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时分响起应景的悲情音乐,天气也说变就变,哐当下起瓢泼大雨。
    雨水把女主浇成落汤鸡,配合男主无情离去的背影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人心易变,我反复咂摸这四个字,越品越有味儿。
    正如男主发达之后轻而易举地抛弃自己发妻,仿佛丢掉一件不值一提的累赘。亓官微也能为了权利和地位,背弃共同追求的理想乡。
    我盯着电视机出神,不知不觉间我和女主的身影重叠,而亓官微留给我一个不带留恋的背影。
    呵,真把自己当苦情剧女主了?我嗤笑一声,关掉电视机走进厕所。
    雾蒙蒙的玻璃倒映出我的面孔,平平无奇的眉眼,阴郁的神情,走到哪儿都不讨喜的人。和生长在棚区蔫巴的狗尾巴草一样,不起眼又灰扑扑。
    我沿着玻璃描摹自己眉眼,一遍又一遍强调,我是杨青,你是杨青,我们是杨青。
    岑微雨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我藏在心里的,泪里的,源自千年前的爱恨顷刻间被点燃。镜子里的人形不断扭曲,不甘又怨恨的青阳碧刺破我的皮囊来到镜中世界,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悲戚哀嚎,我被青阳碧支配,被青阳碧占有。
    属于杨青的思绪被清空,咽喉里引了火,沿着食道烧透肺腑,要烧透我最后一滴血,手指攥着洗手台,身体和灵魂同时痉挛。
    不该放他走!
    霍然抬头凝视镜子里扭曲的人影,我该用牙齿,用玻璃,用指甲在看到岑微雨的第一瞬间将他刺穿,将他吞噬,用他的血洗刷长在我肉里的精神里的附骨之疽。
    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我才能作为杨青活着。
    小杨?是你回来了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开锁声,一共两道。
    我骤然回神,转身拧开水门,喷头里喷出冷水,我站在喷头下,任由冰冷冷的水打湿全身。镜子里的人又终于恢复正常,我调整好嘴角弧度介于笑和不笑的平衡之间,确认看不出异样再推门而出。
    不大的房间里多了两道呼吸,我下意识寻找张元英,视线一扫,发现电视机对面的躺椅上多了团鼓包。收回目光,从角落里抽出张塑料矮凳在折叠桌前坐下,等说话的人过来。
    说话的人叫汪春,家住在附近。张元英前几年还清醒时两人经常约在一起去找些零工,发传单,做家政
    自张元英彻底失去自理能力后我便雇了她,由她照顾张元英日常起居,吃喝拉撒,更多时候张元英都直接住在她家。
    我和她的交流少之又少,她今天主动上门肯定是为了工资,每月初我会定时将四千块装进信封从她家大门塞进去。今月初由于给张元英买特效药花了一大笔钱,资金有些捉襟见肘,工资一直拖到现在都没给。
    看了看时钟,没过五分钟汪春身上穿着褐色围裙,手里端着盘洗干净的苹果从厨房走出。我猜她本来应该正在家里做家务,听说我回家了立刻带上张元英往我家赶。拖欠工资这几天她一定寝食难安,一边在家里祈祷某天清晨会有张装满钱的信封从门缝里推入,一边又不得不做最坏打算杨家的混小子赖账或者杨青丢下累赘跑路。这两种可能发生的未来一定将她折磨得寝食难安,一听到我回家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带地着张元英赶来。
    小杨,吃苹果,我赶了个大早从农贸市场买的,可甜。汪春对钱只字不提,取了把矮凳坐在我对面亲热地拉起家常。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张元英的古怪脾气,以及照顾一个大小便失禁的病人有多困难。她的话题越展越开,从张元英说到她早亡的丈夫,坐了牢的儿子,把半生苦涩抖开给我看。
    就你惨,全天下就你他妈最惨。
    我阴测测地打断她,你儿子怎么坐牢的?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强奸?
