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晓光听后思索片刻,便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已经了然。
    小说里炮灰是偷了原著受的草药才得了好样貌,莫不是那就是解药,他阴差阳错的吃了就把毒解了?
    原著受的草药确实是在玄谷森林得来的,名为乌尾凤凰。但非常稀缺珍贵,是魔教老教主给他报平安用的,自小就挂在他腰间的香囊里,从不离身。
    季晓光靠在床榻上沉思,如果炮灰的脸是因为中毒所致,那为什么解毒后的样貌和原著受方映清一样?
    不会这么凑巧吧?
    他想不明白,也没时间让他思考。眼见飞奴走到门口打开雕花门,然后沈连庭便走了进来。
    季晓光赶忙低头,双手平放在被子覆盖的大腿上,不敢看他。
    他发现,自己待在沈连庭身边的这些时日,除了吃喝拉撒,就会给人家添麻烦,活菩萨都该生气了吧。
    而这次季晓光猜的没错,沈连庭的确脸色不太好。
    平稳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步一步的好像踩在他的心上,压的他透不过气。
    连带着屋子里的气氛也十分压抑。
    飞奴拿来高鼓凳放在床边,又恭敬地捧茶递给沈连庭,然后给季晓光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头也不回的撒丫子跑了。
    季晓光想说把我也带走吧,我怕我死在这。
    第十五章 为什么对我好?
    沈连庭坐在高鼓凳上,手里端着玉兰小盏,不喝也不放下,只一言不发坐在床榻边。
    季晓光舔了舔因紧张而干涩的嘴唇,他没有抬头,而是闷着声音说:我错了。
    顾不了那么多,他先发制人,决定先把错认了。
    我不该乱跑,不该给你添麻烦,我真的错了。说的十分可怜兮兮。
    说完静等着沈连庭发话,然而过了良久,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他不敢抬头,看不到沈连庭的表情,只能在心里暗暗猜测,难道真生气了?
    季晓光不确定,毕竟沈连庭阴晴不定,就算这些时日对他不差,但他也是走一步算一步,难保不会冷不丁的把他踹会那间破柴房去。
    想到这里,季晓光心里翻涌起一股不安的寒意。
    就在他思来想去时,突然感到一只温凉的手伸过来,覆在他的额间。稍探了片刻,便撤下回去。
    因沈连庭的这一动作,季晓光心头的惴惴不安褪去,渐渐转而化为一团炙热的浪潮,脱口而出的问道。
    沈连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其实也是他一直想问,并且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随即鼓起勇气抬头,却在与沈连庭对视的那一瞬间,捕捉到那沉着如潭水的瞳子闪过一刻哀伤,不免愣了愣。
    沈连庭沉着脸端坐,盯着他的脸,薄唇眯成一条直线。
    季晓光以为他看错了,便再次低头,眼神飘忽地不知道看哪里好,盯着沈连庭手里犹自冒着热气的茶盏,连说了几句错了。
    原本一言不发的沈连庭,这时终于低喝了一声:够了!
    继而手背突浮起青筋,稍一用力,直接把手里的白瓷小盏捏的粉碎。
    白釉碎片被沈连庭握在手里,茶片汁水沾染在他骨骼分明的手指间,缓缓流下。
    季晓光吓得抖了抖,全身冰凉。
    看着那茶盏的残骸,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他不会也要像这个杯子一样被捏死吧。
    一个劲的胡思乱想,不知怎的双眼蓄泪,活要哭出来似的。
    头也埋得更低了。
    你,抬头语气间好像压抑了什么,沈连庭把手里的瓷片扔到一边,沉吟片刻说道。
    但看到的就是季晓光烧红的眼眶,还有眼里那快要溢出来的恐惧和胆怯。
    沈连庭眉头一皱,后又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等到门扉关严的那一刻,季晓光像根扁软的面条,直接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了不久,飞奴开门进来看他,喊了他几声都不答应,又连问怎么了。
    季晓光泥鳅似的缩进被窝,蒙着头不动弹。被飞奴问烦了才隔着被子瓮声说:我在感受一丝最后的温暖
    飞奴硬生生把他从被子里拔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奇怪的说:不发热了啊,说什么胡话?
    再次用被子蒙住头,活像要寿终正寝,说:沈连庭生气了,我估计咋们好日子到头了。
    那可是上好的白釉,一下就捏碎了。这个时候了他还不禁感叹一句,不愧是反派!就是厉害!
    但生气也是真生气了,没有把他捏碎就不错了。
    但听到季晓光这么说,飞奴毫不犹豫的摆了摆手:不可能啦。
    猛地拉开锦被,季晓光看他: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飞奴微怔,他眨了眨眼,然后掰着手指头手:六殿下对你这么好,给你好吃的,用的。你中毒的时候天天来看,就盼着你好起来呢。
    虽然知道飞奴不会骗他,但季晓光还是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
    又盯着飞奴看了一会儿,见他目不斜视,十分坦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最后破罐子破摔,气鼓鼓喊了两句算了算了!再次蒙起被子缩起来当鹌鹑。
    季晓光乱糟糟的想,还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听天由命吧。然后喊飞奴拿些桂花糕,狠狠地塞进嘴里。
    就算是死,也不能当饿死鬼!
