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转头向谢潇南求证:世子爷,是不是这样的?
    她的半张脸拢着袖灯柔和的光,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似的,满脸写着期冀,像一只雪白软糯的兔子。
    温梨笙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每次都能不用什么技巧的骗人,不管嘴里说出多离谱的话,脸上都是真诚温良的。
    谢潇南低眸看她,嗯了一声,应证了她的猜想。
    温梨笙开心极了,摇头晃脑的笑起来:牛家这么小,牛铁生若想随取随喝,肯定会把酒藏在自己房间里,所以这个信上指的地方就是牛铁生的卧房的地下。
    完全猜对。
    谢潇南的几句提醒,让温梨笙的思维衔接上了,两人又往堂屋去。
    堂屋的左右各连着一间房,温梨笙并不知哪一间是牛铁生所住的,但谢潇南的脚步未有停顿,径直往左边一间去。
    推门而入,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温梨笙皱眉在面前挥了挥手,刚进房间光线就触壁,房间窄□□人,约莫只能放得下一张床和桌子了。
    床榻被人打烂,隐约能看见下面有两个破碎的坛子,堆积了厚厚的灰尘。很显然这里也被翻找过了。
    温梨笙不死心,蹲在床榻边将其中一个破碎的酒坛拉出来,还没上手摸,那厚厚的灰尘里就突然钻出个东西,一下伸到了温梨笙的面前。
    她定睛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全身的冷汗在一瞬间就出来。
    这是一条花斑毒蛇!
    温梨笙全身僵住不敢动弹,见面前的毒蛇支着躯体在她面前左右轻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獠牙咬过来一样。
    毒蛇与她的距离非常近,她不敢贸然后退,万一刺激了这玩意,绝对会在她来不及撤退之前给她一口。
    温梨笙对蛇一类的东西本身就怕得很,加上这蛇身上花斑点点,一看就是那种剧毒无比,一口能放到门口的大老牛的那种。
    她也不敢出声喊,只缓慢的挪动身体,想一点一点远离。
    谢潇南原本站在边上看,但目光就错开了一瞬,再转回来的时候,温梨笙面前就多了条蛇,他神色微沉,低声道:别动。
    温梨笙闻言立即停止动作,僵住身体。
    余光看见谢潇南动身,落地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两步就走到了坛子后边,那条蛇还在盯着温梨笙,完全没有察觉。
    他慢慢俯身,温梨笙视线一抬就看到了他的眼睛,沉着镇定,不起波澜。
    他动作很快,一下就捏住了蛇头,将它提了起来。
    蛇身细短,像是幼蛇,被捏住之后瞬间卷住了谢潇南的手臂,长大了蛇口。
    温梨笙重获安全,深吸一口气,惊险落下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腿也有点软。
    谢潇南看了一眼蛇口,然后随后将蛇扔到了一旁:蛇牙被拔了。
    也就是说,方才只是虚惊一场。
    看着那条花斑小蛇飞快的蹿进角落逃走,温梨笙双眼又浮现迷茫。
    她起身,将身上的灰尘拍了拍,忽而问道:世子爷,你说,真的有人会醉到溺死在水缸里吗?
    大醉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意识不清,微醺他顿了一下,继而道:你不是尝试过吗?
