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包儿!?他指着那四坨东西,大抵是没包严实,面皮被拧成结之后,从缝隙里逐渐流出了绿呼呼的东西,还发着点蓝:这是紫薯?你拿它煮水?都他妈氧化成这色儿了。
    这一长条挤得跟什么似的,恶心不?陈柏宇提起一条,咧嘴直乐:还羊角包!妈的真逗死了,做得跟魔兽世界里头的东瘟疫大蛆似的!
    宋知全当他在放屁,不予理会。在表面上涂抹了一层鸡蛋液后,戴上烘焙手套,放进烤箱。
    十分钟后,点心出炉。
    起酥皮轻微发黑,而且由于包不紧,紫薯馅料还呈半固半液状的时候,流出来没多久就变成了绿色。再放进烤箱,高筋面粉受热变形,馅往外流得就更多。
    现在,它呈现出一种蒂凡尼蓝色,叫人怀疑里面是不是化学染料放多了、轻易不敢下口。
    但随后
    陈柏宇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富豪把这些无从下嘴的东西尽数吃掉。
    还温柔地对宋知说:
    很好吃。
    陈柏宇顶着一张嫌恶排斥的表情,眉间的郁闷像是在说:我想不通。
    想不通。
    中途有几度想劝阻,但话在喉咙哽了几下,再看一眼宋知,跟石头一样,无动于衷地坐在床边。
    这哥们儿,真够可以了!
    宋知一句不吭,把盘子接过就拿下楼,在男人流连追随的视线中消失了。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跟方成衍说过。
    陈柏宇这才发觉两人之前好像有点异样,再一联想纳税大会那天,在走廊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问:你俩又闹别扭啦?
    方成衍静默了一下,如实回答:对。
    这次因为什么?
    我误以为宋知,也在和别人暧昧。
    陈柏宇啧了一下嘴:然后呢,你给他甩脸子啦?
    男人没再说话,见这反应,陈柏宇已然掌握了个七七八八,他开口道:方总,宋知可是没白受过什么冤枉啊。
    你看他爹,他大哥那事儿,叫他连跟他爹说话也不带好声好气儿的。
    那可是他亲爹诶!成天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这样式儿,他也不打算原谅。陈柏宇两手摊开:得,您让他白受一遭委屈?
    连一旁的宋鼐鼐也搭腔:我哥特轴,别惹他呀。
    见方成衍沉默寡言。
    陈柏宇觉得话说得不对,又开始安慰起男人。
    这还是个病人呢。
    也也没事儿,那你你,你就先拿你的伤治着他。陈柏宇往门口看,见宋知还没回来,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不屑装可怜。但凭借我对知儿的了解,你必须得跟他磨到底。
    真的!
    宋知的损友满嘴跑起火车:宋知软硬都不吃,但是好在道德还算高尚,他知道对不住你,所以才天天过来。你甭看他现在人在你床前呢,等你病一好,他保准躲你躲得远远儿的。
    你没事儿就多喊疼。
    听我的,准没错儿!
    方成衍神情认真,悉数听到心里去。
    好。
    男人从小被方长云教导得很好,很多情况下,他永远都是隐忍平静的。在沉静与理智中,他才能寻找到解决问题的稳妥办法。但是,在宋知这种喜爱逃避问题,又有些极端的个性上,他的解决方法完全不适用。纵然能在公司里应对各种各样的难题,在挽留宋知这一点上,方成衍就像一只茫然的蚂蚁,在迷宫的入口苦苦寻找出路。
    待到正中午,陈柏宇和宋鼐鼐都说要走。
    宋知主动留下来照顾方成衍,饺子吃完了,又到吃药的时间。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
    在床沿儿坐着,给男人认真地数药片。
    方成衍问他:这几天在家里做了什么?
    宋知头也不抬:什么也没干。
    数好了,伸出两手过去。
    男人接过端来的水和药。
    在方成衍服药期间,宋知又熟稔地贴近过来,为他解开衣扣,往腹部上的伤口涂药。
    两天不见,这里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已经结上了痂。而且,宋知发觉自己的确对方成衍没什么想法了,起初上药的时候,最起码他还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公事公办,能飞快弄好。
    他用棉签涂抹完,又拆开心口处的纱布看。
    这里是男人伤得最严重的地方。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血肉掀着,创面太大,约有三四厘米宽,无法缝合,动弹的幅度稍微大一点,就会有潮湿温热的血涌出来,所以时常是血淋淋的,结不成痂,一点好转也见不到。
    还疼吗?
