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梨和裴烈是同学,圈内也就他称呼她为校花。
    裴妆非常嫌弃推了他肩膀下:“闭嘴吧你。”
    裴烈才不闭嘴:“我还想认识下谢小姐。”
    在场的人打量谢音楼,都是用极为隐晦的目光,不敢赤裸裸的来。
    实际上都好奇的要命,只是这周序之夫妇都不主动介绍,就让谢音楼坐在主位旁边,当个贵宾似的供着。
    裴烈这一问,裴妆眼神略复杂地看向喝茶的谢音楼。
    她身上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是傅容与的,可见关系很不一般了。
    谢音楼怎么都没想到会因为这件西装外套给人看明白了,好在她能装得若无其事,见有人提自己,便微笑礼貌的跟人打招呼:“我姓谢,名音楼,是清梨的朋友。”
    她短短一句话,就撇清楚了跟周序之的客户关系。
    裴妆喝了口酒说:“我知道你。”
    谢音楼循着声源,看向斜对面这位艳丽的女人,见她说:“前段时间容与哥是为了谢小姐吧,跟我打听了清梨姐的喜好。”
    是有这事,但是谢音楼没过问傅容与给她的那份资料,是从哪里来的。
    裴妆知道自己说的话,多少有点儿让谢音楼难以接下,又自顾自地说:“我第一次见容与哥这般对女孩子好,没有别的意思。”
    谢音楼微微笑:“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周先生请我为清梨做件旗袍,而我想多了解一下客户的喜好,就请了傅容与帮忙。”
    说完,她主动端起桌前的酒杯,侧身对云清梨说:“如果有冒犯之处,这杯当是我的赔罪了。”
    云清梨没有让谢音楼真赔罪,柔声直言:“你给我看海棠花样式时,我已经猜到了。”
    倘若生谢音楼的气,就不会主动邀请她听一场戏,与她结交个朋友。
    裴妆跟着自罚一杯说:“是我去打听的,要怪罪,也得算我一份。”
    喝了酒,这事也算揭过了。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云清梨没有穿旗袍来,默契地不去提,而裴妆知道方才说话的无心之过险些让谢音楼下不来台,接下来都热情地与她闲聊。
    全程里,身为主角的云清梨面带微笑静坐着,偶尔间,也跟周序之一起站起来给大家敬酒。
    这圈内典型的恩爱夫妻模范,是从未变过的。
    只有谢音楼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看向旁边,注意到周序之俯首与云清梨靠近说话时,伸出戴婚戒的手去握她指尖,不到一秒,云清梨就抬手去端杯子。
    次数多了,周序之看云清梨的眼神敛紧三分,语调温和的问:“今天演出累嗓子了,你状态不是很对。”
    云清梨往日看他,那双眼都是含情脉脉,如水波般滑进他胸腔,如今略淡着情绪,连笑意在清白的灯光下都显得三分敷衍:“序之。”
    她叫着周序之的名字,语调轻缓说:“五年了……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是你送我礼物,这次换我送你好不好?”
    周序之对她的温柔体贴,是那么恰到好处,神色不变地问:“你想送我什么?”
