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的眼睛又开始疼,疼痛从骨髓缝里蔓延,缠绕,好像是眼睛在疼,好像又不是。房子四面的墙壁黑压压地向他包围而来,挑起争端的分明是他,溃不成军的也是他,杨青捂着眼睛粗暴地打断,我说了,不要叫殿下,我不是殿下。
    岑微雨悬空的手对着杨青的影子抓了抓,凝滞几秒,收回,无力地垂放在身侧。
    疼痛消减,杨青喘了口气,把围巾挂在门后的挂钉上,走吧,去吃火锅。
    天色安辰,像是又要下雪,杨青拎着把伞,打算快去快回。
    他和并肩走在雪地上,为了避免早上发生的滑倒窘境,杨青把伞当成拐杖,走得极其小心。
    倒霉地事一件接着一件,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却发现唯一一家火锅店歇业了。
    写着歇业原因的a4纸贴在透明玻璃上,原因是店主妻子要生了,火锅店提前放假,年后营业。
    岑微雨站在他身边说:既然没开门,那算了,我们之间不差一顿火锅。
    杨青听得浑身别扭,分明是善解人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说着就像自己欠了他
    他吸了口冷气,含在嘴里慢慢吐出来:走,去菜市场,火锅店关门不影响,回家我做给你吃才叫心意。
    两人倒腾着去菜市场,买了整整两袋菜,又去超市买了火锅底料和电磁炉,结账的时候杨青看了眼超市里挂着的时钟,十二点十五分。
    岑微雨帮忙拿东西,忽然指着透明柜台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烟对老板说道:麻烦拿一包烟。
    一起结账,请客请到底,杨青很豪爽地一起给钱。
    走出超市,他拿眼不动声色地乜岑微雨夹着烟在手里把玩的动作,他玩烟像玩笔,放在手背上用指节推着往前送,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但明显能看出他不会抽烟。
    收回视线,杨青淡淡道:不会抽就别糟蹋东西。
    岑微雨玩烟的手一顿,没有接话。
    由于东西太多,杨青叫了辆三轮车,上车把东西放在脚边,岑微雨跟着上车,坐在他对面。
    杨青甩了甩被勒红的手,看着满满当当的三个口袋,若有所思道:够吃两顿了。
    地上有积雪,三轮车行驶不快,杨青很享受慢摇的幅度,放松,惬意。
    突然,隔壁座位上的人照本宣科的话传入他的耳朵。
    抽烟对于呼吸系统影响最大,可以引起慢性咳嗽,咳痰,肺气肿等,含有的毒素属于一类抗癌药物,容易引起肺癌。
    杨青把视线投向岑微雨,看傻逼一样看他。
    岑微雨一手拿着烟盒,一手拿着新款智能手机,蹙着眉照着百度百科念。注意杨青的视线,他指着烟盒,吸烟有害健康。
    杨青哭笑不得,哪还能不明白,岑微雨准是看见了他房间里的烟头,拐着弯地劝谏。
    我不怎么抽烟,他嗤笑道:拐弯抹角不像你。
    岑微雨攥着烟盒,低声道:你不喜欢。
    这话没头没脑,杨青却听懂了你不喜欢强势,你不喜欢被人掌握生活,所以我不会再做了。
    是对未来的保证,也是对过去的忏悔。
    杨青呼吸一窒,他在摇晃的三轮车里弯腰站起,上半身向岑微雨凑去,在岑微雨温润急促的呼吸声里,勾手抽出烟盒,利落坐回座位,剥开烟盒,弹出支香烟咬在嘴里,含糊道:我不喜欢你呢?
    岑微雨豁然抬头,眼里黑沉沉的一片,他手掌平放在膝盖上,虚虚扣着,声音听起来很执拗,不能不喜欢。
    杨青哼了声没说话,把香烟从左边推到右边,烦躁地咬烟屁股。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到家了。
    杨青拎着东西走向厨房,毫不客气地把连体婴一样的岑微雨轰出去,冷酷道: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去楼上看奶奶醒没醒。
    岑微雨很听话地走了。
    把东西清洗干净,分门别类地放好。杨青给电磁炉通上电,拆开火锅底料。火锅底料里附带了做火锅的说明书,堪称是笨蛋指导,哪怕是厨房杀手,只要按照说明书一步一步来,美味火锅不在话下。
    先把火锅底料潮热,再
    杨青神情严肃,整整半小时全程没有离开厨房,终于红彤彤的火锅汤卷着食材咕嘟咕嘟地冒泡,辛辣的香味在冬日里格外诱人。
    杨青把电磁炉端上二楼客厅,又跑了一趟把食材和三副碗筷带上来。
    刚摆好碗,岑微雨牵着穿戴整齐的张元英走进客厅。张元英显然有糊涂了,她看杨青的眼神充满闪躲,勾着岑微雨的小指藏在他身后。
    岑微雨向杨青递来安抚的眼神,杨青攥着碗,柔声道:奶奶来吃饭。
    张元英爱吃辣,在岑微雨的带领下挨着他坐上餐桌,一门心思盯着火锅看。
    老年人不能多吃辣,估摸着吃了八分饱,岑微雨便在杨青的眼神示意下,哄着老人去休息了。
    过了会儿,岑微雨回到客厅,发现杨青没动筷子,正两眼无神地盯着火锅泡发呆。
    就连岑微雨挨着他坐下,他也一无所觉。岑微雨夹了块肥牛卷放在杨青碗里,安慰道: 她是记得你的。
    火锅泡炸了,滚烫的热油渐了两滴在杨青的手背上,他随手抹去,皮肤上留下了两点殷红,像蜡烛流的泪。
    早上,她和你说了些什么?杨青问。
    岑微雨给他夹肉的手顿了下,奶奶说,让我来照顾小青。
    杨青眼珠子转向岑微雨,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
    岑微雨认真道:我需要。
    杨青笑道:朋友间会说这些?