    温梨笙听后想起先前在山上,为了蒙骗阮海叶降低她的警戒心,她愣是喝了好几大口烈酒,当晚就晕乎乎的,但她尚有自己的思维,只是感觉飘飘的,情绪有些不受控罢了。
    牛铁生酗酒多年,定是每回都喝得烂醉如泥,自己起来走两步都困难,更何况跑去水缸边上。
    说明他当年的死不是意外,是被人杀了,杀他的人后来或许是发现了这封信,知道他曾经留下了东西,所以复又回来盖了一座牛宅将这屋子笼罩住,然后在里面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找到了牛铁生藏着的东西。
    正如谢潇南所言,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沈雪檀要她来寻找的,其实并不是牛铁生藏的东西,而是那条被拔了牙的小毒蛇。
    当初杀了牛铁生的那伙人在把牛宅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拿走了东西,然后在这里放了毒蛇,为的大概就是杀死来这里找东西的人,那小蛇剧毒行动又极快,若不是毒牙被拔掉让它没了攻击能力,方才那一个瞬间温梨笙就已经被咬了。
    擅毒的,只有胡家。
    胡家大概是整个沂关郡里,温梨笙最不敢招惹的了。六七岁的时候沈雪檀就经常在她耳边警告,让她离胡家的孩子远一些,那些孩子自小就会在身边养一些毒物带在身上防身,幼蛇毒虫一类的,只要距离过近就防不胜防。
    温梨笙不愿意招惹,但若真的是胡家想对她下杀手的话
    她握拳砸在一旁的床榻上,气愤道:我温梨笙也不是吃素的!
    谁知那床榻早已破败不堪,就这么被她一拳捶了个稀巴烂轰然倒塌,灰尘四起顿时将她笼罩其中。
    谢潇南见状后撤两步,刚想说话就见温梨笙惊叫一声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了他的身后。
    定睛一看,原来是她捶塌了床板惊动了藏在床角落里的几条小花斑蛇,在地上乱窜起来寻找躲藏的位置,才把温梨笙吓了一跳。
    低眼看了看她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谢潇南没有说话。
    这些被留下的毒物都被拔了牙,已经没有半点威胁,沈雪檀给温梨笙指了一条路,但却将路上的危险都铲除了。
    这的确符合沈雪檀的作风,小时候去山庄玩,他就经常用一些不难完成,且没什么危险的机关让温梨笙去玩。
    温梨笙已经解开了牛铁生信上的谜题,觉得是时候离开了,朝谢潇南看了一眼。
    这地方他之前就探查过,并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便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往外走,脚刚踏出房门,外面就传来了轰然声响,声音无比巨大,如惊雷一般。
    两人先后走到院中,就见院中竟然着乔陵与鱼桂二人。
    鱼桂喊道:小姐!
    温梨笙连忙上前,拉起鱼桂的手左右看看,又冲乔陵道:好哇,果然是你劫走了鱼桂!
    先前鱼桂被无声无息的掳走,功夫这般厉害若要杀她们二人是轻而易举却并未动手,温梨笙就猜到那人并无恶意。继而又听谢潇南说只带了乔陵来,就已经猜到这事可能是乔陵干的。
    乔陵并未讶异她如何猜得,只微笑道:温姑娘见谅,是少爷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温梨笙一听,脸顿时黑了,插着腰指着他道:什么意思?世子不允许有人进入你把我放了进去,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人?你拐着弯骂我呢是吧?
    乔陵笑了一下:并非如此。
    谢潇南适时的打断两人的对话,问道:外面出事了?
    乔陵神色一正,说道:又有一批人进了牛宅。
    是谁?
    乔陵道:胡家人。
    温梨笙暗暗惊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认识胡家人?
    还没等乔陵回答,忽而有一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喘了一口气。
    温梨笙一看,发现居然是许久没见的席路,他穿着一身黑衣仿佛融在夜色中一样,跨了两步才走到光下,对谢潇南道:少爷,方才的巨响是沈家的小公子在追打别人时造成的,现在已经有人往那边去了。
    沈嘉清?温梨笙想着也该是他,这家伙动起手来确实不知轻重的,她向席路询问道:请问,他在什么方向?
    席路看向她,抬手指了个方向,而后道: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温梨笙心中泛起疑惑,这人怎么对她态度这么好?
