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去了堂伯父家中,送了布料后没想到还多了一个意外之喜,衡表兄同沈听松再次一起上门了。
    季初看着几日不见的清隽男子不由多看了两眼,她自那日自己寻过沈听松一次后便没有再去见他,不比上辈子比邻而居,这辈子一个在南城一个在东城,若不是刻意上门极难遇见。
    沈兄,我还有事和姑父说,你先在这小花园赏会儿风景吧。衡公远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脚步匆匆像是被人追赶着离开了。
    不算大的小花园里面瞬时只留下季初和沈听松二人。
    听闻季家有喜事,衡兄便拉着我来上门恭贺,不想遇到阿初。沈听松神色极为坦然,仿佛不觉得衡公远离开前的演技十分地拙劣。
    究竟是衡公远上门寻他还是他故意引着衡公远到此,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季初也不戳穿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声音清脆,的确是有喜事,你们来的时机正好。昨日兄长得到调令,过了年节就要留在潞州城做推官了。
    是么?那倒真是合了阿初的心意。沈听松坐在石凳上面,瞥见女子眼中的松快心下一动,目光在她格外明艳的脸庞和装扮上多停留了一瞬。
    闻言,季初眸光微动,轻快地坐在他面前,声音压低了些,如此,胡家人也不敢乱来了,之前我一直担心他们会在今年的征丁上动手脚。三年一征丁,不知各族又有多少郎君要受苦了。
    她下意识地对沈听松毫无保留,一路从平京城到潞州城,见识了许多不平之事,也不知潞州城还能太平多久。上一次父亲在的时候,族中征丁去了还算比较轻松的地方,纵使如此他们归来的时候也去了半条命。这次,有可能上战场,还不知有多么凶险。
    天下兴亡,总是如此。坐在她对面的男子闻言神色却无多大变化,他能动用江南的势力帮季初的堂兄调任到潞州,却对这天下事只能袖手旁观。
    否则,表面的平衡被打破,要么他死要么生起战乱。
    也是。季初点点头,看着他脸上的意兴阑珊,弯起了唇角,再过两日便是元宵节了,潞州城中会有花灯展出。据说若是猜中了聚贤楼东家的灯谜,就能拿走他们那里最漂亮的一盏花灯。
    季初的目光跃跃欲试,上辈子她和沈听松居住在南城的市井,两人曾在花灯节那日一同游玩,沈听松似乎看出了她对花灯的喜欢,老神在在地猜谜赢走了一盏转手送给了她。季初很少收到他人的礼物,很稀罕地摆在了房中,欢喜了许多时日。
    她的眼中似乎含了千言万语,沈听松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玉扳指,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清幽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脸,你若喜欢,我便拿了送你。
    季初眯着眼睛笑了,弯弯的像是两泓清泉,即便是又过了一世,沈听松对她还是这般的好。
    好。
    一家欢喜一家愁,同季家的欢呼雀跃相比,胡家却像是陷入了重重乌云之中。
    先是胡夫人惹怒了定北侯,再是胡家五郎不堪身死,再接着他们一直记恨的季家突然走起运了,得了推官的职位。
    这叫胡家人这个年节怎么开心地起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们便派了人也就是胡夫人方氏上门拜见外甥女吕清霓。
    外甥女到了定北侯的身边,少说也是一个宠妾,日后说不定还会一步登天做侯夫人。
    胡家想借着外甥女的枕头风探探定北侯的意思,究竟是不是胡夫人惹怒他,故而才对胡五郎不留情面,如今气可消了?毕竟死了胡五郎还有胡家那么多人,他们不敢冒险。
    胡夫人很顺利地见到了外甥女,然而让她有些失望的是外甥女似乎还没有得到侯爷的召幸,居然和那么多的女子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侯爷他白日不准我们靠近他住的地方,若是离得近了些就会被金吾卫驱赶,什么脸面都不给。夜里他倒是经过这院子几次,待不上一刻钟就立刻回去,根本不让女子近身,舅母,我至今还只见过侯爷一次呢。吕清霓不住地抱怨,她本来就心高气傲,如今被晾在一旁焦躁的情绪已经快要爆发了!
