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再撑一下,来的人就能找到她了,先前在秀场见到琳达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身上的定位追踪器。
    从前她也是一个小疯子,哪有认不出同类的道理,只是不想对方疯的彻底,为了要她这个陌生人的命,无所顾忌连家族都抛弃。
    巨大的动静从楼梯门传来,苏瓷甚至能听到夹着粗口的呵骂声混合着隐隐约约的各种惊叫,苏瓷知道她不能坐在这里,否则很快会被再度捉住。
    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苏瓷有些踉跄站起身,往楼梯上走,这本就是逃生通道,只要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就行。
    楼梯门口,随后赶来的几个魁梧男人看着地上昏迷的黑衣人,直接暴怒把人踢一边,什么晦气玩意儿,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他妈的肯特那个死女人,他们接了单,原本计划钱货两清,现在被告知还有另一波什么协助人员来抢货,敢玩他们出去弄不死她!
    耳边的对讲机不停传讯,他们都清楚在苏瓷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再不速战速决,定好的运输路线也将走不通了,好在明确目标人现在的方向。
    另一边,狭小的杂物间内苏瓷握着工具箱找到的手锤,冷静盯着门把手。没走多远,她的行踪就被人发现了,前方没有路她只能打开三楼的逃生大门,沿着宽大的长廊躲进了其中一个小杂物间。
    所幸是何家那边的人,就算最后被抓到了,她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边找找,我明明看见她跑过来了,抓紧时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间一间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仿佛就在苏瓷耳边。
    这时杂物间的门突然被推了推,接着男人的声音带着兴奋:门反锁了,人肯定在里面!
    很快踹门声接连不断响起,门板砰砰颤动着,锁头也开始晃动,似乎即将无力承受外面的暴力举动。
    最后一记重击,锁头咔嚓一动摇晃下来,外面停止了冲撞,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下一秒门被猛然踹开,灰尘飞扬中苏瓷扬起的手被人稳稳握住。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中有着令人放松的安抚,苏瓷抬头看向来人。
    萧辞钰。
    他没有离开吗?
    我们先出去,后边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里。
    头部被磕破的黑衣人横趴在地板上,没有时间喘息逗留,萧辞钰小心带着女孩往来路走。
    青年冷白的手温和而有力量,背影像颗遇到逆境也不会垮的松。苏瓷突然有些想笑,不管他因为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她糟糕的心情确实有变好的迹象,如同在坏天气的季节得到了一把漂亮雨伞。
    可惜幸运没办法一直存在,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利,两人成功避开了剩余的黑衣人,却在转角的地方被另一波人发现。
    七八个头戴面罩手持武器的男人追了上来,萧辞钰挡在苏瓷面前,眼底布满冰寒。心里快速分析处境,强行逃离他没办法保证苏瓷的安全,她很有可能受到伤害。一路上他不是没看见女孩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不能再这样继续了。
    围着二人,领头的蒙面男抬了抬下巴,手里的枪/口却对准了青年:是这个女孩没错吧?
    她旁边的小子一眼就知道身份不简单,常年河边行走,不至于没点眼力劲,搁平时杀了也就完事,但现今这节骨眼上不能再节外生枝。
    他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目标人的身份竟然和华国军方扯上了关系,这就麻烦了。
    旁边同伙意会地点头,正想把人扔一边处理时,楼下突然传来轰隆巨响,动静大到连天花板处都掉下了些白灰。
    在场的蒙面人全都脸色一变,事态急迫下匆匆把人绑在一起迅速往下撤离。
    漆黑封闭的幽暗车厢里,空气沉闷看不见一丝亮光,萧辞钰用巧劲解开手腕上的绳索,连忙扶起歪在一旁的女孩帮她解绑。
    你还好吗?
    暂时没事。
    苏瓷睁开眼只觉得晕眩混沌,天旋地转让她想吐,声音漂浮如同轻羽。
    你刚才应该走,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或者说不该来找她,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我做不到。
    萧辞钰细心让女孩靠着自己的肩,这样会舒服好受一点,听到她的话,动作停了一瞬。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陌生人他都不吝惜释放力所能及的善意,何况对象是她,他怎么可能会丢下她。
    换作是你和小Daisy,你也会做出同样选择不是吗?
    没事的,坚持一下,我们就能出去了。
    察觉到苏瓷的状态很不好,青年强压下内心的担心,语气尽量放松分散她的注意力。
    萧辞钰,你不惧怕死亡吗?
    像他会做的事,苏瓷唇角无力弯了弯。
    死亡是所有人殊途同归的结局,早晚而已,怕无济于事,不如坦然接受。
    畏惧是常态,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珍重挂念,不可割舍的人和事,才会不舍得离开。
    我都怀疑你是哲学系的学生了。
    这话听起来是有点道理,苏瓷长睫微覆在眼睑,其实按照剧情,她早已知道自己不会如前世那般早早死去,手术会很成功,她能收获平安幸福的结局。或许是对的,人有了不想放手的东西确实不想奔赴无知无觉的黑暗世界。
    只是听过几节课。
    萧辞钰无声笑了,他确实选修过哲学,少年人总有太多未解,需要自我认知调节。
    世上还有你怕的事吗?
