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珺没想到这个奴婢如此聪明。
    我寻雅香馆的人帮忙,他们都没找着,奴婢不得已,只能回府找大太太柳梅含泪看着安知珺:若不是后来有人告诉我们,姑娘您被恩人公子带走了,很安全,怕是奴婢当日就得给您偿命了。
    好了,现在没事了。安知珺安慰着,将柳梅扶了起来。
    姑娘,您不会怪我吧?
    我为什么要怪你?
    姑娘去雅香馆,是因为奴婢送了给您周四公子的信,您才去见他的,若是奴婢没接那封信,您不会去雅香馆,也不会在暖阁出事。柳梅擦擦泪道,周夫人说周四公子那日出城了,根本不可能去见你,奴婢怕怕那封信,是假的。
    柳梅,我既已经平安,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安知珺这般说着,心里亦是隐隐不安。
    她确实是被周临轩的那封信骗到雅香馆的,连暖阁都是事前安排好的,在雅香馆里绑人,周家会不知道吗?或许那封信是真的,是周临轩帮着岑府尹将自己骗出去的?若是那样,周临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8章
    宜宁堂里,老夫人烤着炭火,手里捧着茶碗,脸色凝重,似是在期盼什么,等宜宁堂外进来了一个匆匆的人影,老夫人才着黄妈妈将身边的下人都摒退了。
    如何,打听到那裴彬的来历么?问的来人正是今夜在宴席上招待裴彬的安岳山。
    他摇摇头,那位裴三爷说得不多,便知是出自京城裴家,年岁二十二,身为御史,被派到彭城公务当差。
    京中有哪个裴家?
    母亲,您忘了,宫中皇后娘娘便是姓裴的?
    你是说,那裴三爷是护国公府的人?老夫人面色一惊,想了想,又摇摇头,我看不像,若是护国公府的儿郎,怎么会只是区区的七品小官?
    我也是如此猜测的,那裴三爷也未有提及国公府,不像与国公府有何联系,或许是裴氏旁支哪一房的郎君。安岳山也点头,明儿我稍信给六弟问问这事。
    也行,那京中的事儿,你六弟比我们熟。老夫人叹息一声,毕竟是救了蓁蓁的恩人,给老六说一声,也是应该的。
    母亲,那裴三爷,席间问过堂二侄女年庚几何,婚配与否安岳山有点踌躇,似乎,颇对堂二侄女有意。
    哼,我家蓁蓁模样好,性子好,他当然有意,你以为我见他的时候,没看出来吗?老夫人冷哼一声,是个俊的,还救了蓁蓁两次,也算有情义!
    那?
    可这裴三,都过弱冠之年了,还没娶妻室?怕不是有什么隐情?老夫人犹豫,而且,七品的官,我就怕委屈了我们家蓁蓁。
    我看裴三爷气度不凡,并非池中物,若当真是京中裴氏所出,以后或有大造化。安岳山道,如今事实虽然澄清了,但外头堂二侄女的名声始终也不复以往,加上又遭周家退亲,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寻到一门好亲,母亲你不若考虑考虑?
    行,这事我看着办。
    老夫人与安岳山的这番话,虽是私底下谈的,但还是有一丝两丝漏了出去,一时,招惹了府上几处暗暗的唏嘘。
    *
    浑然不知道自己就如石子,投在安府这个大湖里泛起圈圈涟漪的裴彬,回到了范家别院。
    书房里,李信早烧起炭火烘得屋子暖暖的,正在沏茶。
    岑大人,或是崔州牧,可有什么动静?
