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一手压着案卷,想到那个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闭了闭眼,再睁眼眼底已是逼人的戾气和暴戾。
    只是这份戾气在触及到某件事情的时候,全部消散,瞳孔中的情绪化成深深的,无尽的恐惧。
    孟思维不见了。
    极大可能跟陈建业有关。
    一个身份成迷,可能涉嫌故意杀人,非法拘禁,强.奸,更或许原本早就应该被执行死刑的男人。
    彭彬看向裴忱。
    他曾因为案卷老是被退回来背地里吐槽过他n次,一口一个“姓裴的”,而现在,彭彬走过去:“裴检,”
    “要不您先回去等消息,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
    彭彬说话时的声音很低,因为孟思维的失踪,所有人的气氛已经压抑到极点。
    高勇带着人在外勤,向正飞正跟人疯狂排查监控。
    裴忱看了看让他作为家属回去等待的彭兵,忽然转身。
    ……
    城中村,租户区。
    干瘦的浓妆房东第三次看到那个长相让她过目不忘的年轻男人。
    男人径直闯入她的院子,任她在后面叫了一声没理,房东似乎伸手想要阻拦,只是在她伸出手的还没碰到男人的那一刻,男人回头。
    房东对上男人几乎嗜血的眼神,被他身上骇人的戾气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刁德才此时正在房间里睡大觉。
    他呼噜打得震天响,突然被房门踹开的声音惊醒。
    刁德才吓得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又是那个男人。
    只不过这次他身边没有了那个一直跟他一起的女警察。
    之前对他动手凶神恶煞的一直是那个女警察,男人只是偶尔问他点话,所以这次见女警察没来,刁德才瞬间放了一大半的心。
    直到他被男人揪住衣领,几乎是从直接从床上拎了起来。
    刁德才胸口几乎喘不过气,空空咳了两声,两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然后看到男人可怖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当他对上这个眼神的时候,直接打了个哆嗦,身上汗毛全都竖起来。
    他这一刻才恍惚意识到这个男人,或许比那个之前揍他的女警察,可怕的多。
    男人手劲不断收紧,一字一句地问他:“陈建业来找过你是吗?”
    刁德才吓到忙不迭地点头,慌乱中说话咬到舌头的磕巴:“找,找过。”
    在那晚两人问完他话的第二天,陈建业就找到他,让他把两人问过他什么话,让他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个干净。
    包括男人让他去咬桌角。
    刁德才不知道男人今天为什么又来找他,拼了命地摆手求饶:“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裴忱凝着只顾求饶的刁德才。
    “你跟陈建业是怎么认识的?”
    他说的很轻,只是语中的寒气与杀意仿佛来自地狱:“你没有杀过人。”
    “但你帮人埋过尸,对吗?”
