
    徐丫头不是大宗师,所以她感觉不到房间内的那股诱惑,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赵御,也是第一次看到赵御眉心的大道血,但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这鲜红似火的朱砂竖纹天生就应该属于赵御。
    身材魁梧,横刀立马端坐的魏国公徐胜紧盯着屠圣纹许久,然后突然深叹一口气,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开口说道:“殿下真让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侥幸而已。”赵御对着徐老爷子笑了笑。
    司马安南在来的路上将大夏的主要官场领袖对着赵御恶补了一番,作为紫竹巷之首的魏国公,自然是重中之重,所以赵御认得他,用司马安南的话说就是大夏之弓,开朝唯一还活着的国公,自己人!
    对自己抱有善意的,赵御也会抱有相同的善意。
    “徐胜你这个小子,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可是知道的,我们赵氏一族的子孙,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
    老太后今日格外的开心,还不忘打趣魏国公,接着她环顾一周,继续说道:“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就先吃饭,我这凌波殿,十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今儿老身开心,我这老太婆就喝上一盅这道宫送过来的桃花酒。”
    徐晴轻轻起身为老太后倒上一杯粉色琼浆,显得乖巧可人,老太后眉开眼笑。
    一顿晚膳下来已经月上梢头,期间摄政王武后没有多说话,吃的也很少,没过多久便因为处理政务回了飞霜殿。
    赵御吃的也不多,白帝宫里御膳房的师傅本事自然是大夏顶尖,但是和梁破比起来,赵御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差点意思。
    凌波殿的大堂之内今晚依旧是灯火通明,魏国公吃完小坐了片刻之后就带着徐晴告退,如今灯下的只有三道影子,有些萧瑟。
    昔日天下第一美人儿的老太后因为心情佳,喝了一盅酒之后的脸色有些驼红,面带笑意,散发着艳丽的光彩,她孤寂了太久,现在日思夜想的孙儿终于在她眼前,而且很优秀,最近她笑的次数比过去十几年都多,之前为赵御绣冠帽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御儿呀,你这眉心的竖纹好看是好看,可是就是太过显眼,回头你让人在你的眉心修饰一下,这样低调些,就让胭脂丫头来好了,我看她手巧。”
    老太后边抚摸着赵御眉心的屠圣纹,边淡淡地开口。
    “那,那我去学学。”胭脂姑娘盯着赵御的眉心,一脸认真,将其当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任务。
    片刻之后,老太后终于想起今晚的正事,提高了些音量,早已准备好的侍女分成两排拿着冠帽和袍服鱼贯而入,在赵御面前一字排开。
    “过几天就是你的及冠大典,奶奶这几天都在忙着这些事情,冠帽是我抽空绣的,而这袍服,是半年之前就让尚衣局开始着手准备,如今终于做好,御儿你先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还有时间再改改。”
    及冠所穿戴的袍服相当复杂,尽管人数众多的侍女一齐上阵,还是耗费良久才穿戴完毕,袍为绛纱袍,以云龙红金条纱织之,领为方心曲领,白群襦,白假带,绛纱蔽膝。
    “胭脂,你腿脚利索,来帮御儿戴下冠帽。”
    胭脂姑娘听后站起身来,接过侍女手中的冠帽,踮起脚尖,随后轻轻举起,赵御低头,她为他戴冠!
    凌波殿数百盏灯的照耀之下,赵御静静地站立,目光纯净,就连老太后也都失神了片刻,因为眼前的赵御如梦中而来,不似凡人。
    通天冠,绛纱袍,屠圣纹,皇太孙,美无度!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第0086章 敬畏
    月上梢头,寒夜袭人。
    赵御回苦茶院的马车外,梁破魁梧的身旁坐着有些沉闷的店小二。
    马车之内,两双都很认真眼睛对视在一起,胭脂姑娘的瞳孔内有一圈类似茶叶烘培之后的深绿色,极其迷人。
    “你怎么会在凌波殿?”瞳孔乌黑,偶尔闪过一丝银雾的赵御开口问道。
    “我来找你要债,但是不知道最大的房子在哪里,问了好多人,最后一个大姐姐带我进了白帝宫,然后刚刚一进去就被接到了凌波殿,接着就遇到了奶奶,奶奶对我很好。”
    胭脂姑娘的身影永远是那么糯糯的,但是却透着诚恳。
    赵御摸着光洁的下巴,思考了一会,随即提高了音量。
    “梁破,明天让司天监送一份胭脂姑娘进城之后的情报给我。”
    “诺!”
