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意唇边的笑容已经淡地不能再淡,袁兴死了,按例要收回朝中赐下的官宅,嫂夫人,我偏偏在袁兴的书房里面发现了这个。上面记载着袁兴从为官来收下的一笔笔暗财,嫂夫人,你说奇怪不,季尚书病的时间里面,袁兴竟然从定国公府得到了不下五万两的横财。而就在衡之围场受伤的第五日,袁兴又从杨家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财物。
    杨家是大皇子的外家,袁兴是陛下的心腹,理应明白避讳的道理。他肯坦然收下财物只有一个说的通的原因,那就是陛下知道且默许了一切。
    朝中有传言,陛下早就知晓几位皇子会在围场上相争,存了敲打他们的心思。可没想到,横空而出一只发狂的熊,衡之为了救驾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嫂夫人,你以为衡之为何一定要纳妾,你以为他为何要忍着袁兴的挑衅甚至给他送了厚厚的财物,你以为他为何会在一个明眼人都知道的局中拼死展示自己的忠心?你都不知道,你甚至在他伤重的时候执意和离离开平京城。他的脾性是很恶劣,可全天下那么多人中能够为你顶着那么多压力做到这一步的人只有他一个。
    衡之从来不插手皇子们的储位之争,可是围场是一件,对宁王的人吕通判下手又是一件。我到潞州城做通判也是他安排的,你救下的那个施家子能够抹去复杂的身份入仕也是他耗费的功夫,护的人是谁嫂夫人心里可曾想过?
    可怜他因你身陷权欲泥沼,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落得一个头痛之症和含有隐疾的身体。卫长意不愧是做过大理寺卿丞的人,一句一句语调平缓的话如同利刃狠狠地插进季初的心里,让她心神大乱让她慌乱不堪。
    季初心乱如麻,指尖掐紧了手心,一句话都不知该怎么说,喉咙里面像是哽住了东西,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脑中嗡嗡响着卫长意的声音。
    卫长意,你不准再说了,明明是侯爷执意纳贵妾,主动要与季初姐姐和离的。莫青青听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夫君是在颠倒是非,一双大眼睛含着怒火瞪他,气的脸颊泛红。
    卫长意闻言笑了一下,长臂一伸将自个儿的小夫人半搂着到了另外一处厢房,被肥肥的大白猫狠狠挠了两下也没松开。
    滚开,我要和你和离,我要再嫁一个好男人。莫青青使劲儿挣扎,恨不得也用手去挠他。
    你不是就想知道当初我为何要求娶你的那个姐姐吗?我全都和你说。这里就留给你的季初姐姐好好地想一想。卫长意耐心地哄她,抱着直接将厢房的门关上。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就想和你和离,反正你是个骗子,你骗婚,你要求娶的人不是我。房中传来小姑娘气呼呼的声音,骗婚二字带着满满的气愤。
    我怎么就骗婚了?我想娶的人一直是你。青青乖,你仔细听我说,当初是你那姐姐先算计我,你记不记得那年卫长意鼻子险些气歪了。
    厢房里面的声音渐渐地低了,季初愣了一会儿才在双青无比担忧的目光中打开了小册子,手指微微地颤抖。
    父亲在她与聂衡之成婚的第二年开始生病,也就是被牵扯进了先太子遗嗣一事中得了魏安帝的厌恶。那一年父亲生病之前,副将袁兴从定国公府聂衡之手里得到了整整三万两的财物。
    又过了两个月父亲病重,他又从那人的手中得到了两万两的财物。
    两笔记录,聂衡之一点口风都没有向自己透露过。但季初知道这些不会是假的,因为那段时日她能感受到定国公看向她的目光很冷,她以为是自己拦着聂衡之纳妾
    如果聂衡之是在和袁兴虚与委蛇,那她在门外听到的他对袁兴说的话也可能是假意为之?
