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油盐不进,对他着实太狠太无情了。
    季初蓦然一怔,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身份这就暴露了,接下来沈听松的日子肯定是一片刀光剑影,他们也许是真的连见上一面都难了。
    他为身份所累,我为人情所扰,倒是难到一处去了。她很轻地自嘲了一句,转而起身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语气,另外一件事。
    长意,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我会配合聂侯爷治好失魂症。至于旁的,以后再说吧,我只愿顺其自然。她撂下模棱两可的话,并未应下他的请求。
    这在卫长意意料之中,他点点头,让季初乱成一团麻也是他的目的,没得让她总是干扰青青的心。
    有前车之鉴在,他卫长意就是一刀捅死自己也不会让小夫人说出和离的话来。不然,日后成为聂侯爷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生不如死。
    暂时,两人之间维持了诡异的平静。不仅因为聂衡之还因为莫青青。
    说够了没有?你家夫人正等着你回去,赶紧滚。平静之外,不请自来的人已经忍不住了,语气暴躁地赶走卫长意,全然忘了卫长意是他自己一方的势力。
    第六十三章
    季初和卫长意二人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 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卫长意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原样,脸上带笑,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拱拱手转身离去。
    季初可以听到他温柔地喊青青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猫叫和两人的脚步声。
    人已经走了,她认真地想着这些时日卫长意对莫青青的态度,漫无目的地猜测卫长意这等攻心的高手, 青青面对他绝对不是对手, 可能数日前的情绪变化早就被卫长意看在了眼中。
    卫长意口中在劝慰她和聂衡之, 话外之意也在说他自己和莫青青两人。
    不是本侯的意思, 你不要多想。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硬邦邦的声音夹着冰渣子在她耳边响起。
    聂衡之还在这里。季初回过神,抬了眸子看他, 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方才长意所言和侯爷无关,侯爷不用解释, 我不会误会侯爷的意思。
    她想, 聂衡之无论是前辈子还是这辈子本性都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她答应沈听松求娶之前,他可能还会执着于她不放手,可眼下无论是否早有预谋, 她放走了沈听松, 只凭这一点聂衡之就不会丢了脸面和身份,继续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季初下意识逃避了夜里他将脸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被角的举动, 也刻意遗忘了他白日黏人的目光。她更忽略了, 清醒耀眼的聂衡之是骄傲的无疑, 可眼下的他心中有一块已经根深蒂固的心病
    京中的使者不日就会到达潞州城, 为了试探我的伤势真假,他们可能会带着太医。我身上的伤自然是真的,可失魂症绝对不能被诊断出来,我已经找好了数位大夫,这几日便会替我医治,你在一旁协助。若是失魂的症状消失了,我就当你将功赎罪,放你离开。至于你是继续留在潞州城的画馆里面,还是到江南去寻你那位身份尊贵的未婚夫,随你。聂衡之冷冷道,意外地对着季初将用意说的清清楚楚。
    话里话外,他都没提起卫长意的那一层意思。
    闻言,季初顿了顿,正色看他。他穿着一件墨蓝色的锦袍,黑色鎏金的腰绶松松地系着,头上并未束冠,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遮住了他额头的伤疤,但没有挡住他冷淡的凤眸。
    眼前的男子再正常不过了,和季初从来记忆中的定国公世子相比,不过是冷淡了些消瘦了些。
    侯爷的话我明白了,您看给您治疗失魂症要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她不去想那个眸中含泪的男子,平静地开口询问。
    聂衡之幽深的眼底闪过了什么,漠然地又耷拉了眼皮,今日就开始,大夫已经同我说过了大致的治疗方法,今夜我不会再用药,那个蠢货会出现。你先问问他,为何会去寻你,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用药?他口中的药丸?吃了它就不会再出现他?季初的一颗心像是被虫子咬了一般,刺痛了一下,马上脸上浮现出微笑,今夜么?好,就按照侯爷说的,就今夜。
    她几日里看过聂衡之多次服用暗红色的药丸,吃下一粒便会头痛上许久,原来,原来是因为失魂症啊。
    她应下,聂衡之薄唇翕动了一下,极为缓慢地回到后院去。
    他一转身,看到他慢上许多的动作,季初才恍然他背上的伤还没有好,迟疑了一瞬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锦袍单薄,聂衡之感受到那等柔若无骨的轻柔触感,浑身一僵,手臂紧绷着,像是蕴含了无限的力量蓄势待发。
    他喉结滚动,眼睑下垂扫着青石铺就的地面,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走到了门口的时候,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卫长意和他夫人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卫家比原先的定国公府复杂多了,他那些妾室是必须要收下的。
    说到卫长意和莫青青,季初立刻开口,是怎样的复杂呢?又是为何用上必须两字呢?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嘲,她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解释,侯爷,我明白男子和女子有时候在乎的事情不同。可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和坦诚,长意若真的想要对青青好,就该将一切的缘由告诉她,不该让她被蒙在鼓里兀自伤心。一个人从满怀希望到心灰意冷其实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就像从前她和聂衡之两人一样。但凡她父亲的事情他可以向她透露一句,但凡白氏的设计他能向自己坦诚,他们未必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卫长意不言,莫青青一人苦苦猜测,再这样下去可能也会如同他们二人一样。原本粉嫩圆润的小姑娘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而今也起了和离的心思