    马车外传来梁破磁性醇厚的回应声。
    道宫,新进弟子庐舍。
    皎洁的月光透过庐舍的窗户,照耀在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影之上,二人都睁着眼睛,盯着上方的墙顶,毫无睡意。
    “胖子,你今天过了龙门关,如果明日侥幸再过问道关,那咱们要不要去找找帮手,毕竟下一轮是五人的团体战,光靠我们两个可不行。”瘦子微微侧过头,看着房间另一头躺着的庞大黑影,开口说道。
    不远处的身影翻了个身,传来了胖子略带忧愁的声音。
    “你我二人都是道宫新进的弟子,平日里也不常和人为伍,我们去何处找实力高强的队友啊。”
    “我可以试着和姐姐的弟子说说,其余的只能碰碰运气了。”
    胖子听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但是想着自身刚刚虚境一重的实力,只怕在问道关内凶多吉少,脸上露出了苦涩之色。
    其实胖子邱恒积的天赋已经是凤毛麟角,年纪轻轻便有虚境修为,这届新进弟子的佼佼者,而且成长属性都很高,刚入虚境便直接觉醒道魂,可以说将来毫无瓶颈,便可稳稳踏进宗师境。
    只是他需要时间成长而已。
    与此同时,距离弟子庐舍不远,整个道宫之内最高的一座弟子峰顶,有一道白色女子的身影,盘坐在一块岩石之上,面容沉静,衣着一丝不苟。
    这座弟子峰一直以来都被冠以一个名字,魁首峰。
    无数的传奇曾居住此地,他的上一个主人名为关正卿,而它此时主人的名字是钟神秀。
    法敏双修,双院魁首,自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看的出来你还在犹豫,犹豫那位殿下。”
    一个黑衣青年,嘴里叼着一根山上随处可见的向阳草,行走间,衣炔飘飘,在黑夜之中的眼睛,闪闪发亮。
    钟神秀并未接话,黑衣青年继续接着开口道:“在道宫之中彼此竞争这么多年,要数最了解你的人,非我莫属,我知你平日里遇事沉稳不乱,思路清晰,为什么这一次你反而犹豫了。”
    “我在那个殿下身上看到了血海。”许久之后,岩石之上的女子才回了一句话。
    “所以你怕你沾染太多因果,造太多杀孽,和你的道不符?”
    黑衣青年突然嗤笑一声。
    “我李长樱和你钟神秀本就是为了辅佐殿下而培养,你应该很清楚,无论前太子殿下战死与否,我们都逃脱不了那个宿命,不要和我说这种可笑的借口,你也明白我们别无选择。
    “我此次来本想和你一同联手合作,那位殿下比我想象的要优秀的多,既然想要被他看到,那就要站的更高,现在你却和我说这种话,实在太过可笑,就怕你现在连问道关都过不去。”
    黑衣青年转身离去,重新回到夜幕之中,只留下一句话飘荡。
    “钟神秀你最好记住,无论你修的什么道,殿下的道,才是我们的道,天武军,只需要忠诚。”
    神京,北安王府。
    北安王府坐落于紫竹巷,面积仅次于魏国公府,因为大夏三王之一的北安王常年镇守天门峡,平日里若无传召,不得回京,所以神京城的北安王府由第三子江屠当家做主,府内也很冷清。
    坊间内常流传北安王父子之间并不和睦,但是兄弟之间,感情却是极好,虽然第四子江越在神京是出了名的桀骜纨绔,但是每次闯祸,都是他哥给他善后。
    此时花园内,兄弟二人并未休息,而是围坐在一张桌前饮酒。
    捧日军副指挥使江屠此时一身便装,提着酒壶,摆弄着壶底的炭火,温着酒,而一旁的第四子,兵宗魁首江越却是望着炉火,沉默不语,脸上无一丝张狂之色。
    “对于道武大比的接下来的几关,你有什么想法。”江屠提壶各倒上一杯,开口问道。
    “群龙无首,各凭本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是我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就像是见过了巍峨入天的高山,就对眼前的小山没有了征服的欲望。”
    “哦?现在那位小杀神的呼声可是很高。”
    江越的眼睛里带上了迷离,仿佛在回想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开口。
    “哥,你知道吗,那天我感觉到了我的道魂在不停颤抖,我们可是赢姓十四氏啊,我的道魂竟然在颤抖,竟然在颤抖啊!”