    刁德才胡乱摆着的手顿时停滞。
    ……
    裴忱开车。
    电话里,高勇已经带人找到了孟思维失踪时开的那辆公车,车子被停在路边,车里不见孟思维的人影。
    夜幕一点点降临。
    偌大的城市像往常一样安静,祥和,平安。
    圣诞节快到了,不少商家已经在店外挂上了印有圣诞老人头像的装饰,甚至还放起了《jingle bells》圣诞歌。
    裴忱握紧手中方向盘,他看着前方漆黑的路,仪表盘的指针速度往越来越高。
    裴忱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孟思维的时候。
    高二的上学期临近期末,他仿佛一团低劣的,再也无用没有价值垃圾,被驱逐到长宜。
    班主任让他坐教室后排,同桌是个原本一个人坐的女生。
    女生个子高挑,是体育生,经常在操场练得一身汗回来,大喇喇地拉开椅子坐下,明明是冬天,也依旧用书本往脸上扇风。
    她似乎不懂距离,从没有边界感,扇风的时候,另外一条胳膊肘会越过两人之间的界限,搭到他的桌上。
    她的课本也总是乱糟糟,经常摆不开占到他的课桌上。
    她的笔同样如此。
    他对这一切都选择忍耐不语,只是回收自己的位置和东西,一点一点避开。
    然后他发现,上课的时候,女生喜欢看他。
    她成绩每天被班主任点名的差,早上上课就如同小鸡啄米一样低头打瞌睡,下午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就扭头,怔怔地看他侧脸。
    她以为他没有发现。
    他握着笔,绷直唇线,迫使自己去看黑板。
    他第一次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炙热的,坦荡的,不加一丝掩饰的目光。
    他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
    好像图谋,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挖走。
    就好像他不习惯身边存在一个仿佛永远活力,没有消沉,冬季人人都蜷缩的时候,仍积极把自己练出一身汗的人。
    第二个学期,他期末考的很好,班主任迫不及待给他调了位置。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就此可以远离。
    结果开学没几天,下午,一个人站到他的课桌前,在他的书上挡出一片阴影。
    他抬头,看到还是她。
    她把手撑在他课桌上,微微倾身,笑着,先恭喜他的期末考试成绩,然后热情地发出邀请。
    依旧没有边界感。
    仿佛他们已经是熟识多年无话不谈的老友。
    长宜虽然升学率很差但是也是普高,学校管得严格,男生和女生成对去吃饭,就不是普通的同学友谊关系。
    她脸上的笑容,眼神,乃至她的肢体语言也在告诉他,她十分期待,渴望,想跟他成为那种不普通的关系。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没有说话,唇角绷直。
    他希望她能看懂他的拒绝。
    他讨厌这种莽撞的,勇往直前的热情。
    他讨厌一个人无限制的,频繁的,试图闯进他的领域,他的生活。
    他讨厌跟人亲密,有关系。
    可她似乎并没有看懂,又或许是看懂了,但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这点儿拒绝,不在乎这点儿挫折。
    她奋勇地上前,一步一步入侵,像横冲直撞的小太阳,没有丝毫的停步,似乎誓要点燃冰冷的少年。
    ……
    裴忱以为自己能固守的很好。
    仿佛灵魂从□□抽离,他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看见自己一次次拒绝她所有的邀请,拉黑她的电话,扔掉她送的比赛门票。
    即便不得不坐在比赛的场馆里,他也迫使自己不去在意那个全场所有人都在为之欢呼,最为亮眼的7号。
    他让自己漠视她的存在。
    他不习惯,也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可以有那样的女孩儿。
    永远有活力,永远在笑,永远不服输,永远不会消沉,永远……
    拼了命朝他奔过来的女孩儿。
    她不在乎他的冰冷,不在乎他的漠然,不在乎他在他们之间格开多远的距离,好像只要是他,她就会奔过来。
    危险的时候,她同样的义无反顾。
    她试图挡在他面前。
    那天晚上,月光下,裴忱看见自己望着从家里抱来医药箱,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儿。
    她依旧朝他笑,像是从前的那些拒绝,漠视,冷淡,从来没有发生。
    她用一切告诉他她不需要条件,没有理由。
    那一刻,裴忱听见自己的心,瓦解的粉碎。
    第59章 五十九颗心   梦想
    裴忱从有记忆开始, 就记得自己在跟母亲生活。
    一个敏感,多疑,暴躁, 神经质, 经常会一点小事而大吼大叫,变得歇斯底里的女人。
    女人没有朋友,所有的亲戚也都跟她断绝来往,平常只能靠领着一点社区的补助金度日。
    女人也试图出去找过工作, 只是她经常在工作中失去控制, 把滚烫的茶水泼到食客身上上, 偷拿客人的钱包和首饰,被发现后抓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尖叫。
    没有老板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员工, 女人被辞退, 驱赶回家。
    她回家后看到自己沉默,白皙, 瘦小,正抬头仰望着她, 用眼神跟她诉说饥饿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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