    话音刚落,汪春不假思索地大声反驳,中间只有0.001秒的停顿:不对!是那个婊子勾引她!我儿子从小最听话,是这里所以的孩子里唯一上考上大学的,他绝对不会做坏事,都是那个婊子冤枉他!她刻意在大学上加重语气。
    声波震落黏在天花板上的白灰,我火上浇油,对,十二岁的女孩勾引他。
    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汪春脸色陷入谎言被戳破的灰败 ,他是个好孩子。她仍旧固执地重复,仿佛谎言说一百遍就能成真。
    好孩子可不会强奸。我戳破她所有幻想。
    我最见不得这类乐观的人,每天活在自己虚无的想象中,她本该为自己儿子犯下的罪孽忏悔一生。
    如果不是周围除了她没人愿意照顾张元英那我说什么都不会把张元英交给她。
    乐观的人活在自己的想象里,她的儿子被勾引被诬陷,等她儿子出来,她带着他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为此她需要很多的钱,只要我给的钱够多她能把张元英当成自己亲妈照料。
    从前我并不敢过于激怒她,但现在不同了张元英月底就出国。
    我听说哪怕在监狱里强奸犯地位也是最低的,你猜你家的强奸犯还回得来吗?
    我儿子不是强奸犯!汪春用指甲卡着我腰间的肉,露出张布满泪痕的面孔。我毫无怜悯之心只觉得她面目可憎,捉住汪春手腕用力推开。
    生了强奸犯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她该和她的强奸犯儿子一起下地狱!
    那你呢,你为什么还恬不知耻的活着?镜子里的青阳碧钻进我心里,我打了个冷颤,是啊,我又为什么苟延残喘?
    停下!别再想!我强行停下脱轨的思想列车,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打算去看看张元英。
    快步绕过木板往另一边去,张元英不知何时醒了,她半坐在躺椅上,搭在身上地薄毯沿着大腿滑落。她仰头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一动不动像破旧人偶,生满锈的机器。心里的空白已经将她完全吞噬,留下的只有空洞洞皮囊。
    看着她我忽然怒不可遏,又一个逃避的人,张元英做的更加彻底,她在心里催生出空白,任由空白将她的灵魂吞噬,自顾自逃去没有痛苦的世界,那我呢?
    那我呢?
    第9章 【2014】好如命运捉弄
    唐可心仿佛人间蒸发。
    自从八月初南大一别后,他再没出现过。这很反常,往日里我不止扮演唐可心的男朋友,在他的心里我的存在更类似于一种支柱。
    尽管这样想难免有自恋嫌疑,但我能从他眼睛里看见,迷惘和仿徨。也不知他是怀揣了多大又多令人绝望的秘密,竟然谁也不敢告诉,精神被秘密压垮,脆弱到需要从我一个陌生人身上汲取力量。而现在我能窥知一二,他的恐惧根源都来自于写在日记本中的y。
    他总是像小动物般依赖着我,而我出于某种不可说的掌控欲,也默认他的依赖。
    任何被允许靠近我的人,都必须将脆弱的咽喉袒露在我的掌心下。
    时间滚轴往前推,已过去一周,时间来到八月中旬。
    我决定去找他,当然不是因为将唐可心当成了朋友一类的人,也不是唐可心在我心里占据多大分量。我仅仅愤怒于他不告而别的行为,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自愿,他既然走进了我的世界,被允许袒露出柔软的肚皮和脆弱脖颈留在我身边。
    那他理应将我视作更上位的人,想远离,想结束都由不得他来决定。
    周三早晨七点我出了门,坐公交车去南大。
    到南大时已经九点半,大门络绎不绝的学生来往。
    贴在一名背着书包的眼镜男身后,顺利借用他的校园卡混进校园。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学生,我特意带了鸭舌帽挡住灰色挑染碎金的短发,还背上了黑色双肩包。