    季初的脸色一瞬间煞白,她甚至有些呼吸不上来,直到耳边响起了急切的呼喊声才如梦初醒地呆呆看向发出声音的厢房。
    来人,快去驾马车,青青晕过去了。厢房的门一脚被卫长意踹开,他抱着软绵绵的小姑娘出来,不顾仪态。
    清净峰下面的小镇子只有一个赤脚大夫,医术显然不怎么好,至少这里的百姓看诊都到三清观的道长那里。
    清净峰上有一位道长医术极好,这里离三清观很近,立刻去三清观。季初听到了自己极为冷静的声音,然后同莫青青坐上了宽敞的马车。
    卫长意亲自驾驶着马车往三清观赶去。
    灵活的白猫窜进了马车里面,尾巴上的长毛一下一下地扫在季初的手上,她怔怔地看着昏睡不醒的莫青青,像是失了魂魄,只有一颗心飞快地跳动。
    马车的速度很快,仅仅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三清观的门口。
    卫长意小心翼翼地抱着莫青青,季初寻到了擅长医术的道长那里,幸而三清观的小道长们知道她与无为道长相识又和沈听松有渊源,很爽快地让他们那么多人一同进去。
    莫居士是一时激动才会晕倒,没有大碍。好在,道长诊了脉,莫青青身体无恙,季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道长又笑眯眯地开口,看向焦急不已风度翩然的卫长意,还要恭喜这位大人,莫居士怀有身孕,已经两个月了,从脉象上看来母体和腹中的孩子养的都很好。
    意外的惊喜降下,卫长意呼吸急促,脸上明显的闪过了喜色。
    季初也是一惊,青青她居然怀有身孕了,怪不得这些时日她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还好,还好,小姑娘被她养的很好,身体无恙。
    青青的心结你想必清楚,如果你不想和她分开,就不要让她伤心。季初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再也抑制不住地想起了自己曾失去的那个孩子,无论如何她不希望莫青青重蹈她的覆辙。
    卫长意这次并未阴阳怪气,而是看了她一眼后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早有脱离卫家的意思,以后府中只会有我和青青两个人,不,还有我们的孩子。
    因为一个生命的到来,他一路的戾气和怒火奇迹般地全都消失,注视着榻上小姑娘的眼神温柔如水。
    季初也嗯了一声,挪着脚步从安静的房中离开。
    三清观的景色优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唤住了一个小道长,请问,这里何处能为往生的人做一个道场?
    小道长仔细地看了看她,却是伸手请她到一个地方,季居士,无为道长想要见您一面,您这里请。往生道场请他来做也是最为有效的。
    无为道长曾经与季初见过一面,但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而已,因为害怕被道长看出自己重活一遍的事实,季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道长为何想要见我,小师傅可知道?季初心神不宁,跟着他到了一处庭院的门口。
    这处庭院名为无欲斋,一位姓沈的师兄曾在这里居住过。小道长低声言语。
    季初又是一个愣怔,这是沈听松曾住过的地方,无为道长是为了沈听松见她。
    第七十五章
    无为道人和自己的父亲季尚书是朋友, 上次匆匆一面,季初只觉得其人仙风道骨,可这一次感觉到身上审慎打量的视线, 她不由强撑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暂时收起了上次的评价。
    小道士已经退下,季初恭敬地朝无为道长行了一礼,不知道长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无为道长曾也是一位读书人, 文采兴许还要强上季尚书不少, 季初听说过镇中人的传言, 道长以前中过举, 某一日大彻大悟突然入了道门,当然道法也十分精深,不然也不会名满天下。
    季居士不必多礼, 贫道寻你并无大事, 今日镇上来了许多官吏,和季居士有关, 是也?无为道人微微一笑, 请她坐下,并亲手为她斟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不绝,季初轻嗅一下,能闻出雨前的清新气息, 很奇怪, 明明应该是热气氤氲,她的心中却凉了一角。
    他们为盘查户籍而来, 今日轮到这里。她故作镇定地回答, 清凌凌的目光盯着淡绿色的茶水, 泛着热气。
    本来也是如此, 季初不觉得自己的份量到了被人大动干戈派兵将搜寻的地步,顶多加上一个理由,跟着她的莫青青是卫长意的夫人。
    她呢?不过是一个前任尚书的女儿,顶多身上有些银钱而已。
    无为道人闻言,轻抚了一下已经掺杂了白色的胡须,长叹了一口气,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总是避免不了的,季居士避免不了,贫道也避免不了。
    无为道人的语气幽远,季初抬头看他,眼中带着疑惑还有几分迷茫,道长,您说我避免不了是何意?
    她的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麻,似乎她一直的认知在短短的数月间被颠覆了,季初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该信任什么。
    抉择。贫道要说的只是抉择,只是抉择的结果太重。无为道人饮了一口茶水,将从前自己见到她的父亲季尚书和那个孩子的第一面说了出来,语调平缓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贫道见到他第一面就明白,他如若成就大业,就要有流不尽的鲜血。数不尽的人因此死去,而换来的不过是昙花一现。所以贫道同你的父亲言他应该入道门,无欲无求地度过一生。
    有朝一日,季居士你会面临和贫道一样的抉择,那个时候不会太远。贫道不知你会选择怎样的结果,但希望你做出的抉择能够让鲜血少流一些。
    血流成河,遍地哀鸿的场面也许季居士还记得。
    无为道长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地看向年纪轻轻气质超脱的女子,又饮了一口茶。
    但季初却感觉到自己像是被看透了,心中一惊,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抖,含糊地应了一声,季初不知道长口中的抉择是什么,季初只知道我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时下我心之所向。即便,我不知道将来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她有些局促紧张,可瓷白的一张脸却带着坚定,无为道长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好友,不由喟叹,随心而为,果然是他的女儿。罢了罢了,先前小道童说你要为亡魂做道场,可是为你的父母?若是为了他们倒是不必了,贫道先前已经为他们做过一场了。不,是两场。
    从无为道人口中说出的话又是让季初一惊,她那时操持父母的丧事累得脚不沾地,千里葬在潞州城已经是操劳至极,并未给父母做往生道场。两场道场又是何意?
