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城道:我这计划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只有我车上的这些人
    正说着他,他的声音被一个人打断,就见暗色中又有个人牵马上前来,走到了光下。
    贺启城一见到他,当即满脸充满着怒意,双目赤红,想站起来亲手撕碎面前的人: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千算万算,竟没算到是你!
    贺祝元被亲爹这样辱骂,却没有半点动气,只面色平静道:是我那日偷偷去你书房看到的计划,这些日子你总是早出晚归,一看就是在谋划什么,所以我才特地留了个心眼。
    贺启城恨声:早知今日你会变成这般烂心肝的畜生,我还不如在你出生的时候活活把你掐死!
    贺祝元便说:我到希望你一出生就把我杀了,干脆利落,倒不如煎熬这十来年。
    贺启城显然已经癫狂,想到自己明明就差一步,明明只要到了岸边坐上船,就能远走高飞,藏在不知名的深山或者村野,改名换姓的活下去,却在这里被拦住了去路。
    他嘶声辱骂起贺祝元,说出的话怨毒无比,极其难听。
    温梨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声道:说够了吧?你这人生来就是个败类,是沂关郡阴暗旮旯里苟且偷生的蛆虫,无情无义,自己生的儿子也不养,愚昧无知,与诺楼勾结通敌卖国,又怎么好意思大声指着旁人,你这种人才是最该死的,贺祝元这个人哪哪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身上留着你的血,脏得很!
    这一番骂声完全是出自内心,一气呵成,到让贺祝元有些傻眼。
    贺启城甚至开始不正常,他疯狂地挣扎起来,按着他两肩的随从也险些按不住他,于是又赶忙加了两人,四个随从一同使力,将他直接按死在地上,脸压在土里费力地喘息着。
    贺夫人惊叫一声,跪下来哭喊磕头: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一家人吧?我们真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夫君也只是参与其中画了几张线纸而已。
    贺丹丹与年幼弟弟的哭声也乍起,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旷野中尤为刺耳,谢潇南觉得有些烦,皱起眉毛冷声说:打自我进沂关郡开始,你们贺家人的项上人头就已经不保,但凡姓贺的则有一个算一个。
    那他呢?!贺夫人指着贺祝元喊道。
    谢潇南就道:他已经不姓贺了。
    贺祝元便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珍重地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道:承蒙贺家生养之恩,能在最后帮助贺家主改邪归正,偿还罪债,也算是尽了我最后的孝道,自今日起我改姓为程,名为程远。
    温梨笙听了这番话,只觉得有点想笑。
    贺祝元虽说现在表现得很是真情实感,似乎是真的在跟贺家道别,然而实际上他话中之意不过是说:我以后不姓贺了,但我在贺家这十几年过得很不舒坦,所以在我改姓之前我要把我爹做过的那些恶事全抖露出去,协助世子把我爹这老匹夫捉拿归案。
    贺祝元磕了一个头便起身,顺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脸上的表情十足冷然,带着股明显的厌倦,看得出他对贺家的情意早就没了,如今再与亲爹相对,也只有厌恶之色。
    贺夫人见状,以为是贺祝元借着出卖贺家之事在世子身边谋一条活路,当即嘶声力竭的尖叫起来,用难听的话骂着贺祝元。
    谢潇南打了个手势,随从当即一个手刀看在贺夫人的后颈处,一下就把人打晕了。
    走,回城。谢潇南牵着马转了个方向,说道:现在先别哭,待会有你们哭的时候。
    贺启城等人被绑起来驮在马背上,一路带回了郡城,然而却没有回到谢府,而是直直地望着郡城的西南方向去。
    温梨笙很少来西郊,因为胡家的大房二房都住在这片地方,幼时因沈雪檀的严厉告诫,温梨笙是打心眼里觉得胡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就算在城中到处瞎玩,什么地方都去逛逛,但西郊却基本不踏足。
    如今再想起难免觉得庆幸,温梨笙小时候就有反骨,不喜欢听温浦长的教训,所以让她做什么不让她做什么她一概不听,但唯独远离胡家人这件事她做的很不错,若是小时候不听话频频跑去西较玩,说不定那日就撞上胡家人,给她下药闹死。
    西南方向直到郡城的边际,即将要出城的位置,就看见前方宅子周围竟站了密密麻麻的人,站在头一排的人手中举着都有挂灯,仔细一数竟有近三十个,隔得老远都看得异常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胡家大半夜剧情灯节晚会呢。
    马速慢下来,走到近前温梨笙才发现这里竟是站了很多身量高强看起来身体也很强壮的人,他们都穿着简易的护甲,昂首挺胸趁着头,站得笔直□□。
    温梨笙只一眼,就看出这些都是谢家军,当初前世被困在孙宅里,温梨笙没少看谢潇南手下的将士们操练,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就能站一整个上午,有一种极遵守律法的臣服。
    席路提着灯走到谢潇南的马旁,少爷,胡家人听到动静之后从里面将门锁上了,我刚才去看了以前,见胡家的围墙修得又高又结实,眼下还没有采取什么错失,但若是门墙都这般牢固的话,可能就要砸门了。
    谢潇南想都没想:直接砸。
    席路点头应是,而后转身就往着胡家大门而去,喊了几个站在前面的将士,想先探探门的解释程度。
    谁知道刚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有人将门从里面拉开了,门内站着的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翩翩少年,身着竹青长衣,长发散在颈间,面色温和,他说道:各位请进。
    温梨笙伸头看了一眼,咦了一下:这不是胡书赫吗?
