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集合的哨声远远传来,林芜被他扑了个踉跄,倒也不计较,顺手提着满血复活的室友向操场另一头走去,心情愉悦地逗他:现在不怕我哥生气啦?
    秦哥更是我的再生父母!可一定要帮孩子说说好话,成了请你们吃一周的饭
    午后的专业课最是漫长磨人,上的内容是最基本的语法,对林芜这样在国外生活过、自幼几国语言顺畅切换的混血儿而言太过简单,他也不是多认真的性格,课本下放着一本白纸,就着语法课画些有的没的。
    偏偏发色太张扬,一眼能看出混血儿的身份,就总逃不过老师有意无意地提及,标本似的隔三差五被互动,让他回答些初学者分辨不出的问题,或是点他起来念一段课文,再表演实时翻译。
    所幸问题简单,习惯了处在人群目光中央的感觉,他也不甚放在心上,通常都能顺畅答出,时间长了老教授意识到有失偏颇,不再独宠他一个人,他的处境就从时不时身处视线焦点转变成物理意义上的被人簇拥,因为多刁钻的问题他总能答出来,坐在他附近就多了几分保障,有这么个开挂似的同学暗中提醒,不怕答不出问题再被扣平时分。
    这节课倒是没什么提问环节,老教授撑着讲台讲自己过去留学的经历,穿插些语法知识,林芜就分出一只耳朵来听,画得七七八八才放下笔,窝在窗边的阳光里漫无目的地神游,像只摊肚皮的猫思绪晃着晃着又兜转回某个逃不开的名字,就想起上小学的时候,傍晚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总是最难熬,数着时间算还有多久能看见对方。
    那时秦殊比他高几个年纪,下课也晚十分钟,却还是会在第十一分钟准时出现在他们教室后门口,来接他这个早早写完了作业、百无聊赖许久的小朋友回家。
    学校离家不远,他们便也不麻烦司机来接,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回家。傍晚时分的云霞是流淌的橘子色,直到现在依旧映在他记忆里,同回家路上的棉花糖、奶油冰淇淋和烤红薯一起,交织成一小片既甜又软的好梦。
    饭前吃零食不是什么好习惯,偏偏他又喜欢甜食,路过那些小摊小店就走不动路,掺着些讨宠的私心跟他哥撒娇,秦殊耐不住他磨,最后十有八九都会松口,控制着量买一点儿让他尝,到家偶尔被照顾他们的阿姨问起,就面不改色地替他遮过去,连说辞都不用他操心后来秦殊学会了做些简单的餐食,就连阿姨都不再麻烦,偌大的住所只剩他们两个人,冰箱就一点一点被甜食塞满。
    可惜那样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秦殊上初中后放学愈发晚,也进不了他们学校,就变成了他踩着下课铃声匆匆跑出学校,去相隔一条马路的初中门口等他哥。那时他还没到青春期,生得白嫩发色又浅,在一众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里显得格格不入,保安叔叔看他可爱,还会特许他在校门之内的空长椅上坐着等。
    秦殊总能一眼找到他,很快走上前来摸摸他的头,让他牵着衣袖带他回家十四五岁的少年笑意温柔,身后是层层渐落的余晖与樱桃李低垂的花枝,好看得不可方物。
    说起来,也是七年前的事了
    思绪一顿,少年的视线自窗外移向门口,若有所思地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