    她的话听在聂衡之的耳中,像是一盆冷水,也像是一道惊雷。因为他也听明白了,女子借着卫长意和他夫人也在说他们二人。
    他呼吸急了一瞬,快步走到长塌上歇下,卫长意不让她知道有时也是为了她好。你也该知道卫家是一个枝繁叶茂错综复杂的大家族。
    定国公府中,李氏虽然包藏祸心但能笼络住他父亲的心,定国公府的后宅除了一两个妾室算得上风平浪静,可卫家却不然。卫长意的父亲天生就有一种风流的特质,招惹了数不尽的女子,正妻平妻贵妾姨娘通房一个不拉,偏偏因为他温柔滥情,这些女子的身份都不低。
    比如那位平妻,就是宗室里面的一位县主,死活要嫁给卫长意的父亲,而卫长意的父亲已经娶了他母亲做正妻。卫长意的外祖父又是朝中的三品大员不能轻易得罪,所以卫长意出生的时候才是嫡子。
    那位县主闹了一通后只做了平妻,心怀不甘后多方纠缠卫长意的父亲,率先生下了卫长意的两位兄长,而卫长意的母亲身为正室却只有卫长意一个儿子。
    卫家有一个伯爵的爵位,如今在卫长意的大伯身上,偏偏他大伯无子,想要过继弟弟的儿子做世子继承爵位。卫长意的母亲忧愤交加之下,就将他过继了出去,拼着母子亲情不要也要他继承卫家,将来有一日好将身上受过的气还回去!
    聂衡之平铺直叙地将卫家的隐秘说给她听,不出意外惹来了季初的惊呼。
    所以,眼下长意的父母只是他的伯父伯母?他真正的父母是卫二爷和卫二夫人?季初因为太过惊讶,杏眼瞪得圆圆的,水灵灵地看向歪在榻上的男子。
    颇有些顾不得,这长塌是她夜里休息的地方。
    不错。聂衡之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她这般可爱的模样了,多看了两眼才收回,又继续说下去,语气低了许多,这件事情整个平京城知道的人都不太多,长意他从小~便困在家庭之间,不知如何抉择。
    他说到这里,季初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卫长意风流的名声从何而来。他有两层父母,一位祖母,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如夫人盯着,婚事复杂的程度可想而知。怪不得他与聂衡之同龄,却在二十三岁才娶了十六岁的莫青青,那时候她与聂衡之都已经成婚快两年了。
    长辈赐,不能辞。卫长意的那些妾室大多因长辈而来,当初娶莫家女若不是本侯帮忙,他还要蹉跎两年。聂衡之说完,状似无意地又瞄了她一眼。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他让青青消瘦的理由。季初虽然同情卫长意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面,可她更不想青青伤心,低声抱怨了一句,知道家族关系复杂,还去求娶青青,娶回来以后又自以为是地将一切的阴暗之处掩藏起来,这和骗婚有什么区别。
    她小声地吐槽,口中的话若是卫长意听到,肯定会吐血。
    家庭关系复杂一些罢了,这怎么就是骗婚了?
    总之。我今日说这些是想和你说卫长意的事你莫要插手,这些你和莫家女说了也无妨。聂衡之的目光没有离过季初的脸和神情,看她经历了愕然、迷惑再到淡定从容之后,才轻哼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此事我会告知莫青青,她有权知道。季初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觉得太过于复杂的家庭不适合莫青青那样可爱单纯的女子。
    她若执意和离,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聂衡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淡淡哼了一声继而阖上了眼睛,不再言语。若不是她那一句坦诚和信任,他不会将卫长意的家事说与她听。
    现在还是不折不扣的青~天白日,聂衡之并不困,却在嗅到了熟悉的香气后,不到半刻钟的时候就真的沉入到了梦乡。
    榻上的男子盖着她夜里用的薄被,枕着她的枕头,呼吸慢慢平稳,季初从卫长意的事情中脱离,就发现他睡的沉了。
    她微微一怔,定定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许久,白皙的面皮上闪过一抹茫然。从今日卫长意的事情上能看出,聂衡之其实是真的变了一些
    枯坐了大半个时辰,季初悄悄地动了身体想离开,却不想一只大手无比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凤眸再度睁开,季初半是愕然半是惊喜地发现,那个喜欢哭泣却很好讲话的他回来了。
    第六十四章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存在了?榻上的男子抓着她的手腕, 抽了抽鼻子,只一瞬间眼眶就红了,泫然若泣, 看上去很可怜。
    季初僵硬地看了看从轩窗透进来的点点日光, 其实有些讶然,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聂衡之的心病又加重了?所以他迫切地想要治好。
    因为继续下去, 可能那药丸也挡不住他的出现。
    我好想你, 这里都是你的气味, 香香的很好闻。见她沉默不语, 男子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拽过她的手腕,很依恋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悄悄蹭了一下。
    丝滑软嫩的触感, 让他舍不得松开,而季初因为他的动作, 不可避免地整个人离他的距离更小了些。
    季初这几日没有戴那只通透的白玉手镯, 而是换了一只手指宽的素金手镯,黄澄澄的颜色很耀眼,往手臂滑落的时候也很沉,卡在小臂中间不上不下的好似季初如今的处境。
    那些红色的药丸吃了是不是很难受?她压低了声音, 轻声问他, 手腕还任他抓着。
    是,好难受, 难受地头要炸开了, 我出不来, 也好疼。见她没有排斥, 聂衡之小心翼翼地又蹭了一下,说到头痛的时候眼中含了一泡泪水,水汪汪的。
    那现在头还疼吗?季初唇齿一开一合,语气轻柔地问他,柔的像是春日的温水。
    聂衡之抿抿唇,重重嗯了一声,疼,好疼,方才就疼了。你和卫长意说话,你不想给我机会,我都听到了。他委屈地不行,明明那个野男人都打跑了,根本也不会再回潞州城了,他可是愿意留在潞州城的,凭什么就不给他机会呢?