    爷,那岑大人依旧送了些古玩珍宝过来,奴婢都叫人退了,至于崔州牧则派人来过,说今日已经查清楚贼窝所在,兵队亦已经集结整装,随时可以与爷您一同进山剿匪。
    应是幌子,想拿着剿匪一功遮百丑。
    裴彬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前所未有的温和,伸手去捻扳指时,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的玉扳指今日送人了。
    李信是个有眼见力的,飞快地将茶端了过来,而后托着一个雕金海棠图案的紫檀木匣子走到书案前,捧给了裴彬。
    裴彬伸手抓了过来放到案上,手指扣起锁头,打开了匣子:红色的绒绸里衬上,放着四只同样尺寸的扳指:一只绿翡翠貔貅扳指,一只羊脂黑玉水流纹扳指,一只玄铁兽纹扳指,以及一只玛瑙玉带缠身扳指。
    裴彬看了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四枚扳指上流连,最后拈起那只羊脂黑玉水流纹扳指,戴在了右手拇指上,而后捻了捻,忽而想到什么,从袖中掏出了拿枚红红的耳坠子,抿嘴翘了翘,放到唇边吻了吻。
    蓁蓁?她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将玉耳坠握到了手心,裴彬才道,你派人去州牧府一趟,就说我明儿跟他一起进山,又顿了顿,也让那方牧监暗中做好防备。
    尽快把案子结了,早点办正事。
    *
    安知珺这一次回到安府,府上的女眷对她的态度忽而热情了几许,这日在宜宁堂给祖母请安时,便见堂上坐着满满的女眷,昨儿用膳时坐在同一席的各房大奶奶都在,各自挽着房里的嫡长媳妇,跟她亲亲热热地说着体己话儿。
    安知珺不失礼貌的微微笑着,听她们问及京中的事,勉强说几句,那话题就转移到了彭城的话题上来了。
    知珺侄女回彭城也快半个月了吧?后日就是十五,是迦南寺上香日子,母亲,您要让知珺侄女跟咱们一快去上个香,去去晦气?安三奶奶主动提着,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老夫人呢。
    也是,最近蓁蓁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是该去拜拜。老夫人一听这提议,深得她心,拍了拍坐她一旁的安知珺:刚好,蓁蓁也去求个签,让佛祖给你赐个好姻缘。
    祖母!安知珺羞红了脸,娇嗔得唤了一声。
    对对,那迦南寺每逢初一,十五,城里许多人家的夫人都会带自家姑娘去寺里上香,刚好,知珺你跟府上的姐姐妹妹一块儿去,也多认识几个朋友。
    安三奶奶笑吟吟地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安知珑,那安大奶奶倒是脸色有点难堪,但很快又消没了。
    像这种庙会,各家夫人倒不拘于只带自家姑娘,还有自家郎君,所以也是各家给姑娘相看未来夫家的好场合。如今安府上,到了适合相看年龄的,便是大房的安知瑶跟三房的安知珑,对了,如今自己被退亲了,也能算上一个。
    没错,蓁蓁应是第一次去迦南寺对不对?老夫人看安知珺点点头,笑:祖母也去,蓁蓁你陪着我就好了。
    这是,祖母放心不下,要亲自为她相看的意思了。
    安知珺心里感激,点点头,如果能找到好的夫家,谁会愿意给个妖孽做小妾过一生呢?
    二月十五这一日,安府的五辆马车停在了城郊百里外的迦南寺。
    这次来上香的,便是老夫人与安知珺,安大奶奶与安知瑶,安三奶奶与安知珑,大房与五房的长子媳妇跟几位小女儿也来了,一行人加上奴婢跟小厮护卫,差不多五十多人,浩浩荡荡的。
    虽然已经进了二月中,雪下得少了,但彭城的天儿还是很冷,不过完全不妨碍彭城城里的人家来寺里上香的热情,不少有事不能来的,还不忘特意叫小厮进寺一趟添香油钱。
    还没走进寺门口,在山脚下老夫人一行人就已经遇见了两户相熟的人家,彼此都是带着奴婢小厮,热闹得很,说说笑笑地进了庙里。
    安知珺并不认识这两家的女眷,只默默跟在祖母身边,听她们说话,可她不说话,并不代表旁人没注意到她。
    您家这六姑娘跟八姑娘我倒是见过,就是这位姑娘?怎么像是第一次见呢?其中一位夫人透过帷帽飘起的帘子见到了安知珺,惊讶得笑着问老夫人,唉哟,老祖宗,您什么时候藏着这般漂亮的一位娘子,平日里都没舍得带出来见人啊?