    说到这头花哨的头发,自然不是我想当花孔雀拿油漆给自己喷彩。就酒韵上班时,想看场子身上总要有一两个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狠人的标志。
    当时大老板给了我两个选择,纹身和染发。
    我选了第二个。
    自我和唐可心私下勾搭上,没过两月就从酒韵辞了职,一头灰发没定时上漆,有些褪色。
    如今看起来,怏怏的,像蒙了层雾,没什么精气神。
    唐可心经常带我来他学校,我轻车熟路地找到唐可心宿舍楼。
    到唐可心宿舍楼的路我记得最清楚,他曾经乐衷于带我来他宿舍楼下,和我一起站在向阳的一边,斜斜的日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服务当然不便宜,站一次八百块。
    宿管大妈怀里抱了只橘猫歪坐在圈椅里打瞌睡,察觉到我的动作,她眼皮微掀又放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视若无睹地继续瞌睡。
    应该是曾经多次跟着唐可心来往,让她误以为我也是南大的学生,省了很多功夫。
    我走进电梯,按了七层的按钮。
    电梯一路不带歇,直上七楼。九点是个很尴尬的时间,有早课的学生已经出门,还留在教学楼的学生准时前夜熬了大夜还在补觉,整个教学楼寂静无声。
    按钮熄灭,电梯门缓缓打开。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我压了压鸭舌帽,找到704大门。
    曲指轻敲,咚,咚,咚。
    过了大概五分钟,还没人来开门。正当我疑心寝室里没人时,悉索的动静穿过门板传来。
    寝室门并不隔音,被子摩擦声,那人应该刚起,紧接着是脚掌踩在楼梯上,床板发出的呻吟声。再后来,踢踏的脚步声响起,已经能听见呼吸。
    我推开两步和门拉开距离。
    下一刻,哐啷,门开了。
    寝室里的光被高大的身形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将我笼罩。
    很高的人,我的身高在182左右,而眼前的人比我高了半个额头,身高在185上下。
    看人先看脸,来人体型健硕,手臂腰腹上隐喻可见肌肉隆起的弧度,不是吃蛋白粉吃出来的粉白肌肉,而是健而不肥,捷而不虚,肌肉呈现出古铜色泽。
    他头发剃得很短,眉毛浓黑,左边眉毛从中间断开一条白痕,平添凶气。
    我几乎在眨眼睛就想到了眼前的人像什么,狼。
    怎么有些眼熟,细细端详片刻,我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个模糊的影儿,用手去捞,碎了。
    想不起来,不过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他。
    看够了吗?略有些尖的声音响起。
    哈?我感到很意外,面对他的反感不但没有回避视线,反而浓墨重彩地打量。
    这样脆而亮的声音居然是从如此健硕的身体里发出,不和谐的割裂感瞬间产生。
    他显然注意到我不礼貌的视线,按住门把手从里面掩上门,只留了条仅够露出只眼睛的缝隙和我对视,杨青,你来干什么?这次的嗓音明显有压过的痕迹。
    居然认识我,我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毕竟是唐可心的室友,或许曾听唐可心说起过我。
    室友?
    我心念微动,那点模糊的影儿重新聚合。
    他显得很戒备,见我又盯着他看,眼睛倏得吊起。
    哦,想起来了,被那对熟悉的吊梢眼一看,脑海中关于这双眼睛的片段悉数回笼。
    易中天,唐可心的前室友。两人曾经感情很好,但在大二那年他和唐可心闹了矛盾,大打出手。
    他也搬出宿舍,于校外自居。
    但他对唐可心怀恨在心,时常尾随唐可心,唐可心由于害怕才请求我装作他的假男朋友。
    这些是唐可心说的。
    虽说我对唐可心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但架不住记性好啊。
    看样子,这易中天是又搬回寝室了?两人和解了?什么时候?唐可心也在寝室?