    不如,稍稍使些手段?胡夫人死了儿子心中压着怨恨,比外甥女还要急切。
    吕清霓眼睛一亮,胡夫人咬牙附到她耳边低语。
    第五十二章
    如侯爷所料, 我们暗中守了南城几日,发现其外松内紧。那人身边虽然只有几个仆人,但都极为警惕, 而且身手不错。别馆中, 聂衡之的近卫低声向他禀报,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事实上,如今别馆中敢直视聂衡之的人寥寥无几。
    虽是阳光明媚的白日, 聂衡之的眼底却带着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阴霾, 森戾可怖, 比起年前, 他脸颊消瘦了不少,眉骨显得愈发高耸锋利。
    看来,本侯还真是小瞧了这位沈公子。他嗤笑一声, 而后眼神更加冰冷。
    侯爷, 已经查清潞州城原本那位推官走的是江南的官路,据闻是江南节度使穆庆元亲口要去的。
    属下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传信给施岐让他深入调查沈家。仲北到现在为止还处在惊讶之中, 本来侯爷只是简单地派了人到江南调查沈听松的底细, 刚得到他是沈家旁支一个庶子的消息,夫人就答应了求娶。
    侯爷用石刑处死了胡家五郎,当然也不会放过区区一个商人的庶子。然而,他们没想到只一个商人庶子, 住在闹中取静的南城, 暗中居然有那么多人相护。
    于是,侯爷将施岐打发去了江南, 查的不仅是沈听松, 还有江南的沈氏一族。
    施岐的消息还未传来, 潞州城的推官突然高升去了江南, 留下的位置被季家人,也就是夫人的堂兄得了。
    江南,夫人,潞州,这么多巧合结合在一起,便是仲北都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夫人看中的沈公子应该不只单单是一个小商户的庶子,他居然能暗中驶动江南的官场!
    除此之外,他身边区区几个仆人能守的一处院子滴水不漏,抵过金吾卫的窥探
    继续牢牢盯着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本侯要知道的清清楚楚。聂衡之的面色冷硬,语气并未变化。
    底下人颔首应是,有序退下。
    侯爷,三爷还在外面等着您。近卫退下后,仲北悄悄瞥了一眼外间的一个身影,低声开口。
    定国公府随着聂锦之流放,定国公被贬为平民而烟消云散,可接下来定北侯府在平京城取而代之。
    聂茂之还算是幸运的,审时度势在兄长和父亲之间选对了人,所以在定国公府变成定北侯府后他还是妥妥的富贵主子,府中的三爷。
    然而,聂衡之打败了戎族后却未回京,眼看年节在潞州城过,之后好像也没有回去的意思,聂茂之敏锐地察觉到京中的风向不对,一过了除夕快马加鞭投奔长兄来了。
    他今日才到达潞州城,本来想让长兄为他接风洗尘,可在感受到别馆中怪异的气氛看到那一群莺莺燕燕后,他老老实实地龟缩起来了,坐在外间即便长兄没有见他的意思也不敢吭声。
    让他进来。
    长兄的声音比在定国公府的时候还要冷,聂茂之支楞着耳朵听见当即毕恭毕敬地进来行礼。不等聂衡之开口,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兄长,临走之前卫卿丞有一封书信托我交给您。这一份是李家人的。
    李家,指的是聂衡之的外家,定国公府出事后一言不发的李家,在聂衡之得封定北侯后仿佛才意识到他们的亲近关系,口口声声聂衡之是他们的好外甥。
