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无法将他擒拿,他心爱女人便被人挟持出现,歹人将刀刃架在女人脖子上,要他弃鞭认伏,否则便一刀结果女人性命,纵横江湖叱咤风云的鞭神终是为了心爱之人低下头颅,舍弃了手上的鞭子,毫无反抗地被人擒拿,随后打断了手骨腿骨扔下断崖,自那之后,一代江湖传奇陨落,可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这种俗套的故事,温梨笙在画本上看得太多了,听起来颇是无趣,她心说谁会喜欢听这些故事啊,这能起到招客的作用?
    谁知一转头,沈嘉清哭了个泪流满面,席路乔陵也是双目赤红,看起来颇为动容。
    温梨笙震惊得表情都凝固了。
    怎么回事?
    方才他们听的,跟她听的是同一个故事吗?
    这故事这么俗套,普通且无趣,竟然能让三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三人没事吧?
    温梨笙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谢潇南,见他面色平静如旧,眸光落在桌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正慢慢的喝着热茶。
    她这才放心下来,觉得这周围的一切还是正常的。
    继而就见沈嘉清抹了一把眼泪,骂道:娘的,这肯定是假的。
    假的你哭这样?!温梨笙忍不住脱口而出,看着沈嘉清满脸的泪水,她简直想钻到他的脑子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嘉清道:这故事让人心头颇为震撼。
    温梨笙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嘉清摇头:你根本不懂,只有我们这种真性情的人才会懂。
    说着他对席路问:是吧?
    席路揉了揉红红的眼眶,点了下头。
    有病。温梨笙在心中腹诽。
    很快菜就被端了上来,还是那胖胖的女老板亲自上的菜,往沈嘉清边上一站,差点把他从座位上挤下去。
    她一边往桌上放盘子,一边笑说:几位小郎君,可要好好品尝,这都是我亲自下厨,一般的客人是吃不到我这手厨艺的。
    旁边有桌许是这女老板的熟人,打趣道:阿罗,你怎么还在这做起这般闲事来了?那边的店铺当真不管不顾了?
    被唤作阿罗的女老板嗔了一下:赵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那河坝被冲毁之后,那条街基本上没什么人经过了,我那商铺的生意有与没有没有,压根是没有区别的。
    那好歹也去瞧瞧啊。
    不去了,那地方偏得很,大晚上的总有奇怪的动静,前段时间还挖出了四副棺材,想想就瘆人。阿罗摇摇头,仿佛不愿再想。
    温梨笙一听,当即双眸发亮,问道:阿罗老板,河坝那边挖出四副棺材的时候你在场吗?
    阿罗转头,见问她问题的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弯眸笑着道:是啊,我那边的商铺里河坝近,那日听说他们在河坝挖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金子珠石,便也提了东西准备去挖,结果到了那里就看到他们挖出了棺材,足足四个,当时险些把我吓晕了。
    温梨笙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河坝附近挖出的棺材,还是前段时间的事,前几日曾下过大雪,好几日了雪都没化完,有些路边还能看到堆积起来的雪堆,隔了有段时间了,就算再去河坝探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因为挖出棺材的第一现场被雪覆盖过。
    且若是一些歹人存心破坏现场的话,他们就算去了,也是什么都看不出的。
    阿罗当日看见了棺材出土的过程,或许能看到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温梨笙指了下沈嘉清对她道:阿罗老板喜欢这个小公子是吧?
    阿罗见状,脸颊一红:小姑娘眼睛倒是挺厉害的。
    温梨笙又看向谢潇南,藏在桌下的手去抓他,在大氅里寻到他有些泛凉的指尖然后抓住,指尖在他掌心里缓慢写下一个目字。
    谢潇南面上没什么变化,却一下将她的手抓住,反握在掌心里。
    而后他对阿罗道:我们正是听闻了河坝的事,所以才来此地细探一探当时的情况,当日的事你能否与我细说?