    这样从容的人,他会有失措的时候吗?苏瓷忽然想知道,极力撑住不断往下垂的眼皮。
    黑暗缠绕的小车厢里,青年的回答低低传来。
    有。
    懵懵懂懂的孩童时期,他有过害怕的时刻,怕父母离开他。后来长大了,身为莱恩家族的继承人,需要学习提升的东西非常多,心智是最基本的,他的出身和身份都不允许他软弱。
    他许多年没有产生过怕这种情绪了,然而今天他看到惊慌失措的何夫人,才真正体会到不可控的滋味。计算着逃生路线找到她,见到她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镇定的外表下是翻涌的惊喜和如释重负,悬在半空的心从那瞬间才有落在地面的真实感。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特别的,然后一直都是特别的。
    有些遗憾,耳边的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了,像飘絮散在四方,温柔落在脸颊上。苏瓷意识模糊地想,如果醒来还记得的话,她会向小圣人要这个答案的。
    第 86 章
    疗养院高级病房内, 安静的氛围荡然无存,戾气与压抑充斥着每个角落。
    爸,你真想让我吃官司, 一无所有被踢出何氏?
    双鬓花白的男人蹒跚着脚步,神色极为不甘质问道。
    身旁的的大儿子见状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我们知道错了,在叔祖父和堂哥他们撺掇下脑子犯了糊涂, 活该受罚,但这次您要帮我们向二叔求求情啊!否则依何司铭的性子,他们大房一支怕是再无翻身之地,要彻底败落了。
    而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明显是被气到了, 手指颤动喘息着说不出话, 桌边的水杯被他扫落在光洁地板上。
    逆、逆
    哈,逆子?在你眼里何洵是好儿子, 我是仇人对吗?
    听到这话,男人皱纹横生的脸上再也抑制不住怨恨。
    虎毒还不食子, 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除掉我给二房让路?
    何泓你、你给我住口!
    何老爷子看着不知何时变成这般模样的大儿子,简直痛心疾首。
    我哪一句说错了?宁可把何氏基业送给外人,帮着外人算计, 也从不为我考虑半分, 没想过你还有一个亲儿子!
    这次他们和叔父一支联手在何氏的大项目上动了手脚, 以为能把何司铭踢出董事会, 谁知是个做好的局, 就等着人往里钻。
    何泓最痛恨的就是这点,明明他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老不死偏心何洵可以, 可他不能忍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拱手交给他人, 对方还不是何家血脉。
    你看看自己
    直喘着粗气, 何老爷子眼底闪过痛色。老大心狠有余智计不足,愚蠢易受人摆布,生的两个儿子也是子承父性,空有小心思上不得台面,他怎么敢把庞大的家业交到他们手上?
    何家看着风光,实际在当年权利之争时已元气大伤,他才不得已退回海外。况且其他房的人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如果没有个手腕强硬、才智过人的掌权人,根本撑不起何家,老二不是经商的料,司铭是唯一的选择。
    与其看着大半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不如当断则断!
    老不死闭嘴
    何泓显然被彻底激怒了,失控上前掐住了老人的脖子,眼底通红可怖。这么看低他,当初就该早早做绝不让他进何氏,沾染过权利的滋味再让他放手不觉得可笑吗?
    大哥住手!
    关键时刻砰一声响,病房大门被推开,眼前的一幕让何洵厉声冲了过去,随之而来的警务人员们也反应迅速按住了何泓父子。
    你凭什么动我 ?
    何泓使劲挣脱着束缚,眼睛瞪着西装革履的来人。
    凭什么?
    何司铭居高临下看着狼狈的父子俩,单凭他们对瓷瓷做的事就该明白他不可能放过任何人。
    暴徒,袭击他无法把这些词和娇小病弱的外甥女联系起来,恨不得以身代之。想起小姑娘恹恹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冷淡至极。
    大伯,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原因。他们应该庆幸瓷瓷没有什么大碍,否则哪还有机会在老爷子面前蹦跶。
    学不乖自然有人教你学乖。
    地上的二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捂住嘴直接带离了房间,而病床上的老人咳嗽着,颤颤巍巍看向何洵,目露哀求,老、老二
    他老了,心也跟着软了,再怎么样无法眼睁睁看着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爸我明白。
    何洵知道父亲的意思,只不过大哥未必领情。从小何泓对继室所出的何洵便傲慢刻薄,后来争权夺利之下更是水火不容。其实父亲心里也清楚,即使他愿意退一步,这次司铭也不会手软的。
    三天后,何家名下的私人机场,晴空万里,苏瓷倚在三哥身边,看着不远处满身风华的身影。
    霍延卿快步过来,低头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妹妹抱进怀中,潋滟夺目的眉眼微不可查皱了皱,声音如水般温柔:瓷瓷有没有想念二哥?