    男人自上而下地看他,想起陈柏宇的话,轻声说:
    疼。
    宋知眉间忽然微微耸起,又很快消下去。他把外用药的盖子拧好,放到一旁。
    这两天发烧了吗?
    嗯。
    宋知直接不说话了。
    男人发烧、被疼痛折磨的时候,他呢?他在酒吧里逍遥快活。
    回想起医生叮嘱过的话方成衍后续可能还要面对铅中毒、导流管排异反应之类的事,宋知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自责。
    方成衍等了他很久,也没有再等到回应。他发觉自己的可怜实在是装不下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清源?
    再说吧。
    什么也没干、再说吧。
    全部都是含混不清的说辞,把男人一句敷衍过去。
    宋知又挪了个地方,转去方成衍后面坐着。
    男人的背肌拥有完美的起伏弧线,但上面却东一处西一处地布满了缝合用的羊肠线,被碎片劈开的血肉被紧密缝在一起,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宋知看得一阵心慌,问:后背这里,什么时候能拆线?
    还有一周。
    这些伤本不用再抹药,但宋知实在难受,把刚才抹腹部伤口的药重新拿起来,轻轻柔柔地涂上去,好像这样做,它们就能快点好似的。
    男人还在问:你刚才的再说是多久?
    宋知说:等你伤好了以后。
    他难过地叹了一口气,继而非常认真地许诺:你放心吧,在你彻底好了之前,我会每天都来的。
    方成衍听到他叹气,误认为他理解成了自己在埋怨他这两天没来,于是把人从身后拉过:我不需要你照顾我。
    我的问题只是因为,我单纯地想看到你。
    男人凝视宋知,眼睛波澜不兴,上唇削薄轻抿。如果你一来就是为我做这做那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只是愧疚。
    我想让你自在一点,你这两天家里都做什么?看电视、打游戏?
    我也可以装在卧室里。
    宋知皱眉:没这个必要。
    方成衍的卧室是简约的风格,不需要为他添装那些东西。
    宋知不想跟男人对视,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直面问题让他觉得烦躁。但更多的,是男人告诉他疼时,心底瞬间涌起的自责。
    方成衍因重伤昏迷了一周,第一天醒来时,医生还从里到外地为他清洗了贯穿伤,宋知在这之后,为对方擦去过额头上的汗水,他比别人再清楚不过地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
    但男人一向少言寡语、习惯隐忍,为了不让他自责,从来没有说过疼
    方成衍是伤到了他。
    可他人又真的很好,从头到尾,从南方到北方,好到无法言喻。
    心绪来回拉扯,宋知尚未回过神,只听,始终放在床边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屏幕旋即跟着亮起。
    两人一齐看过去。
    一个女性化的头像弹在锁屏上,昵称是一个简单的L。
    对方发来的消息内容是:
    [怎么还不回我?今晚还见面吗?]
    宋知心慌地抬头。
    发觉方成衍正在盯着看,视线逼人
    方成衍如同被定格在那里似的,眼神微冷、愤怒又失望,像是要把他的屏幕看出一个洞。
    空气僵持。
    宋知心一下咚咚跳起来,仿佛有满身虫蚁在啃食他一样。
    他一把将手机揣回兜:我去接水。
    可不仅没拿稳杯子,还导致它从床头矮柜上掉下来,直接摔碎。蹲下身去捡,即将站起时,碎片又从手里掉了几片下去。
    宋知再次去捡,来回两次,碎玻璃都在起身的时候从手中掉下,他恼羞成怒,再次弯腰伸手的时候,一下被尖锐的玻璃片划伤了手。
    指尖的血珠不断滚落,掉在木质地板上,溅出两朵血花。
    在几秒令人心惊的缄默之后。
    他听到方成衍阴冷地说:
    过来。
    周身包裹着怒气的男人抬手拿到止血棉,按在伤口处。
    宋知觉得头顶上陡然出现一阵如同泰山压顶的压迫感,让他快要无法再待下去。
    刹那间,卧室里的气氛变得吊人神经。
    他像被抓了现形的窃贼,眼里惧意闪动,整个人坐立难安。
    宋知低着头,傻傻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指,心里在疯狂地高喊,没错啊?
    和他本来就没有确定任何关系,何错之有!?