    吃完火锅,菜和肉果然和杨青预料的一样剩下不少,乐观估计还要吃一天。
    他边收拾碗筷边对岑微雨说,教授还不走,要我送您吗?
    岑微雨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杨青盯着他坐过的仍然带有余温的椅子,撒气地重重扣碗。
    这就走了?
    晚上七点,天黑透了。酝酿了一下午的大雪姗姗来迟,杨青把暴露在室外的水管用胶带缠上,仔细地锁好门窗,给张元英房间里填上炭火,在九点钟哆哆嗦嗦地上了床。
    大风从林间巷间穿过,发出呼呼的响声,大雪簌簌落下,听着声音杨青能想象出雪花在房顶堆叠的画面,他很担心房子会不会倒塌在风雪中。
    这想象让他迟迟未能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在风声和雪声中他听见了第三种声音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门外的人似乎怕吵醒他,但更怕被他忽视,几经煎熬下才敲出这种类似小狗呜咽的敲门声。
    杨青披着外衣起身,在出被子的一瞬间他立马对自己去看看的决定感到后悔。
    操,他咬牙低骂,抱着胳膊走到门边,拉开条门缝往外看。
    外面的人不出意外是岑微雨,天色太黑杨青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不妨碍他下结论,除了这傻逼,还会有谁顶着大雪来敲门?
    杨青没好气道:院子铁门钥匙哪来的?
    岑微雨被冻得久了,声音里掺着风雨的湿冷,房东给的。
    操,杨青说了句脏话,接着道:夜闯空门,冻死我不负责。
    门外没动静了,只剩下风雪呼啸。
    杨青往外看了看,还是看不清,他心里泛起了嘀咕,不会真冻死了吧?
    他慢腾腾地拉开门,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一道漆黑高大的影子向他倒来。杨青被撞了个满怀,胸口钝钝的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勉强稳住,还不等他开口骂人,岑微雨把下巴杵在他肩膀上,两条长手环着他的腰,抢先开口道:殿下,我好冷。吐出的气像冰渣子,杨青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板着脸,别叫我殿下。
    岑微雨想是被冻傻了脑子,手上越抱越紧,嘴里嘀咕着耍赖,你是你就是
    杨青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没好气地骂:傻逼。
    岑微雨小声地说,我好冷。
    房间门大开,冷风一股股往室内肆虐,仅片刻工夫,房间里就冷得像冰窖。
    杨青翻了个白眼,不能才怪。
    他用力拧岑微雨的手背想让他松手,放开,我去关门。
    岑微雨不依不饶,不放,你想把我一起赶出去。
    力量差距实在太大,杨青推不开,怒道:我不赶傻逼出去。
    岑微雨顺着杆子往上爬,我是傻逼。
    杨青彻底无语,他没想到岑微雨现在能这么不要脸。没办法,他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像袋鼠带宝宝一样,带着岑微雨去关门。
    关上门,实在把他折腾地不轻,他搡了把岑微雨,有气无力道:我要睡觉。
    岑微雨贴着他倒在床上,压在杨青身上拉来被子把两人严丝合缝地盖住。
    杨青叹了口气,问他:这是做什么,耍无赖吗?
    岑微雨抱得更紧,呼吸声急促,闷道:我没办法,哪怕我去死你也不会回头,我没办法。
    杨青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他抬手想摸摸岑微雨的头,手却僵在半空,所以你的办法就是耍无赖,谁说要当朋友的?
    岑微雨又不说话了。
    杨青问道:第一次,在摩天轮为什么说谎?
    岑微雨手臂撑高,和他四目相对,我想你恨我,不要去恨自己。雍朝的灭亡是因为亓官微的背叛,该下无间炼狱的人是亓官微。我希望你恨我,我情愿你恨我。
    杨青看见了头顶隐藏着黑暗猛兽的天花板,那里像黑色的湖面,湖面的涟漪里是一棵枣树,两个人,青阳碧在树下哭泣,亓官微默默无声地守望。
    他把视线移到岑微雨脸上,用手摩挲他和前世一般无二的面容,我是胆小鬼。
    岑微雨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你是殿下。
    杨青低低的笑,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唤殿下吗?他的手慢慢盖到岑微雨的眼睛上,长而湿润的眼睫毛扫在掌心,湿湿痒痒的。
    他自问自答,每次你唤我殿下,我都会心软。
    岑微雨干燥的嘴唇印上杨青的额头,哽咽道:殿下,我的殿下。
    杨青亲拍他的背,哄道:睡吧。
    我真是无可救药的胆小鬼,杨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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