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啊,蓁蓁!老夫人无奈,摇摇头。
    是真的,祖母,你信我,那公子今日在车马铺找了马车给我就离开了,他当真是侠义好人!安知珺委屈。
    好,好,蓁蓁,我信你。老夫人叹息,起身:这几日蓁蓁受累了,就先好好歇下,别的事都不用担心,吃好喝好了,等祖母给你做主,高高兴兴嫁进周家!
    安知珺羞得小脸一下变得绯红。
    是啊,如今自己回到安府了,有祖母在呢!
    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安心心等着婚期来临,嫁给周四公子就好了。
    离京将近一个月,这一夜,安知珺总算睡得踏实了。
    *
    范家别院。
    书房里,李信双膝跪在地上,头碰着地,额头中间红红肿肿,还破了皮,血丝渗了出来,明显是磕伤的。
    一只墨砚砸在了他身边,碎成了两半,溅出的墨汁染得他一身的衣裳点点黑黑的。
    李信却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他把事情办砸了,自家爷正生气呢!
    他也没想到,那柳姑娘看起来那般乖乖娇娇的一位娘子,心眼儿那么多。
    利用他的轻信跟疏忽,还利用对七里街地势的熟悉,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他叫了别院里的二十多名护卫,差点没惊动七里街的每一户人家,也没把人找着。
    都怪她,冲自己说那么多好话,笑得那么甜,那么天仙般的一个小娘子,他不就一时心软被魅惑了吗?
    出息了,连个小娘子都看不住,我看你还能干点啥?裴彬伸手,抚着眉心,一见李信就来气,明明让他好好盯着,他却偏让人给丢了。
    爷息怒,奴婢一定会把那柳姑娘找回来的。
    找?你还能怎么找?
    爷,奴婢查过了,这彭城姓柳的就只有两户,一户是卖早点儿摊的,一户是佃农,两家都没有人在京城当官儿!李信大气不敢喘儿,还有,奴婢也去府署问过了,确定彭城是没有姓柳的人在京城当大官的,那柳姑娘应该不姓柳。
    裴彬冷嗤一声。
    这事儿他早知道了。
    那柳蝶儿的名字该是假的,不过他没在意,想着迟早有一日能查清她的身份,没料到的是还没到这一日,让人给跑了。
    爷,还有,今日奴婢上府署的时候,打听到,那日遭山贼劫杀的苦主找到了,他们把车队所有人的尸首都认领了回去,听说是彭城安府的人。
    哪个安府?
    就是朝中安尚书祖家那个安府。
    吏部尚书的那个安尚书?
    对,听说,他们是送尚书府上的女眷回来的,那柳呸,那安姑娘是安尚书家的二娘子。
    所以她是安二娘?呵!裴彬眸色一沉,她倒是瞒得严实。
    确定么?
    奴婢再去查一查那安府,若安姑娘是安家的娘子,无论逃到哪儿,不还得回安府吗?
    你最好给我查清楚了,不然裴彬瞥了一眼李信,神色缓和了一些,依然冷薄地提醒一句。
    知道,奴婢知道,要查不清楚,找不回安姑娘,奴婢这条狗命就保不住了!
    第9章
    回到安府的第一日,大厨房送过来的朝食,有皮薄馅多汁香的浓汤包子,晶莹剔透的糯米玉糕,火候十足的鸡蓉绵粥,致鲜美的水晶虾饺
    足足十件精细的早点,吃得安知珺心满意足。
    等用完朝食,老夫人身边的黄妈妈便过来了,一起带过来的,还有两只匣子,说是老夫人特意送过来给安知珺的。
    其中一只匣子黑漆描金,里头装得是满满的珠钗头饰:金、银镯子各一双,白玉耳坠一对,红珊瑚手钏一只,翡翠雕花金步摇一支,红玉镶金小凤钗一支,还有一支金色海棠珠花簪子。
    再看另一只匣子,最上面放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银票下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稞子。
    祖母,这是怕她身无分文,送过来给自己的花销。
    还是祖母对自己好,安知珺心里感激:我去谢过祖母。
    大太太说了,这几日姑娘最重要的是养身子,精神头好,那就去,精神头不好,那就不用多礼,免得见礼了大太太还要操心。
    听黄妈妈的意思,祖母是打算免了自己这初初几日的晨省昏定,先熟悉熟悉安府的环境,于是安知珺便作罢了。
    稍后,几房的奴婢过来听芷院,代各房的女眷送来给她的见礼,安知珺一一收下了,而后才有时间打赏柳梅跟木梅等人,同时打听府上是如何安置赵妈妈等人的尸首的。
    除了赵妈妈的亲属在彭城,其阿兄接到通告后带着赵妈妈的尸首回乡下举办丧礼外,蝶儿与竹儿都是京城里买的奴婢,刘管事跟小厮亦是京城人士,以及其他不明身份的护卫,都写在了信里,托人寄去京城的。
    赵妈妈原本该是自己院里头的管事的,而刘管事原本也打算让他负责院外的事务,如今,自己的这些人都没了,成为了孑孓一身。
    即便如今天气冷,大老爷也不能将这些人的尸首就这么放着,所以就让张管事安排人把他们先安葬了,后续如何,要等六老爷回信再看怎么处置。据说,对这些护主死去的人,老夫人每人亲属会封赏二十两银子。
    柳梅,我想见见赵妈妈的亲属,要怎么安排?