    哪儿的话,这不是她刚从京城回来嘛,时间尚短,没来得及跟你们介绍。老夫人笑着把安知珺拉到了身前:她呀,就是我家老六家的二娘。
    是,那位安二娘?那位夫人跟另一家的女眷看着安知珺,脸色变了变,哟,便是那位安二娘啊!
    是啊,就是回彭城时被天杀的山匪差点害了的二娘。老夫人毫不避讳道,笑盈盈的,幸亏有路过的那位御史大人,将我们二娘安全救下来了。
    御史大人?夫人娘子们愣住了。
    对,裴三爷。安知珺这个时候怎会不知道,祖母是为了自己,在人面前澄清谣传自己的流言,马上也笑着解释,他便是到彭城公务,跟崔州牧剿灭来的。
    有这回事吗?其中一位夫人脸色不自然地笑笑。
    有。另一位夫人却惊讶地叫起来,崔州牧确实在两天前,跟一位京中派来的什么大人带兵城外剿匪了。
    安知珺一时怔住了,他还真去剿匪了?他来彭城,真是为了清除匪患的?
    刘夫人,你说真的?
    是真的,两天前崔州牧领了那么多兵出城门,据说上千的兵,阵势那么大,城里那么多人家都亲眼看到了。刘夫人看着安知珺,惊奇,当真是那位大人救了你啊?
    自然是真的。老夫人抓着安知珺的手笑:那位大人姓裴,在家行三,还是亲自送我们家二娘平安回府的,莫非,我安老夫人的话还有假吗?
    不会,不会。那两位夫人尴尬地笑了起来,再看安知珺时,表情自然了许多。
    祖母是用她的信誉给自己做保呢!安知珺不由得便更紧地挽住了祖母的手,眼里钦佩。
    在她们后头,陪在安大奶奶的安知瑶则脸色一抽,抬头又恶狠狠地盯了安知珺一眼。
    安知珺察觉到后头抛来的视线,知道是谁的,并没有在意。
    这一次回府后,安知瑶一改先前的飞扬跋扈,再不敢随便跑到听芷院放肆,她也不喜欢跟这六堂姐打交道,既然没来招惹她,彼此互不干涉,安安生生过日子,这般正好。
    一行人走走停停,总算爬到了迦南寺门口,进了门口,便直朝正殿寻去。
    安知珺才扶着祖母走到通往正殿的石阶,便听后头安大奶奶惊喜地叫了一句:周夫人,您也来上香啊?
    周夫人,是周家的那位周夫人吗?周临轩的母亲?到安府退亲的那一位?
    安知珺脸色一变,脚步一滞,便停了下来。
    第19章
    听说周家那位周夫人也来了迦南寺上香,安知珺的心情一下便乱了,她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刚要回头去看这位周夫人,却听旁边一个声音提醒:蓁蓁!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挽着祖母呢!
    老夫人看着她,意味深长: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再去追究,也只会徒生烦恼,别自乱了阵脚。
    是的,祖母,蓁蓁一时想岔了。安知珺定定神,挽着老夫人径直走向前去,不再往后多看一眼。
    等进了正殿,拜佛后捐了香油,才见身后少了安大奶奶跟安知瑶,估计是在途中见着了周夫人,找了地儿叙家常去了。老夫人跟安三奶奶去找寻大师听佛偈的时候,众人分头行事,才让安知珑带安知珺到庙里四处逛逛。
    知珑可要好好看着你知珺姐姐!安三奶奶叮嘱,也带你知珺姐姐多认识认识彭城城里的姐姐妹妹。
    最好,还带你知珺姐姐去求个姻缘签。老夫人也笑盈盈的,年轻丫头就不能拘着,今日热闹,让她们自个儿呆着自在,一再告诫她们注意安全后,又不放心地让自己护卫随时跟着。
    知道了,阿娘,祖母。安知珑点点头,而后抬眸望着安知珺,知珺姐姐,你想先去哪儿呢?