    胡书赫分明是胡家大房的嫡长孙,为何会出现在胡家二房的门内呢?还擅自开了胡家封锁的大门。
    她正纳闷时,马车的声音远远传来,就看见远处一个前边挂了两盏灯的马车拢在夜雾中,不一会儿就行到了面前来。
    继而马车帘撩开,温浦长率先从车上下来,后头跟着的就是沈雪檀,然后是沈嘉清,他下来之后还指着车厢里说道:你他娘不是要报仇?吓得缩在车里如何报仇?
    就这不一会儿的功夫,面前就聚集了好些人,这显然是所有人都等待的时机,所以踩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聚集在一起。。
    温梨笙下马走到温浦长边上,仔细看了看温浦长下巴冒出头的胡渣,疑问道:你是不是我爹啊?我爹对下巴上的胡茬清理得很勤快的。
    温浦长倒没有解释,只是看她一眼气道:你怎么敢穿世子的衣裳?!温家是供不起你吃穿了?
    温梨笙这下放心了。
    谢潇南下马,对温浦长道:温大人不必介怀,是我怕她冻凉。
    温浦长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多谢世子体贴。
    说完又觉得体贴这个词不大对劲,又赶忙换了,我是说,多谢世子对我这逆子的照拂,等事情结束之后,便让她给世子当牛做马,报答世子恩情。
    温梨笙:
    谢潇南翘着唇角笑了一下,而后道:既然温大人也到了,那就一并进去吧,了结这近二十年来的恩怨算计。
    第 85 章
    凛冬的寒风在空中打着转, 发出一阵阵低微的呼啸之声,天穹散落些许零星,一轮明月悬于当空, 四周安静无比。
    霍阳还是被沈嘉清从马车上拽了下来,缩着头站在边上。
    上次刺杀失败之后,霍阳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 面色也红润不少,显然这几日有好好吃饭休息,沈嘉清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霍阳整个人从沉郁里摆脱了出来, 站在温浦长和谢潇南旁边时显得有些畏缩。
    温梨笙拍了拍沈嘉清的肩膀, 赞许道:干得不错。
    沈嘉清也不知道她在夸什么,但一口应下, 小声道: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
    正说着, 前方的谢潇南抬步往里走,继而门口的人全部跟着动身,提着灯盏的将士分为两排从两侧而进, 脚步非常快, 光线一下就延伸到胡家里去。
    温梨笙也跟着一起进去, 就见胡家原本守门的几个随从都已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 显然是胡书赫为了开门放倒了这些人。
    她对此表示很疑惑, 胡书赫虽说是胡家大房的人,但终究是姓胡, 他为何会在这种时候主动对谢潇南打开大门?难不成是胡家大房知道此事已成定局, 所以想在这种时候大义灭亲与胡家二房划清界限?
    但是这有用吗?
    胡家二房密谋造反那么多年, 连她爹都查出苗头, 胡家大房能不知道这些事?一旦罪名坐实,胡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被牵连,压根就没有半点机会。
    温梨笙瞧了眼走在前面的胡书赫,心想就算是胡家大房真的要放弃这个作恶多端的兄弟,那也不应该让嫡长孙过来这里,胡书赫又不会武功,她在这时候把胡家二房的大门打开,那不是引火上身吗?
    除非这是胡书赫自己的主意。
    众人行过两道拱形门,穿过大堂,就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庭院中,正碰上着急忙慌带人往外走的胡镇。
    将士们迅速贴着两边的院墙站开,整个庭院当即被灯火通明,视线也变得清晰。
    胡镇约莫是完全没想到谢潇南会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带兵围堵了胡家,应是匆匆得知消息然后从床榻上爬起来的,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凌乱,慌慌张张之间,他带人往外走时与谢潇南等人撞了个正着。
    胡镇的身后跟着的是他几个儿子,见这阵仗当场吓得面无血色。
    谢潇南停下脚步,这般匆忙,是想去哪?
    胡镇沉着脸色,盯着他道:世子尊临寒舍应提前知会一声,胡某好准备上等茶招待。
    招待就不必了。谢潇南轻笑,冲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说道:方才在城外抓到几只鬼鬼祟祟的老鼠,带来给你认认脸。
    后方压着贺启城的随从往前走,将人按在跪在地上。
    贺启城此时已顾不得什么脸面,对胡镇道:胡兄弟,那封供罪书我也被骗着写的,是这世子说只要写供罪书指认你,就可保住我贺家性命,我是实在没办法!这些年咱们一起共谋这么多事,风风雨雨也一起挺过来,总也有些情谊的,你可得救救我啊!
    胡镇牙齿紧咬,头上爆出青筋,恨不得当场把贺启城杀掉。
    但碍于对面的谢潇南,他只得强压着怒火,世子究竟想如何?