    她张了张唇,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见到那双湿漉漉的凤眼终究什么都未说,而是叹了一口气,将另外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地为他梳理有些凌乱的长发。
    季初的手法是特意钻研过的,拂过他头上的穴位,力道不轻不重,很舒适。许是头痛也因此缓解,聂衡之满足地喟叹,哼了一声后大胆伸出了手臂,环住了季初的腰,将头彻底埋在她怀中。
    季初浑身一僵,就听到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含糊地有些像是在撒娇,季初,就让我抱一抱吧,抱一抱就不疼了,好想抱抱你。可能以后就没法抱了。
    闻言,季初顿了一下,没有吭声,只一只手还在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发尾往下。
    房中归于了静谧,兴冲冲进来禀报的双青笑容凝固在脸上,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娘子作的画全都卖出去了!她想告诉娘子这个好消息,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而且照眼下的情况,娘子是真的要原谅侯爷了吗?双青用手挠了挠头发,有些迷惑。
    不过转而一想,管是侯爷还是沈郎君呢?总之只要娘子开心就好,反正没有他们娘子守着画馆也不见不高兴。
    她都不想嫁人,嫁人多麻烦啊。
    毛毛躁躁地成何体统,就算离了定国公府,为人奴婢的规矩也不能忘。主子的房间也是你能闯进去的?双青若有所思地想着,迎面就撞上了阴阳怪气的仲总管,被他毫不客气地骂了一顿。
    双青看了看他黑沉沉的脸色,不屑地撇撇嘴,这个人就像是别人欠他几百两的样子似的,总没个好脸色。
    她的主子只是娘子,哪里轮得到他教训,不知仲总管何时回定国公府呀?婢女暗戳戳地想让他们都赶紧离开潞州,也有些小聪明的在试探娘子何时可以回到自己的宅子。
    仲北凉凉地睨了因为夫人的纵容胆大包天的婢女一眼,嗤了声,潞州城是个养伤的好地方,除非侯爷完完全全地康复,否则就是过上几十年,我们也不会回平京城。
    几十年?双青闻言,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原原本本地将话记下,准备寻个时机告诉娘子。
    侯爷难道就不娶妻了吗?娘子,娘子的名声都坏了。双青大着胆子开口询问,有些不忿。她有时会按照娘子的吩咐到堂老爷的府上,告诉他们不要担心,有一次人在外面,听到了堂老爷和堂夫人的交谈,言语之间提到娘子不明不白地住在别馆,引来了潞州城许多闲话,又提到那个许了亲去向不明的沈郎君,话中满是担忧和愁苦。
    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过问主子们的事情,守好你的规矩。仲北比她更生气,前些日子侯爷遣散了那些送来的女子,明摆着要耗在夫人一个人身上了!可夫人她心硬如铁,心有所属,为了别的男子狠心让侯爷受伤
    侯爷娶不了妻,夫人她坏了名声,也挺好。
    不过,名声?仲北眸光一动,看向傻子一般的婢女,伸手将她拽到一旁,和颜悦色地开口,告诉我,如今潞州城都传些什么?
    双青虽浑身发毛,可还是愤愤不平地将那些流言说了一遍,什么娘子和离后又后悔了,急着攀上定北侯,什么娘子吃醋妒忌用计让侯爷将其他女子都给送走了,还有污蔑娘子水性杨花的,府中住着一个施指挥,又恬不知耻地住到了定北侯的地方,听说外面还有一个相好的书生
    天下由古至今,苛责女子总是要比男子过分,起码双青就从未听到过外面人对定北侯的指责。
    你能为自己的主子着想,也不失为一个忠仆。仲北眼睛闪了闪,心中一个想法成了形,低头看向婢女的时候,更加的和颜悦色,这样,流言一事我会私下派人为季娘子解决,这事你就当忘了,不要在季娘子的面前提起,以免她伤心。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和离后我和前夫都重生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怂怂的小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怂怂的小包并收藏和离后我和前夫都重生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