    迄今见了席路三次,每回他都是站在谢潇南身边,虽然脸上笑嘻嘻的,但眼睛里的敌视却没能完全隐藏,温梨笙能感觉到。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见,他的敌意似乎消失了。
    温梨笙思绪一散,回应就迟了一些,席路又道:他一直在移动,光凭你自己可能找不过去。
    她点头:行,不过你先等一下。
    她对鱼桂使了个手势,鱼桂就立即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大食盒给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了盖子,在几人的注视下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雪白的外袍递给了温梨笙,然后又取出了一件自己披上。
    温梨笙换掉了黑色的衣袍,刚一披上素白外衣,在袖灯的光照下身影变得模糊,看起来有几分森然。
    你食盒里装的就是这东西?谢潇南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温梨笙反问:难不成还真的装一盒子吃的给牛铁生他娘吃啊?
    乔陵道:那沈小公子的牛也别有用处?
    不,他跟我不一样。温梨笙整理好了素白的衣袍,翘着嘴角笑道:他是真蠢货。
    谢潇南精准的评价:他是真蠢货,你是假聪明。
    温梨笙嘻嘻一笑,将袖灯又挂在腕子上,取出一副面具拿在手上,而后道:世子,你的事情若是办完了,就快些离开吧,莫要被牵扯进我们沂关郡的恩怨之中。
    话音刚落,乔陵和席路同时笑了一声。
    谢潇南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张面具上,就见那是一张与人肤色很相近的面具,只是上面没有五官,只有几条被画出来的皱纹,乍一看跟真的似的。
    看得出她早有准备。
    乔陵忍不住问道:温姑娘是想干什么?
    温梨笙神秘一笑。
    第 36 章
    温梨笙觉得好不容易半夜出来一次, 不整点好玩儿的,那就算是白跑一趟。
    本来是想吓吓沈嘉清的,但是没想到这个牛宅里竟然会这么热闹, 来了那么多人,那她可太有发挥的空间了。
    温梨笙提着袖灯,走出了三步又停下, 转头回望谢潇南,就看到他的身影已经被黑暗笼罩了大半,只能看见侧脸,模糊不清。
    察觉到她停下后又回头, 谢潇南偏头看她:又怎么?
    温梨笙突然道:世子爷, 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拿到的。
    谢潇南眉梢轻动, 没有说话。
    温梨笙也转身,跟着席路出了牛家的屋子, 随着那一抹光点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之后,谢潇南才道:点灯。
    乔陵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折的小灯笼而后展开, 中间有一根极细的灯芯, 却很耐燃, 一点燃便发出了光, 比温梨笙方才的袖灯还要亮。
    少爷, 可有什么收获?乔陵问道。
    本来是没有的,但温梨笙倒是带来了一些。谢潇南伸手将小巧的灯笼接过来, 说道:牛铁生这一家当年都是因为那件事死的。
    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东西不重要。谢潇南目光一抬, 视线融进了前方的漆黑之中, 声音轻缓:人才重要。
    再说沈嘉清。
    当时他被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少年吓得魂飞魄散, 恨不得一嗓子从这里喊醒风伶山庄正在睡觉的亲爹,但是得知是个人后,他怒上心头,追着少年跑进黑暗之中,就这么一下跟温梨笙走散了。
    进入内堂之后,屋顶遮住了月亮,眼前几乎没有一丝光,不消片刻他就完全追丢了那少年。
    牛宅当初建的随意,窗子都开的很少,沈嘉清贴着窗边走,偶尔能有一些透进来的月光让他得以识别路的走向。
    在这样黑的地方,他虽然看不清路,但若是谁靠近,他能第一时间听到声音。
    往前走了百来步,身后突然一阵疾风袭来,他连头都不用回就接下了自后方刺下来的利刃,手指精准的抓住袭击者的腕处,使劲一扭,只听骨头的脆生响起,袭击者闷哼一声,立即抽身而退。
    沈嘉清转头,视线里大半的黑暗,没有看见人影,他说道:你一直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一个比我矮很多,跑的很快的小子?