    可却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惶,逃走了。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敢来方家。
    真是可笑。
    前一秒还在因内疚而为对方宽衣上药,信誓旦旦地许诺自己每天会来。
    结果随后便在男人的眼神底下,一秒溃不成军。
    时间一晃半个月。
    深夜,酒吧的舞池一如既往地情。色缭乱,灯影幢幢。
    吧台旁,一位姿色撩人的女人伸出两条胳膊,攀附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她的身躯随着音乐轻轻摇晃,还不时停下来,喂对方一口奶利甜酒。
    年轻人的脸颊已经红云如潮,全然一副玉山将崩的模样。他在这里自甘堕落地度过了十几天日子,因为感觉实在太好有女人陪在身边,还有数不清的酒精,让他忘记烦恼,不用回家,也不去承担某种义不容辞的责任。
    宋知闭着眼睛,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几乎快要睡着。
    意识朦胧中,察觉到身边有gay经过,不然怎么会在昏昏沉沉的睡梦里,还能听到blued软件的专属提示音。
    又不知怎么,他发觉世界突然开始天旋地转,眩晕中,莫名回想起在清源误闯gay吧的事。
    继而,又想起一个人。
    很快,他又忘掉。酒精麻痹他的大脑,让里面再次空空如也。
    凌姐抱着宋知,就像在抱一只宠物小狗,她贴在对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送我的香水,眼光很不错。
    是不是之前没少送过女人?
    本是该用甜言蜜语来保命的关键时刻,可惜她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怎么不说话?
    她贴上宋知光滑的脸侧,感叹一声:你的酒量,还真是
    话里带着无奈和宠溺。
    陈柏宇半夜打完游戏,来到酒吧,和王滔说着说着话,结果隔着老远,忽然在扑朔的灯光底下,瞧到他的发小儿一闪而过的脸。
    他怀疑自己打游戏打得眼花,还站在卡座上去看。
    等终于看清楚了,陈柏宇张嘴骂道:我操!
    快困死了。宋知对女人小声抱怨。
    知道了,那就再睡会儿吧。
    这话又很熟悉。
    尤其是在这样困倦的情况下他曾趴在谁的肩膀上,又听谁说过一遍
    烦死。
    冒来冒去,扰的他不得安宁。
    宋知脑袋晕晕沉沉的,来不及细想,便感觉到有持续不断的热吻正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吸吮、啮咬,弄得他痒痒的,不得不昂起头,微微闪避。
    凌姐抬起眼眸,告诉他:你皮肤真得很薄。
    宋知还闭着眼睛,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睁开眼睛,但又很快放弃。他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只轻笑了一声,又快要睡着。
    她说:真这么困?
    随后,凌姐突然松开了宋知:你还在酒店住吗?
    后者不明所以,努力站稳,终于朝她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女人刷得浓密纤长的睫毛先是垂下,再倏地掀起,凝视宋知:今晚一起去?
    宋知又抱过来,在她耳边埋怨:有点醉了。
    这十几天来,他们的肢体接触已经很密切。离真正的密切,只差最后一步。
    宋知很直接地问:怎么要开房,还先灌我那么多酒?
    怎么?酒喝太多,怕起不来?
    她轻声在宋知耳边逗弄,手从价格不菲的皮包里掏出什么,继而又把一个方形包装的东西塞进他的上衣口袋。
    宋知困得要死,声音哑哑的,又带着一点可怜的意味,反问道:你说呢?
    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起?
    凌姐笑得花枝乱颤。
    她鲜少会流露出一个小女人的姿态,但宋知让她找回了谈恋爱时的纯粹感觉。
    你真是回回都很诚实。
    她迷恋地看着宋知,又不得不探究地审视,审视对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魔力:你忽然让我产生想结婚的念头。
    真可怕。
    我们明明才认识半个月
    宋知的脑袋又疼又热,结婚?
    似乎有人也在耳边跟他这么说过,想结婚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喝得脑袋实在发晕,早忘记是谁了。但是女人跟他说起了未来,这叫宋知又不得不清醒了一点:
    你愿意跟我去南方吗?
    南方?女人有点惊讶,去那里做什么?
    我在那里有一个茶庄。
    以后还得回去。
    凌姐的神色在阴影里暗了暗,不过暧昧的灯光很快就又朝他们两人照了过来,女人轻轻地抚摸他的侧脸,宋知闭着眼睛,享受抚摸,终于能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独自从冰凉的吧台上醒过来。
    吵闹的音乐不断地在变换,吵得宋知头疼欲裂。
    他迷茫地眯着眼睛往外面走。
    陈柏宇看到他,一把将踉踉跄跄的宋知拽到自己身边:
    宋知。
    陈柏宇两手扶住宋知肩膀,瞪着大眼,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操!
    你是人吗你!?
    咱们之前陈柏宇一时激动,看到宋知十分钟前在舞池里乱搞的模样,直接给他一个嘴炮活活看结巴了。
    之前不是还去人家方成衍家里头啊?陈柏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家为你差点没了命,还半死不活呢。
    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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