    想什么呢他在心底里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沉下心来去听老教授回忆往事正讲到国外的节庆文化,关于弄混某两种贝类的名称又闹出大笑话的糗事。
    然而某个想法一旦晃过,就在心底隐秘地生了根,即使刻意忽视,也拦不住缓缓生长的枝芽。
    他在想下课的时候秦殊会不会出现在门口,像以前一样来接他下课答案不用想也知道,图书馆到教学楼有一段距离,秦殊也没有这么做的义务,何况他还有晚课,连放学都算不上。
    晚课要去另一个区上,大约也来不及吃晚饭,买个面包再拐去图书馆看他一眼好了。金毛狐狸抬头看着黑板,指尖捻起缕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一边漫无目的地想。
    然而下一秒下课铃声响起,他的心跳就毫无征兆地乱了一拍,感应到了什么般蓦然抬头,紧紧盯着前门的方向,连摊开的书都忘了收拾。
    视野里分明只有蜂拥而出的人群,心底的枝芽却像窥得阳光一般,陡然疯长漫上了天。
    直到人群散尽,臆想中的身影才终于落成现实,身着浅色衬衣的青年静静走进教室,在距他最近的窗旁停下来,话音如常温和:好像来不及去食堂了,给你带了晚饭。
    林芜这才发现他手上拎着一只纸袋,似乎是自己爱吃的那家面包店的外卖。
    第27章 取暖
    最后一节课上完,教学楼很快陷进晚饭时分特有的安静,又被桌椅蹭过地面的尖锐动静划破。金毛狐狸对自己制造出的狼狈动静置若罔闻,就这么顺势扑进他怀里,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哥,你怎么
    怎么像能猜透他心中所想,比神灵还要灵验。
    秦殊微怔,下意识抬手接住他,想起儿时每每见面都要扑到他身上的小孩子,心头一软,语气也不自觉软下几分:嗯?
    林芜蹭着他的肩窝摇摇头,嗅着他衣领间好闻的洗衣液味道,无端觉得安心:没什么我很想你。
    被他缠惯了,秦殊对这样没头没尾的拥抱倒也习以为常,好脾气地揉了揉他后颈,像安抚什么黏人的家宠:嗯,先吃饭吧,我记得你的课在北区,别迟到了。
    金毛狐狸这才乖乖松手,低头拆开他手里的纸袋,瞥见里面的热巧克力和甜甜圈,心满意足地哼哼一声,在抹茶红豆和草莓两种口味间选了前者,拿出来叼在嘴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含混道:边走边吃好了说起来,哥,今天怎么想到来接我下课?
    总不能真是心灵感应,然而秦殊那点不想让自家狐狸和其他人结伴同行还帮着拿东西的私心上不了台面,也只好若无其事地将问题抛回去:不喜欢吗?那以后还是
    当然喜欢,林芜看穿他低级的欲擒故纵,乐得配合,那以后也要来接我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话一出口又有点儿后悔,他好像自己跳进撒娇和被撒娇的死循环里了,这样一来秦殊又能心安理得地拿他当小孩子看,与成年人的情爱背道而驰。
    然而看见秦殊点头应下,那点儿后悔就被抛诸脑后了到底也分不了那么清,如果哪天秦殊完全把他当大人看、对小孩子脾性的撒娇视若无睹,对他而言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晚课结束也来接我吗不对,那样的话你还要跑到北区,太远了,我舍不得。