    没有回应,但是沈嘉清没听见那人离开的声音,知道他还在,于是又说:以你的身上,伤不了我的,但你下一次进攻就会死。
    或许是这话起了些威胁的作用,那人转身就要跑,同时吹响了一声低音哨,像是给同伴报信。
    沈嘉清走了这么长的距离才遇见的一个人,自然是不会让他跑掉,立即动身追赶上去。
    他的速度很快,虽然不清楚这里的地形,却能清晰的从那人的脚步声里辨别出方向。
    追了一段路,周边突然出现了另外的脚步,是偷袭他的人叫来的同伴,他仔细听了一下,粗略估计有三四人。
    几人汇合之后便朝着沈嘉清同时进攻而来,沈嘉清急停脚步身子往后一仰,躲过一个冲着他脖颈划来的利刃,而后弯腰一个旋身,闪躲的同时抓住一人的手臂,手肘往关节处一砸,骨头的脆生伴着痛喊响起。
    短短的一下交手,沈嘉清已经摸出他们的实力,摇摇头说:住手吧,你们差得远了。
    那些人约莫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出手皆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也不会轻易发出声音,比寻常的打手要狠厉的多,是杀人的惯犯。
    沈嘉清平常不会轻易动手,但沈雪檀曾教导过,遇到这种人什么都不用管,只一个杀字就完事了。
    周身风动,又有人不怕死的扑上来,沈嘉清曲起手臂以肘为击,精准的撞到来人的太阳穴处,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清楚。
    把人打得不能动弹需要很多下,但杀人只需要一下就够了。
    沈嘉清手一撤,那人的身体就扑在地上,再不动弹。
    正当他还要出手的时候,耳尖一动,方才那个少年的脚步声又传来。他记得这种声音,这少年轻功很是不错,所以跑起来的时候几乎只有脚尖落在地上,频率很容易分辨,比这些躲在暗处里杀人的脚步轻上很多。
    他立即就放弃了眼前的这些人,转头奔着那几乎快要离开的脚步声而去了。
    但是他走前,还要跟人打个招呼,十分嚣张:你爷爷我就先走一步了,跟你们玩没意思。
    他速度很快,一下就甩掉了身后那些人,追到了少年的旁边:出来跟小爷过两招。
    少年起初也是不理睬,一个劲的跑,想把他甩脱,虽然跑了一段路确实能把他甩掉,但沈嘉清跟一只鼻子贼灵的狗一样,不一会就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黏上来了,还总要伸手来抓他。
    前几次没得手也就罢了,但这次沈嘉清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他终是有些脾气了,抬手朝沈嘉清打去。这正合沈嘉清的意,当即与他过起招来。
    期间他一脚踹翻了不知道什么柜子,柜子竟直接将木柱撞裂了,柱子所支撑的东西立即摇摇欲坠,再被少年趁机补上了一脚,立即就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房瓦扑啦啦的往下掉。
    沈嘉清连忙后跃几步闪躲,却还是被落了满身的灰尘,他打着喷嚏拍打身上的灰尘时,那少年也趁机跑得没影了。
    这一处的房顶塌了一小部分,月光披落进来,沈嘉清的眼睛终于能够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了。
    牛宅虽然从外面看上去还挺气派的,但实际上只是一副空壳子,这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建造房屋用的材料也是极其劣质的,经过年岁的打磨之后,才被他轻易给撞裂了柱子。
    但这里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动,用不了一时片刻,那些藏在暗处杀人的团伙会很快朝这里聚集,沈嘉清也不做停留,拔腿就跑。
    他转头往外而去,路过来时的那一片窗子,眼看着快要出内堂的时候,突然看见进来时的门槛处有着一抹白光。
    沈嘉清疑惑的走过去,发现那处竟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个人身上的一身白色衣裳,头上被大大的帽兜给罩住,隐隐发着光,虽然光线不亮,但将那人的身影拢在一层模糊之中,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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