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的男生!
    那人生得十分好看,浑身上下有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只是他太过于苍白纤细,站在风雨里,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说来也巧,那天监狱外面下了不大不小的雨,两人便都站在监狱门口等着雨停。本以为这雨应该会很快停的,没想到好一会儿雨都还在下,两人也都没走。
    徐晨晨烟瘾犯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和旁边的漂亮男生搭起话来。
    有烟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慢慢从兜里掏出了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了他。
    见他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细长,干干净净的,徐晨晨心里顿生好感。
    哎呀,我也最喜欢这个牌子了。
    徐晨晨接过烟,拿出打火机,示意也要给男生点烟。
    男生微微诧异地挑了下眉,倒也没拒绝。
    他含着烟嘴用手指夹着,低头凑向徐晨晨的打火机,也点燃了一根。
    两人的烟凑在一个打火机上点燃,烟雾袅袅升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烟后,徐晨晨觉得两人距离顿时被拉近了许多。
    烟都点上了,那下一步就是对话了。
    徐晨晨率先打开了话匣子:那个我姐姐是这里的狱警,我过来看她的。你呢你是来探望谁的吗?
    漂亮男生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温温柔柔的:我妈。
    只他说这话时,神情一片冷漠的空白。
    他漆黑的瞳仁映照着铁门外飘落的细长雨丝,弥漫在层层叠叠的雾气里,恍惚而冰凉。
    徐晨晨望着他,不知不觉地呆了。
    送南又星下车后,看他快进探视室了,徐晨晨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南又星摇头:没事的,晨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我就去找我姐姐啦。
    徐晨晨知道南又星这么说,就是想独自探望的意思,也就识趣地告别了。
    只是,他从他姐姐那里听说过,南又星这妈,说话实在是过于恶毒。
    他有些担心南又星。
    探视室内。
    南又星望着整个人瘦得几乎快要脱相的母亲,心里却没有一丝触动。
    她也曾是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可现在这枯槁的双手,干枯发黄的头发,因为不再精心保养而布满皱纹的肌肤,无一不说明了她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
    见到他时,这个可怜的女人很快就跑过来,手紧紧地攥着电话,整个人都在颤颤巍巍地在发抖。
    小星,你接妈妈出去好不好?这里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小星,你和警察说,你爸爸是你杀的好不好?
    在她几乎枯萎的容貌下,只有一双眼睛和他一样,瞳仁如点漆般黝黑,依稀还有当年美人的两分模样。
    说着说着,一行清泪从她眼眶里缓缓流下,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这几乎是每年她都会说的话。
    马上要过年了,我给你带了饺子。南又星没有回答她的话。
    一旁的狱警走上前来,递给他母亲一个透明的保温盒。
    保温盒里装着十二只饺子,狱警揭开盖子,饺子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见南又星毫无动摇的样子,他妈忽然发作,猛地将桌上的饺子一把掀翻在地,刚刚还极尽温和祈求的语气骤然一转。
    南又星你这个杂种!你和你爹一样,就是个垃圾!渣滓!没用的东西!!你是我生的,就是我的东西!你就该听我的!当年明明就是你杀的你爹!你这个不要脸的杂种,居然嫁祸给你娘,亲手把你娘送进监狱!
    女人不断地咒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南又星却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地上滚落的那盒饺子。
    那是他昨天亲手包的,今天早上才煮好装的盒。
    形状漂亮的饺子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很快就跌破了饺子皮,染上了灰尘,变得脏兮兮的了。
    就像他们这根本没剩多少的母子之情。
    见咒骂不起作用,女人又一次迅速变脸,低声乞求起来。
    小星,你不是说要保护妈妈的吗?你爸爸打我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要一辈子都保护妈妈的吗?你不是求妈妈不要走,说你什么都愿意做的吗?妈妈现在好痛,监狱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小星,你救救妈妈,你救救妈妈
    眼见着女人的情绪不稳,狱警从她疯狂咒骂南又星开始,就已经上前拉住了她,强硬地把她从探视室拉了出去,于是她乞求的话逐渐变得声嘶力竭。
    直到女人被拉出探视室。
    南又星才缓缓地眨了眨眼,对着对面已空无一人的话筒轻轻道。
    我没有不想换你。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探视室内很快消散,无人在听。
    当年,他妈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想要丢下南又星和人私奔。
    可是就在他妈打算卷走家里所有钱一走了之时,被忽然回家的父亲逮了个正着。
    只是父亲喝多了酒,在家暴他妈时被他妈失手杀掉了。
    小星,你你还是未成年人,你帮帮妈妈好不好,就说就说你爸是你杀的,好不好?!你是未成年人,只会进少管所,不会有事的。小星,好不好?