    没事,秦殊抬手替他整理体育课时弄乱的头发,指尖又自然而然掠过他嘴角,捻去不知何时沾上的红豆碎屑,语气平常,也不远,就当是散步了。
    林芜的晚课是艺术鉴赏,全校出了名的混分水课,底下的人乌泱泱坐满整个三百座大教室,连点名都听不清,十个人里八个干着别的事,从写作业到打游戏不一而足,剩下两个早已睡熟过去而他是三百个人里少有的认真听讲的,坐在靠边角的位置遥遥同老师对视,甚至能看见老教授眼里一闪而过的欣慰,就差当场给他加点儿平时分。
    倒也不是真的在意表现分,只是课上讲的画家恰好属于他母亲研究的画派,久违地尝到些熟悉感,他才有兴趣去听。
    讲着讲着话题切换,他就没了听下去的欲望,本着尊师重教安慰人心的心思依旧摆出一副认真相来,内里却早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他在想秦殊这时候大约已经回到图书馆,校会的工作花不了对方太多时间,他有意了解过秦殊的课,也知道刚开学他的作业并不多以秦殊的性格,现在十有八九正坐在寂寥夜幕前看着什么网课,预习之后的内容,说不定连作业都会提前解决。
    印象里的秦殊似乎总是这样,目的明确效率又高,没有一点无意义的爱好,是个近于极端的功利主义者,就连中学时期看课外书都目的鲜明,只看考试范围内的名著与竞赛相关的辅导书,能一整个下午一动不动地啃完一本,提前学完之后一学期甚至一年的知识对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无关乎辛苦与否,不过目标使然。
    不过小狐狸思绪一转,嘴角就忍不住弯起些许,心想现在秦殊正苦于研究爱情小说也说不定他总觉得近来对方在扮演三好男友的道路上精进许多,除去素来温柔好脾气的秉性,大概也还有几分外因。
    下课铃声如期响起,他两手空空地来又两手空空地离开,走出教室门时没看见秦殊的影子,倒也不慌,脚步一顿,调转方向朝另一侧人少的楼梯走去来上课时听路过的保洁阿姨说那边的声控灯坏了,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更遑论秦殊。
    沉重的弹簧门被推开,发出喑哑的吱呀响动,门后的玻璃窗棱角分明,昏晦的光影投落在一侧墙上,勾勒出一道端正的轮廓。
    幸好是三楼,是自上而下的视角林芜鬼使神差地想,如果楼层再高一些,让那道影子与窗外的月亮一同出现,他大概会立刻忍不住亲上去的。
    结果倒也相去不远,但他至少维持了几秒成年人该有的从容,没放任自己像个小孩子似的扑进对方怀里于是拥抱的节奏也被放慢,秦殊发觉从身后环上来的手,就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问他晚上有什么安排,是再去图书馆待一会儿还是直接回寝室。
    小狐狸反握住那只修长的手,指尖在无名指的戒圈间摩挲,蹭着他的后衣领答非所问:哥,你的手好冷。
    嗯,这里是有些冷,窗户漏风,秦殊倒是知道怎么治他,那就快回去吧。
    哥,少年纤细的手指扣进他指缝间,隔着一枚戒指十指相扣,话音带上些许煞有介事的不满,有点儿像被主人敷衍到甩尾巴的猫,是你教我的,遇到问题首先要想如何解决而不是逃避冷的话,是不是该在这里做些取暖的事?
    下一秒交缠的手指陡然撤离,手的主人绕到他身前,温热的身体就贴上来少年人体温偏高,吐息隐隐带着烫意,突兀却熨帖地落进他颈窝里。
    不用想也知道下一步该是什么,然而秦殊并不打算一天破例两次,也习惯了这样不痛不痒的明示,明知故问道:什么取暖的事?