    别装傻,想如何你没长眼睛,看不出来啊?沈嘉清最讨厌他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不耐烦的开口:在这里装傻还不如将你的后招一并使出来,免得浪费时间。
    胡镇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让一个小辈顶嘴呛声,若是搁在平常早就给人打得半死,眼下却只能强压着怒意: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与老夫说话吗?不知死活的东西,若是搁在胡家,早就被打瘸了腿扔出去等死。
    温梨笙一听这老头气得都开骂了,忍不住有点想笑,就听谢潇南道:倒还轮不到你管教,我这次来目的只有一个,取你项上人头。
    胡镇见他把话说开了,于是也不再端着,沉一口气道:世子哪怕是身份尊贵,在奚京有只手遮天的能耐,也不能来沂关郡欺压百姓吧?我胡家是犯了什么罪?
    谢潇南还没应声,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传来:残害朝廷命官,毒杀边防将士,与诺楼勾结谋划,企图帮助异族人占领大梁北境,视人命如草芥,肆意妄为杀人如麻,这些桩桩件件,哪个不是胡家所为?
    众人闻声抬头看去,就见一女子身着雪白长衣站在院墙之上,双手负背长发滚滚,轻蔑地看着胡镇:赫儿,将罪证呈给世子。
    胡书赫就从人群中走出,对着谢潇南撩袍跪下,而后从背上解下一个背囊,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卷纸张,胡书赫将其双手奉上:此乃胡镇当年谋划毒杀边防将士时,与诺楼国的书信往来,请世子过目。
    温梨笙惊诧不已,转头就看见墙头上的女子从上面跳下来徐徐落地,走到光影下时,温梨笙这才看清楚这人是上回来过温家的虞诗。
    虞诗与胡书赫是母子俩,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跳出来给胡家重击的竟会是胡家自己人?
    温梨笙看着她上了年纪却依然美丽的脸,恍然大悟:你
    谢潇南说当年许清川为爱人赴险境,甘愿弃剑认降,最后落了个余生残疾,而他所爱之人却转头嫁给了胡家成为嫡妻,生下胡家的嫡长孙。
    温梨笙原本以为故事真的就是这样,但看着面前这个白衣飘飘的虞诗,惊觉好像并非是谢潇南所说的那样。
    胡镇见了她,莫名的笑起来:当初胡泽娶你之时我就已经多次告诫他你心怀不轨,却不想你竟这般有能耐,在胡家隐忍这么多年,就为了追查我的罪证。
    虞诗勾起凉笑:不错,若非当初你戒心太强,我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嫁给大房,费心费力追查这么多年,而今也算有了好结果。
    胡镇道: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我,这些年你身上的毒一日都没停过,若没有我的解药,你也活不了多久!
    虞诗却面容平静:我早就知道你暗地里在我身上下毒,我既决定以身犯险嫁入胡家,从未想过能够全身而退。
    好狠毒的女人,你嫁进胡家二十余年,朝夕共处为胡家生儿育女,到头来竟也这般忍心将胡家推上绝境!胡镇似发自内心的叹息,一时间又气又恨,当年他那堂弟就是贪恋这女人的美色,才执意留她性命娶她为妻,到最后终究是娶了个祸害回家来。
    虞诗摸了摸胡书赫的肩膀,笑了一下:赫儿可不是胡家的血脉。
    胡书赫敛起眉眼,神色有些淡漠,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并非胡家人。胡家大房也成了被人蒙骗的笑话,一直疼爱的嫡长孙竟不是胡家人,只怕他们知道了要当场气得吐血。
    温梨笙轻轻啊了一声,抓着谢潇南的衣袖,小声道:那胡书赫会不会是
    谢潇南低头看她,显然对此事也并不知情,回应道:不是,胡书赫方才十八,我师父那时已经回奚京了。
    温梨笙默声,不再说话。
    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她若是一一去问,只怕人说到明日也说不完,她只负责站在旁边安静看戏就是。
    谢潇南让人收下胡书赫送上的罪证,就见满脸凶狠,似乎压在情绪爆发的边沿,他扬声道:把灯挂起来,将胡家上下所有人全部赶到这个院子里。
    胡镇想阻拦,但谢家军动作非常快,是那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将士,与胡家府上的随从压根不是一个档次,胡家高墙之外还围了很多,但凡他一动手,恐怕这些高墙都能被全部砸碎踏平。
    谢潇南带人而来,就已经注定胡家的死局,胡镇谋划多年毁于一旦又如何甘心,他突然有些疯狂的大笑:我胡镇谋算一生,眼看着就要成功,竟被你们这些宵小之辈阻拦,实在是可笑!但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死,温浦长这些年屡屡阻挡我的计划,我早就想杀了他,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局面我也无需再顾虑!
    我死了,就让温浦长给我陪葬!胡镇大喊一声,气势雄壮无比。
    温浦长却从人中站出来,疑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陪葬?你是我什么人吗?
    胡镇一看见他,表情顿时僵住,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惊道:你!你不是在胡家暗牢里关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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