    阿罗呆呆愣愣地应道:这是自然。
    温梨笙就冲沈嘉清摆了摆手:给阿罗老板腾个地儿,让她坐你旁边。
    为什么?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跟人唠嗑的。沈嘉清不乐意。
    小师叔的话你都不听?温梨笙瞪他一眼。
    沈嘉清看了看谢潇南,只好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几乎贴在乔陵的肩膀上,才给阿罗挤出了一个空位。
    阿罗喜出望外,连忙搬来椅子坐在沈嘉清的边上,率先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肉,送到他的嘴边:小郎君你来尝尝我的手艺,若非是特殊时候,我是不会轻易下厨的。
    沈嘉清抿着嘴,脖子往后面一缩,整张脸上写满了抗拒。
    温梨笙看着觉得非常好笑,也跟着道:张嘴啊,小郎君,这肉看着不香吗?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就被重重捏了一下,她眉梢轻动转头就见谢潇南视线落在桌中的菜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仿佛刚才捏她那一下只是不小心的而已。
    温梨笙没在意,对阿罗道:阿罗老板,你把河坝那边发生的怪事都讲给我们偷听,等讲完了,我们帮你劝劝这小郎君,让他从了你。
    真的?阿罗双眼发亮,搁下了筷子上的那块肉,而后道:我平日里只有两个去处,除了这个小酒楼之外,还有就是河坝那边的商铺,那边是卖胭脂水粉的。
    有时候我整理胭脂忙得有些晚,就会直接宿在那边的商铺里,也是从今年三月份开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阿罗回想着,认真说道:那日晚上,我收拾好东西本打算睡觉了,突然来了一个身量有些高的女人,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女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功夫应当不低,天斗完全黑透了她却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敲开我的门之后,她说想从我这里换些金饰。
    因为我平时也会卖一些小首饰,所以有几个价格昂贵的嵌金的手镯和发钗,那姑娘说她全都要了,并且给我几张银票。阿罗说:那几张银票买金饰是绰绰有余,我怕她反悔,就赶忙答应了,犹记得她伸手来接的时候,手腕上有一只串了铃铛的手镯,那手镯花花绿绿,像是银子做的。我当时觉得很纳闷,瞧她的气度和打扮,看起来并不像是谁家的丫鬟,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有银票买金饰,却在手上带一个银做的铃铛镯。
    温梨笙瞬间就想起她先前做的那个,被洛兰野抓进马车里的梦,当时在视线黑暗之中,有个人与洛兰野恼怒争执,虽声音模糊难辨真假,但她记得当时在那人挥舞手臂的时候,是听见了铃铛声的。
    虽然只是这一点联系,但也足以让人怀疑。
    根据阿罗的描述里,那女子出手阔绰,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却带着一个看起来并不贵重的手镯,那只能两种原因。一是那女子是受人所托,收了别人的银票去买金饰,二来是那手镯对女子来说有特殊意义,所以会一直戴在手上。
    排除了巧合的可能性,温梨笙暂且将这女子视为洛兰野的同伙。
    自打那日起,河坝附近就经常会有怪声,有时候是那种隐隐约约的歌声,有时候则是叮叮当当的脆响,不过由于都是在晚上发出的声音,我不敢出去查看,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声响。阿罗说道:声音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后来河坝突然起了一场火,火势凶猛,但是由于靠在河边,所以熄灭的很快,只将几棵树烧成了灰烬。
    这话一出,温梨笙基本上已经断定,这四副活人棺实打实的就是一场献祭。
    前世由于长生教的兴起,信徒多是穷凶极恶之人,所以传播力度很广,传到沂关郡的时候,温梨笙算是最早一批知道这消息的人。
    活人棺的献祭需要的条件,其一就是年纪尚轻的男女,若是没有,妇女幼童也可取代,必须要是活着的时候封入棺中。其二则是需要一个阵法,阵法的要素是金木水火土。
    川县活人棺出土的位置在河坝,本身就有水元素,加之埋在土里,而后河坝边还种着树,最后做这场献祭仪式的人点了一把火,将几棵树木烧成灰烬,于是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就其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算完成了长生教所言的那个献祭仪式。
    温梨笙只感觉指尖迅速发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前世的长生教是在建宁八年之后才声势浩大起来的,之前温梨笙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却不想为什么这次出现得那么早。
    已经有人开始了这种荒唐可笑的献祭仪式,且还是用了四副活人棺,可见做这事的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徒,这种人完全异于寻常人的心理,平常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人极有可能就是洛兰野那边的人,三月份就开始的话,就表明这事与谢潇南抓到洛兰野是没有关系的,他们很早就在谋划了。
    估计这是为了引出长生教而做的铺垫。
    温梨笙越想越觉得心惊,她不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是较之前世一直在提前,还是它本来就该在这个时候发生。
    许是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谢潇南偏头瞥见了,就用手在她指头上轻捏,又在掌心和虎口处揉着。
    他的手很有力,加之温梨笙的手又柔软,揉起来手感颇好,像把玩一个手中持物似的,却又有一种无形的抚慰。
    但正是因为这股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揉捏,温梨笙有些惊慌的心情很神奇的逐渐平复下来。
    对啊,她身边还坐着谢潇南。
    篡位登基他都能做到,这世上还有谢潇南处理不了的事吗?
    第 67 章
    阿罗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 在有些吵闹的酒楼里,温梨笙听得不是很清楚。
    后来消停了好长时间,前些日子河坝被冲毁, 河岸两边的土坡滑落,搁置了一段时日没人管,前几日官府派人去修理河坝时, 才挖出了这些棺材,我跟你们说个别人不知道的事。阿罗深深秘密道:那棺材起开之后,里面长了很多黑色的东西,像是菌菇一样, 上面覆着一层黑粉, 四副棺材里长得都有。
    乔陵问道:你亲眼所见?