    金毛狐狸就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仰头在他唇角印了个既湿又热的吻。
    幸好声控灯坏了林芜心想,否则心跳太响,大概要惊起一片光明,打断见不得光的晦暗妄想。
    第28章 控制
    林芜这个人,多数时候活得和他的名字一样荒唐,张扬又不计后果,学什么都是一时兴起,说出国就出国说转行就能撂挑子不干,颇有些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这样的性格一半源于老天爷追着喂饭的聪颖天资,另一半是在吃穿不愁的优渥环境里,被秦殊生生惯出来的。
    于是因果轮回,小疯子遇见他哥就没了办法,像叽叽喳喳闹腾不停的金丝雀,挨上对方的手掌就安分下来,变成柔软的毛茸茸的一团,乖巧又人畜无害。
    试探也都是浅浅的,他自恃时移势易,该动用些成年人的特权,然而却也仅限于秦殊肯惯着他的时候跃跃欲试的吻从唇角移至唇中,胳膊也盘丝似的缠上去,对方却依然没有抬手回抱他的意思,他便有些耐不住了。
    他丝毫不怀疑秦殊的自制力,明知故犯的挑衅戏码有一次就很难再有第二次,有被他招惹到失控的车辙在前,他哥对这类花招只会更加提防,变本加厉地跟他装木头人,就更遑论依着他的意思来亲他。
    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直觉告诉他百因必有果,一个吻的代价大概会有些惨痛
    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视线相接的那一瞬,他在那双静若止水的眼里望见自己的影子,心底的忌惮与不安就陡然变了调,滚石入水般沸起来惨痛一点好像也无妨,他还是对秦殊少有的疯魔食髓知味,喜欢得厉害。
    到底是金丝雀,灵魂深处压着有恃无恐的骄矜,还有些拉人共沉沦的顽劣。
    于是引诱似的吻变本加厉,少年柔软的舌尖探入唇间,在秦殊下唇干燥与湿润的交界缓缓磨蹭。
    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略微屈起,条件反射似的动了动,又很快恢复原状他依然不抱对方,像守着某条不可逾越的界线,却终究还是有所退让,低下头去接住小狐狸湿漉漉的舔舐,以程式化的温和完善这个吻。
    初衷似乎是取暖,可他丝毫不觉温暖,低垂的指尖甚至更凉,坠着他的理智不得超生。
    浅尝辄止的吻没持续多久,在心底默数至十五时秦殊直起身,单方面结束了这个吻。
    林芜自然不会愿意,下意识凑上来追他的嘴唇,却又在呼吸交缠的距离停下,借窗外昏黄的路灯光同他对视,眼睛起了湿淋淋的雾,雾里暗潮汹涌,是悄然流溢的难耐与不满。
    再亲一下终究还是被贪念趋势,动用了底牌,撒娇似的话音传进耳朵,像无声的投降辞。
    于是各退一步,又回到兄友弟恭的境地里,亲吻就同满足孩童的愿望无异。
    秦殊似乎笑了一下,冰凉的指尖自他鬓间滑过,停留在滚烫的耳垂,轻轻点了点。
    然后亲吻落下,这一次秦殊抱了他以那种温柔又周全的、与欲念毫不相干的方式。
    他放在对方背后的手下意识收紧,好像这样就能将眼前人的心跳握在手心,然而即使紧密相贴,那心跳都平稳如常,游刃有余,毫无破绽。
    他才是被控制着的那一方,心跳狼狈,连呼吸都被过分漫长的亲吻剥夺,温柔就成了难耐的滴水刑到最后余力耗尽,换气也成了不得章法的无用功,他终于不甘不愿地认了输,意识混乱地叫了声哥。
    哑的,一个音节都断成两截。
    这次是从一默数至二十。
    秦殊就依言停下,垂眸望着怀里眼神虚焦的人,心想小孩的眼眶大约已经红了,层层浓重的红,像眼角生出的明艳的花。
    可惜灯色昏黄,看不太清。
    濒临窒息的倒错感太过强烈,林芜攀在他肩上许久才缓过来,急促呼吸间溢出不自知的喘,就牵连出勾动人心的易碎感,让人想到被水滴磨穿的蝴蝶翅膀。
    秦殊微怔,始终平静的心跳到底还是重了一拍在听见对方倒气不顺、发出压抑的咳嗽声时。
    慢慢来,下一秒理智回笼,迫使他戴上温柔兄长的面具,抚着少年人清瘦的后背帮忙顺气,说出的话与内心所想背道而驰,受不了就别再这么闹了不早了,先回去吧。
    这是他们交往的第八天,距离三个月的期限,还剩下两个月零三周。
    闹完之后两个人一起回寝室,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无机质的AI提示音此起彼伏,林芜就没由来地笑了笑,说这样好像临出门前妈妈一人一句的叮嘱。
    他好像对刚才的败北并不太失落,又很快恢复了以往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是身上的棉质短袖宽松柔软,被过路的风牵起衣角,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腰来,秦殊就提醒他骑慢些,当心再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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