    自从沈连庭那日捏爆茶盏走后,就没在季晓光面前出现过。但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他滚回柴房。
    起初他还担心好日子到了头,但几日没动静便渐渐宽下心。
    他病未痊愈,又惹了沈连庭生气,就没有再跟着出去修习,而是躺在床榻上天天睡大觉。
    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老药师还不许他出去吹风,简直要无聊到爆炸。
    飞奴你今晚就别走了,陪我一起睡吧,整天待在这里我没病都要发芽了。
    正在收拾笔洗的飞奴突然停下动作,看着他一脸惶恐的摇了摇头:这可不行!
    季晓光盘腿坐在床榻上,问他:怎么就不行了,你这什么表情?
    虽然飞奴是沈连庭叫来服侍他的,但他从未把飞奴当做下人看待。
    季晓光做了二十几年的现代人,并不讲究这些。而且飞奴说到底是炮灰的故人,单凭这一点便要好好照顾他。
    所以平日里吃的用的只要沈连庭不在,他都和飞奴一起,只有时让飞奴递个果子茶水什么的而已。
    并且这些事情沈连庭是知道的,但却由着他去了。
    不过唯有一点,飞奴坚决不与他同住。
    飞奴住的地方是后院收拾出来的一间小屋,季晓光偶然去看过,和他这暖阁的金碧辉煌来比,可谓是相当简陋。
    他原本想着暖阁里宽敞明亮,自己住着浪费,便提出让飞奴搬过来住。可不光沈连庭不同意,就连飞奴也严词拒绝。
    那惊慌的模样活像见鬼,季晓光严重怀疑他被沈连庭威逼利诱了。
    不光同住不行,就连陪他一晚解闷儿也不同意。
    飞奴道:不要不要,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季晓光不想放弃:你在这里陪我不一样能睡觉嘛。
    飞奴把手里的宣纸放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我都陪了你一整日了,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饶平日里精力充沛的飞奴也要被他搞烦了,说着又用手捂腰,脸上仿佛挂了一串苦瓜。
    长夜漫漫,你让我怎么过!季晓光顿时感到生无可恋。
    笔墨纸砚都在这里了,您老无聊了就来几笔,缓解空虚寂寞冷。
    季晓光捞起枕头投去:说谁空虚寂寞冷呢!
    飞奴灵巧一躲,站在门口对他嘿嘿直笑。
    看着他要离开,季晓光又丢了个枕头下去:在这陪我能死啊!
    非常能!!
    听着音量愈渐欲远,原是飞奴出门早就跑了,留下他盯着地上两个金丝玉药枕干瞪眼。
    兀自发了会儿愣,季晓光坐在床榻上叹了口气。
    他想让飞奴留下,不光是因为无聊,还有近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中毒清醒后的几日还好,但他最近已经连续两日做噩梦了,每到午夜惊醒,全身上下湿淋淋的一片。
    噩梦的内容无他,都是原著炮灰为沈连庭挡剑的画面,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每每那锋利的剑刃刺穿心脏,他总感到锥心般的剧痛,由一点爆发,散遍四肢白骨。
    可明明是在做梦,但那感觉总是清晰到鲜明。战火纷飞间,他捂着喷血的伤口,转头想要去看沈连庭的脸,但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再去看,便骇然惊醒。
    季晓光被这段梦折磨的连连心悸,但却没有办法,心想大抵是炮灰残存在这体内的记忆,犹如幻灯片似的在他的梦里出现。
    赤着脚去捡扔在地上的药枕,他蹲在地上看这一室华丽的暗辉,想着已经多日未见沈连庭,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但突然就对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嗤之以鼻。
    想什么呢?怎么跟个失宠的小媳妇似的,等着沈连庭来坐坐呢?
    季晓光摆手挥了挥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熄了两盏蜡烛,两臂夹着药枕跳到床榻上。
    盖好被子,他睁眼看着头顶幽蓝发亮的夜明珠,毫无睡意。
    心想大腿(沈连庭)不来也好,免得又惹他不快。
    但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来他抱谁大腿去!说好要攻略的,怎么可以消沉!奥利给!要奥利给!
    一来二去又开始胡思乱量,仿佛两个小人打架,不分伯仲。
    忽然,听到门外有一丝响动,惹的季晓光眼睛一转。
    不待他看清,只听一刻的停顿,那门便被打开。季晓光不敢乱动,慌忙闭起双眼。
    沈连庭吩咐过,暖阁里除了飞奴不许其他人随意进出。飞奴适才离开,要来也是敲锣打鼓般吵闹,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
    而这个声音沉稳安静,却又不是刻意的小心翼翼。
    所以只能是沈连庭,但为什么大晚上做贼一样的进来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霄云山小记飞奴问季晓光:请问你失宠了是真的吗?
    沈连庭一把夺过话筒:不信谣不传谣!