    李氏的死还未被揭露出来,李家只以为聂衡之是和李氏离了心,尘埃落定后有意跟聂衡之修补关系,所以在得知聂衡之未曾回去平京城后冒着聂茂之的鄙弃,送来了书信。
    然而,聂衡之却仿佛只听到了聂茂之的第一句话,他接过卫长意的书信打开,对另一封视若无睹。
    闻弦歌知雅意,聂茂之受了李家一肚子的气,再加上从小被李氏的忽视,见此,咧了咧嘴顺手将信扔到了一旁。
    狗屁的修补关系,当他不知道李家是得知了兄长和离,千方百计想将自家的女儿塞给兄长做侯夫人啊。
    一目三行扫完了卫长意的废话,聂衡之眸光闪了闪,起了杀心。
    当然这杀心不是冲着卫长意也不是冲着聂茂之的。
    不过,感知敏锐的聂茂之直接抖了抖身子,咽咽口水,长兄貌似是真的不太对劲。他瞥了一眼房中袅袅升腾的燃香,动了动鼻子,不敢开口自己闻到了挡不住的血腥气。
    兄长,我一路舟车劳顿,不知在何处休息。聂茂之更不敢问为何别馆里面那么多浓妆艳抹的女子,浑身的脂粉味熏的他极为不适。
    随你。聂衡之语气不耐,挥手让他滚蛋。
    聂茂之如逢大赦,连忙走出诡异的房间。他猜想卫长意的书信上应该写了如今平京城的局势,朝中似乎有意朝北地节度使戴绍用兵,而且宁王爷的呼声最高。至于李家的书信扔了就扔了,他才不管里面写了什么。
    晚上,聂茂之自作主张地选了一处离聂衡之的住所不远不近的院子住下,他有意向府中下人打听季家的消息,可刚提了一句下人就变了脸色讷讷不语。他这才反应过来,长兄的变化似乎和他那位温柔的长嫂有关。
    莫不是长嫂回了老家另嫁他人了?否则长兄怎么会同意那么多女子住在这里,长兄应该知道长嫂最厌恶乱七八糟的通房妾室。
    不得不说,聂茂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猜到了一分真相。
    因为这一个猜测,晚上他入寝的时候极为不踏实,翻来覆去好久才阖上眼皮,可才进入意识朦胧的梦乡突然被一声女子的尖叫声惊醒
    ***
    季初约好了元宵节与沈听松一同游玩赏花灯,脸上的笑容直到了夜里入寝的时候也没有消散。萦绕在心头的烦心事因为堂兄被调回潞州城迎刃而解,底下人收集吕通判的罪证也有了一分端倪,她沐浴后换了新制的小衣,美滋滋地用布巾绞着湿发。
    她和沈听松之间的感情也有了进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只剩下几年后潞州城城破一事。
    对了,施岐到江南那里不知被派去做什么了,走了七八日了,还未有一丝消息传来。
    头发绞的半干,季初迈步朝床榻走去,下一刻蹙眉停下了脚步。
    房中,好似多了一股血腥气
    第五十三章
    房中的血腥气从何而来?季初一头雾水, 怀疑是自己闻错了气味,可是下一秒她的怀疑就彻底烟消云散。
    因为,她房中的地板上赫然印上了鲜艳的血迹, 一直从窗户处蔓延到她的床榻。
    房中要么是进贼了要么是季初的手心冒出了黏腻的冷汗, 她放轻了呼吸声慢慢地掀开了床帐,除了一床锦被空无一物。
    季初心口一松,转头来对着一路的血迹又发起了呆, 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难道真的进贼了?
    不再迟疑, 她开口唤了双青过来, 双青看到血迹也是狠狠吓了一跳,骇的嘴唇都白了。她比季初的想象力要丰富,哆哆嗦嗦地开口, 娘子, 莫不是闹鬼了吧?
    房中明显除了她和娘子两个再无他人,窗户的铁销好好的, 门口处她一直守着根本就没人进来, 凭空冒出的血迹除了恶鬼还会有谁!