    云清梨低眉笑,重新看向在场的各位相熟好友。
    莫名的,她的眼神,让热闹的气氛一刹那间静了下来。
    “我原是想等你把丁香花送上来再说的。”云清梨轻启唇,眼角余光扫见了包厢外秘书怀里捧着一束白嫩的丁香花正要推门进来,于是眸中有了丝讽刺,说:“每一年的纪念日,都是在场的各位好友见证了我与周序之的完美婚姻,如今是你们亲眼看着我和他婚姻的开始,也该从你们这里落幕。”
    她一袭胭脂色长裙起身,对雅间的各位微微鞠躬,才移到了周序之身上,轻声将这份礼物送上:“我知道你早就厌倦了与我这段索然无味的婚姻,序之……离婚吧。”
    离婚吧。
    这三个字从云清梨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不真实。
    周序之面容从未动过,仿若是身处于一场谈判,天大的事都能气定神闲应对:“清梨,你对我若是有所求,可以提,但是离婚这事不是儿戏。”
    云清梨早已经熟悉他这副冷情冷性的样子,手指扶着桌沿说:“还不够么?五年了,我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笑话,圈内都知我不爱丁香花,就你,在我演出时场场送,结婚纪念日,各种节日都送……周序之,我现在闻见丁香花的味道都会生理反应的呕吐。”
    她每句话说的都极轻,字字清晰的回荡在雅间内。
    无人敢插话进来,连裴烈这种吊儿郎当惯的,都知道在这关键时刻得闭嘴。
    云清梨深压下微颤的呼吸声,最后固执地盯着周序之那双瞳色略深的眼眸说:“是我自找罪受,当年用家族联姻的利益逼你做出选择……”
    *
    这场隆重的结婚纪念日到最后不欢而散,谢音楼看云清梨的状态不对,及时地跟出去,看到的是,在夜幕路灯昏黄照映下那一张淌着眼泪的脸。
    云清梨白皙纤细的手指抠着手心,在发抖,从提出离婚开始就故作冷静着,无人时,才终于憋不住,她对追出来的谢音楼乞求道:“能不能带我离开,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
    谢音楼想到了个地方,轻声点头:“跟我走。”
    第31章
    谢音楼有个秘密基地。
    是一个荒废掉的老院子,藏在七扭八拐街巷里,是她年少时跳舞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院子的红砖墙壁已经破烂,借着月光进来,谢音楼去找灯笼点亮,四周幽暗安静,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外,就没别的动静了。
    她出声让云清梨走路时别摔着,将灯笼放在石桌上,回过头说:“你别哭啊,不然明早的街坊阿婆要传闹鬼了。”
    云清梨来的路上已经冷静下来,眼角略有点红而已:“这是你家祖宅?”
    方才进来时,她看见门上端黑色匾额上书“谢府”两个烫金的字。
    谢音楼寻了个干净台阶坐,慢悠悠地说:“算是我家祖祖辈辈一代又代传下来的老宅了,以前这儿住着个终生未嫁的奶奶,小时候我爸爸经常带我和弟弟来这里玩,看到那个树下古井了吗,我最小的笨蛋弟弟经常掉下去……”
    后来守着这祖宅的老奶奶去世后,这里仿佛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而谢音楼藏了院子的钥匙,一有解不开的心事就会偷偷的跑过来跳舞,久而久之,她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也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过。
    她指着那口深井,继续对云清梨说:“谁没有点不能言的小秘密,你可以告诉它。”
    云清梨问:“这样会不会很傻?”
    谢音楼单手托腮,有点纠结地皱起眉说:“不会吧,我爸爸以前藏着心事时就喜欢闲坐在古井旁边泡茶喝,老奶奶说,古井是会听人心事的。”
    云清梨听她这样有理有据,就没继续质疑下去,真走到古井旁边。
    身后,谢音楼还不忘提醒一声:“不是拿来跳的啊。”
    云清梨本来也没跳井的意思,被这样一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好。
    略无奈转过身,想哭的情绪都被谢音楼给分散光了:“谢音楼,我发现你和外界的形象一点都不像。”
    “谁没有两幅面孔呢。”
    谢音楼拍了拍旁边台阶,雪白腕间的玉镯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今晚充当听你心事的古井好了。”
    很多时候,与其把心事倾诉给熟人,远不如跟一个刚认识的朋友说自在些。
    云清梨除了在路灯下哭过,失态的情绪尚能控制住,还保持着戏曲美人那份端庄的美:“当年我跟周序之结婚,很多人都说我是唱戏曲唱昏了头,他婚前……有个捧在手掌心宠爱了很多年的女人,爱到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是属于那女人的。”
    “你不太像会拆人姻缘的。”谢音楼没有立刻下定论,而是轻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清梨手指覆在薄薄发烫的眼皮上了会,往下说:“我与周序之自幼定下娃娃亲,只是谁也没当真,但是周家爷爷去世时遗嘱上却附加了一则条件,倘若他想拿到继承权,必须去云家履行婚约。”
    不是她逼那个女人走的,是周序之深知周家和云家的利益被生生世世绑在了一起,必须娶她才能收场,所以这五年来,两人完美的婚姻更像是演给外界看的。
    每个深夜里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女人,从不是她。
    “可我爱上了他……在这段婚姻里,我做了她的替身。”云清梨是知道自己成了丁香花的替身,唇角的弧度很苦涩,轻轻地说“音楼……心里有了白月光的男人是没办法独占的,因为即便我想为他赴汤蹈火为他疯,也早就有人替他做过了。”
    谢音楼换位思考想了会,就事论事说道:“确实,倘若这替身的事搁我身上,别说五年了,五天我都忍受不了。”
    “你也会选择分开吗?”