    娇弱的母亲无助地流下眼泪,将还带着血的刀塞进南又星手里,握着他的手哀哀地乞求。
    南又星面无表情地握着那把刀,和他父亲的尸体一起被他妈丢在房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妈撑着伞在暴雨中越走越远。
    云层灰暗厚重的天边一道惊雷掠过,将她模糊的背影映出一道雾气般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了前路上。
    只是他妈到底是缺乏最基础的法律常识,很轻易就被警察从刀柄和尸体上查到了指纹。
    而警察从他父亲被刀扎中的位置,刀口的深度判断,人不是南又星杀的。
    直到他妈被抓回监狱,都还在以为,是南又星和警察告发的她。
    对那时候的南又星而言,就算他代替他妈坐牢也无所谓的。
    因为那时和现在一样。
    反正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时世上本无人爱他,而现在,世上再无人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他没人爱,所以决心自己爱自己。
    而现在,他失去了唯一爱他的那个人。
    第12章 仿佛要将他烫伤。
    除夕夜。
    这样的日子对裴氏而言,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裴氏的从上到下,从主家到旁支几乎所有人全部都聚集到了裴氏主宅里。
    裴氏主宅的占地面积高达五千平,容纳上千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只是裴氏这百来人了。
    裴世霄的车开进雕花镂空的大铁门后,迎面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丛,庭院中心伫立的喷泉甩出形状优美的发散型水流。
    那水珠晶莹剔透,阳光正好,映照在那水珠上,竟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裴世霄坐在车后座,目光透过贴了深色隐私膜的车窗往外望去。只见整个庭院分区严谨,布局优美,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人工雕刻的完美。
    就像他一样。
    裴世霄移开视线,垂下眼不再看向窗外。
    太阳斑驳的光影透过车窗,落了些许在他侧脸上,映亮了他长睫下浅棕色的眼眸,那瞳仁底浮出一线冰冷凉薄的光。
    抵达宅邸后,裴世霄推门而入。
    门外天气寒冷,偌大的庭院安静得仿佛空无人烟,而一打开这扇门后,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门内的空气温暖芬芳,大厅内人影憧憧,到处都是一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似乎是他推门的声音吸引了门口几人的注意,见着来人是他,几人不由得交相传告、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就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裴世霄身后的宅邸大门缓缓合拢,他大步往前,目不斜视,边走边抬起右手解开大衣的扣子,褪下大衣搭在臂间。
    他从众人给他让出的道路上大步走过,走至中途,身畔有人开口搭话:哟,大哥,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啊。
    不过裴世霄的步伐压根顿都没顿,甚至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搭话的人,只径直走到了主位面前,朝主位上坐着的人微微躬身,态度恭谨:爷爷。
    嗯。坐在主位的老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是个看上去有些严厉的老人,法令纹深深地印在脸上,面无表情,整张脸都在往下坠。因久居上位的缘故,他只是端坐在那里,就有种令人不容忽视的气势。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手里拄了根镶嵌了蛇眼石的拐杖。
    他正是裴氏如今的掌权人,裴元青。
    去坐吧。在裴元青发话之后,裴世霄才轻轻颔首,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裴世霄是裴氏嫡系这一支的孙辈里职务最高的,他除了兼任裴氏分公司的总经理外,还在总部担任了营销副总一职。
    他的智商和天赋才能都极高。从小就开始接受精英教育,高三时出国留学,又考进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念沃顿商学院。
    毕业后,他一边读MBA,一边隐藏身份进入裴氏效益排名垫底的子公司实习,花了一年时间在基层打拼,又用了两年时间担任总经理,成功将此子公司扭亏为盈。
    他简直就是裴氏孙辈里最优秀的模板,所有人都仰望巴结的存在。
    在裴世霄落座后,首先凑上来的是他的弟弟妹妹们,有二叔家的、三叔家的、四叔家的、小姑姑家的,还有旁支的几个。
    只是具体谁是谁,裴世霄基本都不太清楚,毕竟他们人太多了,倒是年纪都不大,还在念书的年纪。
    哥哥好。小萝卜头们一字排开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叫他,估计都是被他们父母撺掇过来的。
    这些小孩看着个个都乖巧得很,但是裴世霄多少也知道,这些小家伙也只是外表看着乖巧,在学校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混世魔王呢。
    玩去吧。裴世霄给他们一人包了个红包。
    几个小孩看着红包薄薄的,脸上恭顺有礼地退开,心里却都在撇嘴没当回事。有年纪小点儿的孩子偷偷拆开的,发现里面竟然是张支票,个个都毫不偏颇地写了二十万。
    几个小孩儿顿时都喜笑颜开。
    裴世霄的红包递到最后一个,那小孩儿却没有伸手接,而是呆呆地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看他,朝他伸出双手:哥哥。
    小男孩儿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脸蛋圆滚滚的,生得玉雪可爱,一双大眼睛和他一样是浅茶棕色的,正怯生生地望着他。
    裴世霄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小孩。
    两双颜色相似的眼睛对视着,空气里仿佛有紧绷的情绪在拉扯发酵。
    就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候,裴世霄忽然伸出手,错开小孩的双手,猛地捏住了小孩圆乎乎肉滚滚的下巴。
    他还没干什么呢,周围的人先一步慌了。
    世霄!满腔怒意的吼声穿透人群而来。
    本是欢声笑语的宴会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周围举杯的众人里,有正大光明看过来的,也有假装目不斜视但是偷偷摸摸看的。
    但是无论是不是假装,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可其实,裴世霄根本没有用力,只是作出这副样子罢了。
    被他捏着下巴的小孩儿并没有挣扎,依然懵懂无知地盯着他,一只手还放在嘴里吸.吮着,一脸的不知世事。
    真是无聊。
    裴世霄无趣地松开手指,看向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的父亲。
    他们拥有相似的、浅棕色的眼睛。
    他的父亲低头凝视着他,眼底划过一线冰凉的光。
    你对你弟弟干什么呢!