    季初闻言,无奈地摇摇头,若有恶鬼,那她这等重活了一世的人又算什么。先将这些血迹清理了, 双青, 暂且不要声张以防引起恐慌来。
    双青去打水,她就去寻些布巾, 然而刚绕到床侧的箱子旁边, 季初顿住了脚步。
    娘子, 水打来了, 您快休息吧,奴婢一个人擦洗就好了。不过奴婢还是觉得您应该换个房间,明天最好请一位道长过来看看,万一,万一真是恶鬼呢!身后传来双青絮絮叨叨的声音,她还不放弃屋中出现了恶鬼的想法,还怂恿着季初去寻道长驱鬼。
    脚步声越来越近,季初猛然回过头来。
    双青,这里我来清理,你出去休息。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双青一愣使劲摇了摇头,耳珠叮当叮当地晃,她是娘子的婢女,怎么能让娘子自己动手,那成什么样子了,虽然她真的很害怕有鬼
    你八字太轻,可能会冲撞。我身上有母亲从前在镇国寺求的平安符,一点都不怕,恶鬼即便见了我也要跑地远远的。季初一本正经,让婢女立刻出去。
    双青因为她的话一愣一愣的,但娘子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她磨磨蹭蹭地离开了,最后还不放心地往后看一眼,娘子,若是有事您可一点要喊奴婢!千万要!
    季初点点头,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一刻在双青的眼中,她仿佛是一位临危不乱的世外高人,姿态高绝。
    人一离开,季初立刻卸下了劲儿,看向缩在箱子后面用衣服将自己死死埋住的一大团,悄悄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上面戳了戳,戳出一个小坑,蜷缩的一大团立刻颤了颤,却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大致知道眼下这个一大团是神智不清楚的那个聂衡之,季初一点也不害怕,甚至也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
    相反,她还挺想见到他,因为有些事情她只有从他这里才能知道。
    聂侯爷,我知道是你,快些出来。季初低语,想到地上的血迹,微微蹙眉,能在潞州城伤害聂衡之的人会是谁?
    然而,埋在衣服里面的身影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季初放弃了猜测,放缓了语气又喊了一遍,你身上流血了,你看都染红了我房中的地板,你出来,我帮你包扎处理伤口。
    季初并没有铁石心肠到看他一直流血不搭理的地步,当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要他露出真容并且承她一次人情,她好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埋在衣服里面的人依旧不为所动,季初又用手指戳戳他没有反应。
    难不成是昏过去了?毕竟流了那么多的血!季初想到这里眸光一急,伸手将盖在他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取下来。
    这次总算有动静了,他奋力挣扎着不让季初将衣服拿走,又忍不住发出小声呜咽的声音,你说,你不想,不想见到我。以后都不会再和我见面!
    所以他就暗中跑到她这里来又不让她发现?在她可能察觉后又用衣服将自己埋起来?季初气笑了,冷白的小脸绷着,不过语气还是很温和,你身上有伤口,染到衣服上面,不好。
    她新制的云锦裙还有不少珍贵的布料,染上了血渍,就再不能穿了。
    这是我的衣袍,我知道是我的。他继续呜咽,瓮声瓮气地就是不露脸。
    闻言,季初定睛一看,果然覆在他身上的那件是曾经耗费她一个月功夫的红黑色鎏金长袍,静静开口,衣袍是我做的,也不再是你的,我正打算送给别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呜咽声大了一些,委屈断续的哭声涌入季初的耳中,绵延不绝。
    聂衡之埋在衣服里面哭的昏天暗地,上下不接下气,他还记得以前的季初有多么爱他,她亲手为他制衣衫,在他生病不舒服的时候服侍他换衣服,哄着他用药,可是现在她不仅要另嫁他人,连他的衣服也要扔掉送给别人。
    他好想她,想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贪婪地渴求,可他不能见她。那个疯子为了不让他来找她,用锁链锁住自己,还放了好多散发着脂粉味的女子,让他找不到季初在哪里让他迷失方向。
    他好不容易挣脱开了锁链后又只能像个游魂在府中游荡,他寻不到属于季初的一丝丝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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