    我伸手卡住门缝,死命扒开些往里看。
    下桌上床,两人间。
    左边的床上桌上都很凌乱,右边的桌子一尘不染,书本按高低次序贴墙摆放。视线上移,白色的床单连个褶都没有,被子叠成整齐的豆腐块放在床单上。
    显而易见的,唐可心不在,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宿舍。
    我抽回手转身就走。
    等等!突然间手腕一紧,我被拉了个趔趄。
    罪魁祸首用力推开那扇可怜巴巴的门,用把我腕骨捏碎的力度把我往回拽。
    诚然,我看起来脾气不错,但那只是看起来。
    手腕上的这点疼痛对我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我却被他的冒犯彻底激怒。
    落毛凤凰不如鸡,我总记不住这点,还把自己当金尊玉贵的皇帝。
    你他妈的放手,我按住他太阳穴朝门框狠撞,用尽十分力气。
    哐!震天巨响,他撞懵了,茫然地松开手,吊梢眼弯下像只憨厚大狗,对对不起。
    我揉着手腕看他左额角肿起的大包。
    看走眼了,这是只穿着狼皮的柴犬。
    易中天捂着额角,请我进寝室。
    我坐在唐可心的位置上,易中天推出椅子和我对坐,有些吞吐,可可哦,不,唐可心他怎么没回学校?他下意识的用了亲近的称呼,但很快又意识到坐在对面的人是谁,极其不自然的改口。
    可可?我差点笑出声,俩大老爷们居然互相之间用爱称。
    过了这么久,我要再看明白也白当那些年皇帝。
    易中天,易,yang,y。
    唐可心的x幻想对象。
    眼前这位才是正主。
    原来就是他啊,我意味深长地打量他,确实够资本被唐可心在日记本里反复觊觎。
    看似凶狠,实则温顺。
    易中天就是这样的人,只要紧握拴在他脖颈上的项圈,他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眼下他最关心唐可心身处何方,在我流露出担忧之色说出唐可心失踪后。
    他也慌了神,
    你和唐可心什么关系?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你知道唐可心家住在哪儿么?
    他点头,语气迟疑道:我去他家问过,边姨说他不在家。
    我心里嗤笑,不在家?只能糊弄你这种蠢货。
    从易中天嘴里问出唐可心家地址后我起身告辞离开。
    快步走出校门,很奢侈地招了辆出租车。唐可心家住郊区,距离市区六十多公里。
    我到时已经下午,出现在眼前的是片修建在山脚下的别墅区,一栋栋精巧的三层小别墅矗立林间。
    这处住的人家都是上流,钱与权总能占一头,安保自然不用说。
    幸好易中天告诉了我一条隐蔽小道,折腾到成功进入别墅区天色已经擦黑。
    唐可心家在最里面,1303号。
    道边路灯接连亮起,我藏在灌木丛里借着昏黄灯光打量眼前的1303号别墅。
    一,二,三,四,四个摄像头。蹑手蹑脚从灌木从出来,绕到别墅背后,这里摄像头少些,两个。
    找了个可能是监控死角的地方,我站直身子,看向面前高大的围墙,往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在墙面上连蹬两下,利落翻上围墙。
    想不到前世练来防身的功夫,这辈子用来私闯民宅。
    围墙上罩着布满铁钉的铁丝网,我的掌心和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勾得鲜血淋漓。
    很快,我爬上二楼,落在一间房间的阳台上。
    啪,原本黢黑一片被我认定没人的房间,猝不及防亮了灯。随着迷蒙灯光洒落,我的心脏被只大手紧紧攥住,身体比脑子更快,等反应过来已经脸贴着地趴下。
    房间里传来些微动静,解扣的咔擦声,皮带落地清脆的响,书页翻动沙沙的响声。
    贴在地上全身都麻了,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轻微更轻微,嘴巴抿成细细一条线,只吸入维持生命的氧气。
    按现代人的作息,十二点前算早睡。我偏头看向天上,月亮刚代了太阳的班出现云端,最多不过二十一点。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下岗皇帝再就业实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福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福蝶并收藏下岗皇帝再就业实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