    裴永昌率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小孩子的下巴,见没什么异样才起身。
    他冷冷地俯视着裴世霄,眉头紧蹙,斥问道:你弟弟才几岁,小孩子是可以随便掐的吗!
    觉得可爱,捏一下罢了。裴世霄懒洋洋地倚着沙发靠背,轻挑了下眉:父亲何必这么慌张,难道是觉得我会做什么吗?
    他的口吻轻松,仿佛开玩笑似的语气,只是那双与裴永昌相似的双眸却毫不退缩地对视了上去。
    明明两人一站一坐,俯视人的应更有气场才对。
    可裴世霄冰冷的眼神一望过来,竟半点也不落下风,裴永昌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这个儿子,什么时候竟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看来是我惹您心烦了。
    裴世霄随意地左右活动了下脖子,站起身来,擦着裴永昌的肩膀离开。
    直到走过裴永昌后,他才往后瞥了一眼,轻声道:就不打扰你们父慈子孝了。
    说着,就如来时一般。
    裴世霄先走到餐桌边,和主风位上的老人微微鞠躬:爷爷,看来我再留在这儿,想必只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裴元青对此不置一词。
    裴世霄自顾自地说完,也没等他回应,就径直转身离开了。
    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去哪儿!裴永昌怒吼一声,气急败坏地就要追上去。
    只是他才喊了一句,就被主位上的老人打断了。
    永昌,闭嘴,像什么样子。
    老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拐杖落在地上咚地一声,轻却掷地有声。
    他微阖上眼睛:随他去吧。
    裴世霄听到这句话时,准备拉门的手微微一顿,不自觉地紧攥了一下掌心,随后才舒展开来,猛地拉开了大门。
    门外的冷空气霎时涌入他怀里,裴世霄只穿着一件衬衣,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门外光芒强烈,亮得刺眼,逐渐淹没掉身后那个华美不实的世界,和裴永昌未尽的话语。
    爸,你看这小子翅膀硬了之后,像个什么样子了!
    明明外面是这么冷,裴世霄连大衣都还没穿上,但他却觉得比温暖的屋内要舒适一万倍。
    那里面才是阴森鬼蜮,牛鬼蛇神。只是在这个房子里待上那么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一股窒息一般的压抑感。
    恶心、厌烦、暴躁的情绪交织,伴随着打开的铁门,逐渐消散了。
    裴世霄几乎一刻都不能等,立刻驱车离开。
    驱车上路后,裴世霄本是想回公寓的。但车刚开到去东郊外和市中心的分岔路时,他心念一动,车开出去,竟打了右转向灯,与市中心的方向背道而驰。
    在这样的除夕夜里,明明市中心是更好的选择。
    他本可以享受着俯视夜晚城市的霓虹彩灯,小酌一杯的私人时间的,可鬼使神差的,他开车回了别墅。
    如今已是深夜十点,裴氏老宅和他的别墅在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而他驱车在回他别墅的路上,还有百余公里的路程。
    除夕夜里,大马路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间点,想来所有人应该都在自己家里,和家人、和爱的人共同数岁吧。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飞快地自车窗两侧掠过,空无一人的车道上,路灯逐渐稀疏,只一盏孤独的远光灯照亮着前路。
    裴世霄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一路疾驰。直到车开进别墅区,他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别墅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别墅感应到他的车,自动打开了大门,裴世霄将车开进车库停好。
    他站在车库门口,望着矗立在夜色里孤零零的别墅,驻足原地。
    裴世霄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别墅门口走去。只是刚走出一步,他眼角余光忽然闪现出焰火般白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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