    第十六章 拜托这不是在逛超市
    足音渐近,季晓光顿时惴惴不安。
    放缓了呼吸决定装睡到底,不然这大半夜的难道沈连庭是来找他玩叶子牌的吗?绝对没好事。
    那脚步声在床榻边顿住,只停了片刻道:莫要装了晓光,我知道你没睡。
    沈连庭这般的直截了当,反到使他松了口气。
    睁开双眼,季晓光对上那如同暗淡星辰般的双眸,只见沈连庭眼尾轻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放在沈连庭身上基本没用。
    猜不准他到底是消气了还是没消,也不敢再乱说话,只能缓缓地坐起身,盯着那绛红袍摆下的一双罗帛黑靴,稳步移动。
    沈连庭负手在暖阁里踱了几步,站在梨花翘头案几前,随后便传来哗啦啦地轻微响动。
    很无聊?
    忽地抬起头,见他手里拿着几张黑墨涂抹的宣纸,季晓光愣愣地点了点头。
    宅在这里无聊到爆炸,他无事可做,便叫飞奴找来笔墨纸砚和百花图的描本册子,勾勾画画的打几张扎花的草稿。
    不过也实属画技不精,毛笔也用的不习惯。胡乱地在宣纸上涂涂抹抹,活像一群黑色的蜈蚣泥鳅大乱斗,直叫人辣眼睛。
    而沈连庭看着纸上的爬虫状端详片刻,眉宇间隐隐多出几道勾勾。想来也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评道,便脱手把宣纸放回案几上。
    视线从那对纸上移开,便投在了季晓光身上。
    沈连庭问:这些时日,都吃了什么?
    季晓光微顿,如实回答:一日三餐,糕点茶水。
    就寝如何?
    还,还行。
    身子怎么样?
    好了,都好了
    沈连庭问一句,季晓光便答一句。全然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深更半夜的好像突击检查的老领导,顺便还问问住宿伙食怎么样。
    直叫他想立正喊几嗓子:领导放心!我还可以继续战斗!时刻准备着!来应应景。
    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过后,沈连庭也无话了,但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季晓光又开始心慌。
    看样子是不生气了,但他想干什么?季晓光心里犯嘀咕。
    犹自想着,沈连庭却直径走了过来。
    眼前高大俊逸的男人慢慢靠近,季晓光一时间怔住了。
    待到两人近到可以闻到那扑鼻的沉香气息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向后挪动了几分。
    可再想退后却不能了,因为沈连庭笔直的双臂,仿佛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牢牢地把他圈在怀里。
    那双手撑在他两侧的床沿边,季晓光甚至不动就能触碰到他的臂弯。
    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沈连庭的手永远都温凉如玉般,却不知鼻息也如常人滚烫,一呼一吸间尽数喷洒在耳尖,迫使他僵硬的挺直腰板。
    季晓光犹如被桎梏在冰湖中的冻鱼,动弹不得。脑子里除了眼前这张隽凛无双的脸,便是一片空白。
    只听片刻的悉悉索索,他感到肩膀上搭了什么东西。随后就是耳边低沉的声线,带着丝丝清凉。
    沈连庭贴着他的耳根道:穿上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季晓光:???
    霄云山的夜微凉,连片的长夜灯在鳞次栉比的瓦顶亮起,映出灯火通明的气派之景。
    等到夜巡的弟子走远,灌木林后的沈连庭打横抱着季晓光快速穿过明处。
    足尖一点,他只感到冷冽的风声从耳边掠过,不消片刻时间,两人便轻盈地落在一座高塔之后。
    直到季晓光双脚沾地,穿戴齐全地被沈连庭带到这小路蜿蜒的石阶上,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让他穿好衣服出来,鬼鬼祟祟地也不走正门,看到白衣黑柳的弟子就往暗处藏,必要时还让枭鸟打掩护。
    他这一路满腹疑问,可低头看到拉着他的这只修长大手,就会不由得想起那只被捏碎的茶盏,然后脊背发凉。
    最后季晓光直接放弃了,爱带他去哪就去哪吧,只要不把他卖了,怎么样都可以。
    毕竟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走吧。沈连庭抬头望一眼高塔,颔首示意枭鸟先去探路。
    枭鸟得令脚下一顿,便如鬼影般的闪身而去。
    他刚要向前走,发觉季晓光站在原地没动,而是抬头岿然地看着隐秘在黑暗中的高塔。
    高塔削瘦挺拔,形似春笋。正藏在靛蓝色的浓稠调子里,只看出其轮廓大概。
    季晓光定神片刻,突然发觉这高塔莫名有些熟悉,但又一时间说不出为什么,甚是疑惑。
    只进去拿些东西,我们很快就出来。沈连庭拉着他走。
    两人上到石阶顶部,看到的就是一片平地。这处高塔朱红色的窗棂紧闭,只有几盏石灯发散出幽暗的光。
    枭鸟又不知从何处闪现,他站在离季晓光不远的一处紧闭的门扉前,伸手摸了摸中间花纹繁琐的圆饰,只听咔的一声,古铜锁竟被他一手断开。
    季晓光不由得张大嘴巴。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一个两个的手劲儿都不是一般的大,捏个什么跟玩橡皮泥一样,不费余力。
    他现在是确认了,沈连庭今晚偷偷摸摸的不想旁人看到,是来偷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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