    可不是嘛?阿罗道:我还捡了一个呢,不到巴掌大, 上面的黑粉一抹就掉了,我怕有毒就给扔了。
    温梨笙知道那个东西, 前世挖出的棺材里几乎都有,有人特地研究过,那些黑色的菌菇是无毒的, 但是也没人敢食用, 至于棺材里为什么会长出那些东西, 她并没有听说过合理的解释。
    看不出来你胆子倒是挺大, 还敢去捡。沈嘉清没忍住说了一句。
    他一搭话, 阿罗立即兴奋起来,往他身边挤, 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小郎君是在夸奖我吗?其实我也不太敢, 只是我看旁人都在捡,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呢。
    沈嘉清被他一撞, 差点掉地上,无奈只得又往乔陵边上挤了挤,原本显得宽敞的桌子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乔陵想夹菜的手都险些伸不出去。
    多谢阿罗老板,我们就了解这些就足够了。温梨笙笑着说。
    好说好说,能给这几个俊俏小郎君献一份绵薄之力,我乐意之至。阿罗娇笑了一阵,听出温梨笙话中有逐客的意思,便也不再多留,起身前摸了一把沈嘉清的手,嬉笑道:小郎君的手真是滑嫩。
    沈嘉清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咬着后槽牙强忍骂人的冲动。
    阿罗离开之后,他长舒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菜,唯独方才阿罗给他夹的那道菜他一下没动。
    温梨笙暗地里偷笑,一时间几人无话,安静的吃起菜来,台上那老头仍不停的说着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等他们这顿饭吃得差不多时,那老头杯中的茶喝尽,他告知一声便起身去倒茶,走入了酒楼后厨的拐角。
    谢潇南抬眸看一眼,而后也起身,走的时候在温梨笙的后肩处轻拍了一下。
    她嚼着嘴里的东西,疑惑的看了看谢潇南往后厨而去的背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潇南方才可能是在叫她也一起去,于是搁下筷子动身。
    乔陵席路见了并未询问,沈嘉清埋头吃着,见她突然站起来,含糊问道:干什么?
    你先吃,我去去就来。温梨笙道。
    她寻着谢潇南的背影走入后厨拐角,经过一条走廊,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四周没有旁的人,就看到谢潇南与那说书的老先生相对而站,老先生冲他毕恭毕敬的弯腰拘礼。
    温梨笙走近了,就听见老先生的声音传来:许清川销声匿迹多年,我应当是除了那些人以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只要我尚活着一日,就会把这个故事说下去,相信终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温梨笙停在谢潇南身边,问道:老先生认识许清川?
    那老先生看她一眼,而后摇头:年轻时听过他的威名,却并不曾得见。
    她忽而想起先前那个让沈嘉清泪流满面,乔陵和席路都红着眼眶的故事,其中那个纵横江湖叱咤风云,最后败于美人关的主人公,好像是叫做许郎。
    你方才说的那个故事,不会是许清川的事吧?温梨笙惊讶的抽一口气,将他仔细打量:老先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许清川的故事?
    这老先生道:鄙人姓程,名俞,十几年前偶然得知剑神失踪的真相,被那些人盯上,我为了保全性命只得出逃去了外地,近两年才回到北境一带,辗转各个地方以故事为掩将真相告之众人。
    程俞?温梨笙问:牛铁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程俞听她提起这人,露出怔然神色,片刻后才道:正是鄙人故友。
    温梨笙的思绪瞬间杂乱纷飞,所有零碎的片段串在一起,恍然大悟。
    先前沈雪檀让沈嘉清给她带来一封信,信是牛铁生亲笔所写,封面上写着程友亲启,那是牛铁生写给程俞的信。
    当年的程俞接到了信,再赶至牛宅时,牛铁生已经被杀害,他按照心中所指找到牛铁生生前藏下的东西,从中得知牛铁生的死因。
    大概就是他当年阴差阳错之间撞见了剑神许清川被害的真相,知道自己死路难逃,所以才将消息递给了程俞,而因为程俞去牛宅的行动惹上了杀害牛铁生的人,所以他被迫出逃,在外漂泊十多年,近年才又回到这地方。
    程俞因为得知了这个秘密被追杀那么长时间,所以回来之后的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真相告之众人,但又害怕被那些人发现,于是将故事里的剑神许清川改为了鞭神以作掩护。
    可是你不曾指名道姓,谁有知道你所说的是许清川呢?温梨笙又问。
    等真相大白那日,凡是听过我说的这个故事的人,都会知道。程俞苦笑一下:我无权无势,东躲西藏这么些年,一事无成,唯有用这种笨拙的方法。
    许清川当年接到所爱之人的信前去赴约,但遭到胡贺梅三家的联手埋伏,拼死抵抗时,有人以他心爱之人的性命做要挟,他便自愿弃剑认降,被打断了手脚扔下断崖,三家人瓜分了霜华剑法与那柄宝剑,自此,江湖第一剑神销声匿迹,无处所寻。
    温梨笙叹一口气,没想到这样老套的故事竟然会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许清川身上。
    谢潇南见她垂眸沉思,冲程俞摆了下手,程俞便再行一礼,转身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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