    安知珑比安知珺小两岁,看起来依然是安安静静,一张圆脸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稚气许多。
    自从遇劫后,像今日这般轻松,真的是第一回,安知珺很好说话,笑着道:都听六堂妹的。
    安知珑点点头,便带着安知珺从一道侧门走进了一道游廊。
    虽则天气尚冷,但山寺里也栽种了不少梅花,为了十五这一日的朝拜,庙里各处都扎着彩绸灯笼,喜庆洋洋的,驱散了不少寒意。走了一段路,安知珺便发现,这游廊旁边便是个养生池,只是结满了冰,不见荷莲不见水,但赏景的亭子里却依然坐着不少人。
    知珺姐姐,祖母让我带您去求姻缘签,是在那边。
    安知珺与安知珑都不是话多的人,见安知珺不做声,身为领路人的安知珑只好开口,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道门,里头有一棵巨大的姻缘树,树身红红的,都是挂上去求好姻缘的红绳跟姻缘锁。
    安知珺羞涩地朝安知珑笑了笑:一会儿知珑妹妹也求一支。
    安知珑点点头,而后再跨进那道门时停了下来,面色诧异。
    怎么了?安知珺发现安知珑表情奇怪,顺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居然看到了安知瑶。她没去正殿朝拜,倒是直接来这儿求姻缘了?
    周四,我们大伙都求了,怎么你就不乐意呢?
    就是,临轩哥哥,你求一个,或许下一位娘子便是与你天作之合呢?
    听得安知瑶唤姻缘树下的一位郎君叫临轩哥哥,安知珺的脸都白了。临轩,不会是那个周临轩吧?
    安知珺忍不住便掀开帷帽的帘子望了过去,见那位周临轩眉目俊秀,长身玉立,笑得神采飞扬,却又温煦内敛。跟传闻中一般,是位翩翩玉郎!
    不了!周临轩摇摇头,笑着挡住了要拉他过去摇签的郎君,我暂且不急。
    是不急,周夫人是想等你明年金榜题名后,再给你在京城选高门贵女吧?那拉着他的郎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彭城玉郎,真是羡煞旁人。
    若日后像那安尚书一般,娶个公主或者郡主做妻室,岂不甚好!
    你们,咳,别取笑我了!周临轩笑着,将衣袖扯了回来,理了理身上那件洁白如雪的鹤氅,注意到有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并未过于在意。
    在彭城,他行走在外,已经收到过太多这般娘子的热情,所以整理好鹤氅后,只是稍稍一瞥,便打算移开视线,但见着那人时,却呆在了当场。
    白色的帷幕下,一张明媚得灿若芙蓉的一张脸,眼眸波光如春水盈盈流动,说不尽的娇艳妩媚。
    他何曾见过这般绝色的娘子!只是,为何这娘子望自己的眼神,似乎带上了一股幽怨?
    安知珺一见周临轩望过来,飞快地将帘子放了下来,垂下眼睫,心头复杂莫名。
    那便是自己曾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周四公子啊!原来,他确实长这般好模样!
    那头,安知瑶见周临轩走神了,再瞧见与安知珑站在一起的安知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临轩哥哥,我们不如去后山吧?听说里头很多春花都开了,很漂亮的。安知瑶气极,走到周临轩身边,提议,恨不能马上拉走他。
    周临轩却没理会她,再见方才那姿色过人的娘子身边,伴着的是自己认识的安府八姑娘,登时迎了上去,是安八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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