    “会分开,久病难愈会烙下病根的。”谢音楼有点冷,手指收拢着西装外套保暖,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了:“我惜命。”
    云清梨缓缓抬头,看着云间的月亮,不知为何觉得心也一下子空落落的。
    她不愿这个念头疯狂似的持续下去,转头对谢音楼说:“我唱桃花扇给你听吧。”
    桃花扇。
    是她十五岁登台演出的成名之曲,也是她戏院初次见到周序之时,登台唱的。
    缘起桃花扇。
    缘灭也是桃花扇。
    ……
    下半夜,庭院外漆黑黑的,手边的灯笼已经暗掉,院子散发着潮气浸湿的朽味,谢音楼踢了踢石板地上的易拉罐酒,已经空了。
    她也跟着有些微醺,指尖揉了揉眉心,旁边的云清梨不善酒力,这种巷子小卖铺售卖的廉价啤酒一瓶,就使得云清梨昏昏欲睡,趴在了石桌前。
    谢音楼还好,年少时经常偷偷的买来尝,带了点果香味,就跟喝着玩似的。
    她微微坐起身,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叮铃铃的——
    拿起看,发现是傅容与打来的电话,她接听:“喂?”
    两人这几日都没联系感情,却无形中已经没了陌生感,傅容与嗓音略清沉,似干渴了许久没有进般滴水后发出来的:“在哪?周序之为了找云清梨和你,把整个泗城都翻了顶朝天,有人说看到你们上了个变态司机的黑车。”
    谢音楼扶着旁边,一时没听的太清:“什么黑车……”
    “周序之派人查了全部出租车的公司,都没找到你们踪迹,音楼。”傅容与那边背景动静隐约能听得见车子鸣笛声,显然是周序之找不人,就找他这里来了。
    谢音楼张了张嘴,还未发声,院子外的街巷响起一阵老唱片的京剧。
    这是隔壁李阿婆多年来醒来要听段老京剧的习惯,被打断,等她要说时,手机已经自动断电了。
    谢音楼微醺的意识彻底清醒,看着黑屏的手机,一时也找不到地方充电。
    她指尖揉了揉额头,走过去想叫醒云清梨:“我们该走了。”
    外面的夜色逐渐露白,云清梨被寒气侵入,胳膊都是冰凉的,感觉即将要重病一场似的,沉得慌,哪怕谢音楼叫了她三次,还是连抬起眼睫毛的力气都无。
    不知折腾了多久,云清梨终于有回应,依旧处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状态:“我醉了?”
    谢音楼轻声回答:“站起来走两步,会清醒一点。”
    云清梨听她的,垂眸看到地上的易拉罐好几个,启唇的声音隐约有一丝不可思议:“都是我喝的?”
    话音未落,还生生倒吸了口凉气:“我酒量真好啊。”
    “……”谢音楼
    就喝了一瓶,倒不至于跟酒量好这几个字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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