    江越抬起头看向江屠,却发现自己的哥哥脸上依旧平静,并未露出惊骇之色。
    “江越你现在应该明白,神州浩土很大,你所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所以你要敬畏,敬畏大道,敬畏自己的内心,也要对那座巍峨的高山保持足够的敬畏。”
    “那位殿下为什么不让自己的近卫参加道武大比,以超一品道魂的逆天之力,夺魁想必轻而易举。”江越忍不住地追问道。
    江屠摇摇头,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所谓的道武大比,从本质上说只是给那位殿下提供一个选择的人选而已,既然殿下已经选择好了近卫,为什么还要参加这种大比?而真正由老太后选定的,年轻一辈只有关正卿一人耳。”
    江越的眼睛一瞬间突然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随后他听到了更加惊世骇俗的话语。
    “如果我说,殿下身边令我等道魂颤抖的人,不止一个呢。”
    第0087章 问道
    大夏的道武大比第一天的龙门关,能鲤鱼跃龙门者,万中取三,只余数千人,所以被淘汰的年轻子弟何止千万人,残酷无比。
    同时也贴近了大夏这个国家机器目前的状态,简单直接,舍弃繁文缛节,铁血高效。
    前朝赢氏王朝的教训历历在目,国祚延绵万载之久,分崩离析却只在一夕之间!
    为了激励大夏青少年在修行之路上不断前行,大夏朝廷会在过龙门,问道关之后,由礼部留名登记制作出龙册,然后通过司天监,一天之内全部张贴至大夏所有城镇,并且永久封存于凤凰台。
    一朝出龙,天下皆知!
    问道关就在今日,地点依然是皇家猎场的小世界之内,所以今日的皇家猎场周围的人数并未减少,反而更加火爆,里里外外的人群,有老有少,将地域庞大的猎场层层环绕,水泄不通,而其规则就是所有人是一齐进入,由最后出关的先后,前八百位进入下一轮,淘汰率将近七成。
    此轮关卡开启半个时辰之前,胖子和瘦子联袂而至。
    胖子和瘦子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之前从未有人看好他们能过龙门关,毕竟他们的年岁实在太过年轻,甚至还未及冠,与那些将近二十五岁的其他弟子相比,他们足足少了将近十载的修行时光。
    他们是所有闯问道关里年纪最小的几人之一,年纪小就代表着未来,只要能顺利成长,未来必定是他们的,想到此处,那些注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就变得火热起来。
    其实胖子的现在的内心很忐忑,甚至连腿肚子都有些颤抖,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心态一向不怎么好。
    小时候他喜欢吃碧波湖里的胖头鱼,肉质鲜美,极为好吃,所以他就召集了一帮小伙伴前去湖边钓鱼,但却突遇碧波湖大潮,湖中异兽冲岸而起,他看着下方异兽的狂暴大嘴,直接就吓尿了裤子,慌乱间,最后落于潮中,差点丧命。
    那是他一辈子不想回想的惨痛记忆,但现在看着前方光门闪耀,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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