    好不容易养得丰盈一些的小脸又清减了,但好在没有带着令人悬心的病容,萦绕一路的担忧总算放了下来。
    怀里的女孩仰起了头:想的。
    霍延卿瑰丽的脸上漾开了笑容,揉了揉妹妹的发梢。收到消息的时候,连父亲都半夜赶回家,途中就让忠叔给他申请了私人航线,如果不是考虑到身体因素,会直接带小苏瓷回来。还是放在眼皮底下心安,小姑娘才离开家几天而已,挂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身旁的霍清越自然没错过二哥的隐晦神色,金边眼镜下掠过一丝了然。昨天小四已经在电话里狂轰滥炸了一顿,瓷瓷确实应该回家休养,而他会留下来好好收尾,没能保护好妹妹已经是他的失责。
    临行前,何夫人抱了抱苏瓷,语气疼爱:囡囡回家要记得给奶奶打电话。
    这次真的吓到她了,只盼着孩子以后平平安安才好。
    和安雅亲昵告别后,苏瓷并没有乖乖牵着二哥的手离开,心有所感般微微侧身,目光越过绿坪,不意外撞入了一片粼粼蓝海中。
    青年身姿若竹,简单的白衫长裤掩不住自身的灼灼光华。
    你差点迟到了。
    苏瓷歪歪头,不过作为第一位来给她送行的朋友,她还是给予了很大宽容的。
    该怎么定义萧辞钰?其实苏瓷也不太清楚,不过按照青年的说辞,从现在的状态来看,他们大概可以算是朋友了。
    不好意思,为我的失礼行为感到抱歉。
    不管什么原因,约定时间内都不应让女士等候,萧辞钰真诚地表达歉意。
    平心而论,青年有一副好看到犯规的长相,得天独厚的外表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如同上帝精心雕刻的完美作品,很难让人心生讨厌。
    勉勉强强原谅你。
    苏瓷抿了抿唇,伸出的食指轻轻晃了晃,只有一次机会,已经破例了。因为她实在厌烦等待,尤其是每次等待都以落空告终的感觉仍然让她记忆犹新。
    谢谢苏小姐的大度,我会珍惜的。
    大约是女孩的表情和动作太过可爱,萧辞钰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眼里的笑意干净温暖似柔风。
    这次的司康饼改良了,想来是你会喜欢的味道。
    包装童趣可爱的小袋子出现在青年手中。
    放了各种果干和巧克力豆的混合口味吗?苏瓷想起在医院的时候,她随口说的话,没想到他会记得。
    再添上奶油顶说不定更棒。
    苏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或许快乐有时候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是个好主意,不过作为合格的朋友,我应该提醒你遵从医嘱了。
    女孩唇角弯弯,略显苍白的眉眼透着生动,萧辞钰温声微笑。
    苏瓷挑挑眉,轻声哼道:助纣为虐才是真朋友的打开方式。
    没关系甜心,不用管Anson,到时候我做好了带回国给你。
    随后而来的萧千卉听见儿子的话,不赞同地摇头,少量是可以的。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萧家做客,到时候我们一起完成它。
    谁会忍心让可爱的小姑娘失望呢?何况爱吃甜的小食客是烘焙爱好者的福音。
    女孩软声应好,怎么看怎么乖,萧千卉把怀里的小花束递给她,笑容明媚亲切。
    亲爱的,祝你一路顺风。
    今天她跟着儿子来给女孩送行,秀场发生的一切,苏瓷可以说一半是遭到Anson连累,受了无妄之灾,萧千卉自然心怀愧疚,希望有机会可以弥补一二。
    谢谢阿姨。
    是向日葵,鲜艳动人,花瓣似乎都带着阳光的味道,苏瓷轻轻摸了摸它舒展的枝叶。
    旁边的霍延卿看着眼前的一幕,迷人的桃花眼闪了闪,瓷瓷什么时候交了这样一个朋友?看得出来彼此之间的熟稔度还不低。妹妹的状态他是清楚不过的,是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吗?
    面对二哥的眼神,霍清越同样眯起了眼睛,他认得萧辞钰,学弟Lorene口中的天才侄子,如果不继承家业投身科研的话,成就绝对越过他。
    能够让瓷瓷认可的朋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有必要去了解一下才行。
    相比霍家兄弟的深思,陪同的何夫人则是笑眯眯的,小苏瓷交了朋友她当然高兴。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她看得出来,经常来探望小囡囡的俊美青年也是个温和知礼的好孩子,至于其他的老人家可没想那么多。
    伴随着飞机起飞的声音,苏瓷收回了投向窗外的视线,目光静静落在手边拆开的的小礼盒上,丝带飘落的盒中央,一座小巧精致的糖果城堡立在透明的水晶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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