    不是,是为我的孩儿做的。他,他还未出世就没了。季初语气涩涩地否认了无为道长的猜想,事实上她也是才起的心思。看到莫青青怀孕,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孩子。
    加上卫长意的那些话,她不禁在想,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或许今日她的孩子早就出生了,也会在地上跑了,也能张口唤她娘亲了
    原来如此,贫道会派人打理的。无为道长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怔忪,又有些悲悯地叹了一口气。
    季初颔首致谢,起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轻声问了一下,敢问道长,为先父先母做往生道场的人是谁?
    如果日后遇到的话,她要当面道谢。直到今日才知道,父亲在地下定会怪罪她的礼数不周。
    师弟无欲曾做过一次,昔日定国公世子也曾做过一次。无为道人看了她一眼,答道。
    轰!季初的脑袋又像是被雷击中了一下,心跳如鼓,这里是沈听松住过的无欲斋,沈听松曾为她的父母做道场不难猜到。可是聂衡之,那些时日对自己极为冷淡挑剔的他竟然也特地到这清净峰一趟为父母做了往生道场吗?
    是了,她记得有几日聂衡之不在府中,说是出了公差
    多谢道长告知。她再度失神地走出去,脸色微微的发白,眼神随意看着一处,里面透露出迷茫和怅然。
    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斋房,听到房中传出的小姑娘娇娇的叱骂声,她又恍然清醒过来。
    莫青青和卫长意之间掺杂了误会和无足轻重的家人的不怀好意,弄清楚了说明白了,他们便还会是圆圆满满的一对小夫妻,如今还有了一个孩子。
    而她和聂衡之两个人当中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混入了生命进去,裂痕便无法弥补。再者,他们当中隔了整整一辈子的时间,永远都回不去了。
    季初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朝着已经醒来的莫青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对着一旁的卫长意还是没有任何好脸色,关心道,青青,你感觉现在身体怎么样?可要用些补药之类的?
    莫青青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拧了下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嗔了一眼欢喜不禁的夫君,让他出去,转而搂住了季初的手臂,亲亲密密地和她嘀咕,季初姐姐,夫君之前都和我解释了,他说是我的庶姐故意设计他不成才怀恨在心胡说八道的,还说他以后后院干干净净的只会有我一个夫人。从头到尾他喜欢的人都是我,也没有碰过那些后院的女子,我才,我才让他抱我的。
    季初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卫长意的背影,从前他在平京城的风流名声就是她也有所耳闻,卫长意居然没有碰过那些妾室,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她并不怀疑卫长意说谎,因为那些妾室大多都是卫长意在娶莫青青之前纳的,碰过也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的,他没有必要在这个上面欺骗莫青青。
    不过我还是要冷着夫君,谁让他一直都不和我说,让我一个人伤心。我,我要让夫君睡在书房去,我还要让大白挠他,挠的他满脸开花不能见人,以后等孩子生下来也只教他唤娘亲。莫青青摸着不明显的小肚子,凑到季初的耳边,圆圆的脸上色泽红润,菱唇翘着很开心又很娇憨的样子。
    夫君还和她说他很久之前就喜欢她了,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哼,是夫君先喜欢自己的,她以后可以狠狠地拿捏夫君,话本子里面说了最先喜欢的那个人肯定要听另外一个人的话。
    莫青青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她决定了自己以后要做一家之主,谁让夫君是先喜欢的那个人呀,日后就该听她的话!
    如此,甚好。季初冲着喜滋滋的小姑娘也真心一笑,真好,她还会是无忧无虑干净单纯的小姑娘。
    既然如此,你就和他一起回去潞州吧,刚好,再帮我送些书信给堂伯父堂伯母,免得他们为我担心。卫长意一定是会带走莫青青的,而季初,即便知道了背后那么多的隐情,也不会回去潞州,不会和自己的前夫再见面。
    往事不可追,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他们都该往新的一条路上走到底。
    她的路上,和她相伴的人,应该是江南的那个人。等莫青青离开后,季初打定主意自己要去江南一趟,无论如何都去一次。
    闻言,莫青青小脸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末了还拍了拍胸脯让季初不要担心,义正言辞地说道,夫君要想带走我,就必须不能干涉季初姐姐的选择。他要是敢逼迫季初姐姐,我就还和他和离!
    又是选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语,季初有些恍惚,愣了一下才将怪异的滋味藏起来,笑道,那可都要仰仗青青了。
    莫青青笑的很得意。
    果然,在怀有身孕的小夫人威逼利诱之下,卫长意无可奈何地同意只带她一人回京。
    至于季初,还是留在清净峰下的镇子里面,过着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生活。
    陛下不会承认那人的身份,已经下了圣旨让衡之处理叛党。嫂夫人,长意最后再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些事有些人不要沾。即便你真的和衡之没有可能了,狠心地切断和衡之的一切,也不该和沈听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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