    姑娘,这事好办,您等着,我让张管事去办,等办好了再告知您。
    安知珺将自己带的荷包拿出,将里头的银子倒了出来,也就剩余不到十两左右,不由得阖下了眼帘,心中忐忑。
    离开京城时,除了一些难以处置的压箱物品放在马车,赵妈妈将阿娘的庄子变卖,连同这些年花得剩下不多的嫁妆,换成了约莫四千多两的银子,原本是要给自己做嫁妆压箱底的现银,遭劫后,那笔钱银一丢,自己就没了所有家当。
    自己要嫁的是周家,周家是彭城有名的世家,届时的嫁妆若少了,怕是会丢脸失礼。
    如今消息应该递到京城尚书府去了吧?父亲知道了她的变故,会多少补贴点银子吗?她想到了明惠郡主,觉得不能报以希望。
    祖母,打算给自己置办多少嫁妆呢?
    *
    下晌的时候,有其他房的两位姑娘来听芷院走动。
    一位就是长房的六堂姐安知瑶,穿着一身桃红的亮色织锦棉袍,头上戴着一顶白狐裘的暖帽,衬得她整个面容极为娇俏。
    另一位却是三房的安知珑,她还得唤一声八堂妹。
    比起安知瑶,安知珑显得安静多了,跟安知珺打过招呼后,就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
    安知珺让柳梅上了茶,三位姑娘就着茶点慢慢品茶,安知瑶三句话不离遭劫一事,她也就慢慢品出了不对。
    昨夜,这位六堂姐就是第一个追问如何得救的人,今日再问,是何用意?
    待她提及救自己的那位公子,安知珺就明白过来,昨儿跟祖母说的一席话,估计今日也就传遍整个安府了。
    所以这安知瑶也知道自己是被某位公子救了,来追问是否属实?为什么她对这事如此热衷?
    知珺妹妹当真是被那位公子救的?安知瑶盯着安知珺那张脸,问,他救了你,你就当真不问问他的身份来历吗?不怕惹上坏人了?
    若是坏人,又怎么会救我呢?安知珺微微一笑,道,那位公子不跟我道出来历,该是有难言之隐,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既他不想暴露身份,我也不能不报恩反而为难他吧?怎么可能去问他的身份来历,知道他是什么妖祟,她躲他还来不及呢!
    知珺妹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怕你被骗了。安知瑶表情怪异起来,毕竟,像这等不顾性命危险救人的公子,世间少有,若是当中有什么隐情呢?
    能有什么隐情?安知珺奇怪,我都已经平安回到安府,便说明那位公子救人是急人所难,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这安知瑶是偏要问点什么出来才罢休吗?
    看安知珺表现从容,安知瑶再没说什么,再寒暄两句,听得安知珺说到祖母让她安心待嫁,脸色笑着变了变,转身告辞。
    等出得听芷院,安知瑶看了跟出来的安知珑一眼:她说是有位助人后深藏功与名的公子救了她,你信么?
    安知珑回头望了一眼听芷院,摇摇头。
    便是了,我也不信。安知瑶想起方才自己一直盯着的那张脸,冷哼一声。
    不说别的,就单看那张脸,安知珺说救自己的公子不图回报,有多少人会信呢?
    扯谎也要找个好一点儿的来圆。
    她看啊,事情可不简单。
    虽然安知珺说得头头是道,为何偏说不出那位公子是谁?
    说得那位公子身份尊贵,家中奴婢成群,也不见叫个婢子伺候着送她回来,亲自道明原委也好啊!
    唬谁呢?
    昨日回来时场面有点乱,可能很多人都没有留意到,但她眼尖,发现她虽是衣着得体,但身上的珠钗镯子玉珮,一般说来最值钱的东西全没了,这不奇怪吗?
    当真是贵公子好心送她回来,怎么会如此狼狈?
    哼,任你出身好,样貌好,未来夫家好又怎么样?
    上天也看不过你运气太好,所以遭天谴,遇匪被劫了吧?
    指不定背后实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
    近日安府女眷返乡途中被山贼劫道的事,是彭城城里的大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兼之死了上百来人,事件过于血腥,原本就让彭城城里的不少人谈匪色变,对城外匪患忌惮恐慌,坊间茶房讨论最多的,均是府署还是州牧府何时去剿贼的事。
    也因此,安府二娘子居然安然无恙回府,这事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同样震惊不已,毕竟是唯一一个在那般猖獗的匪盗手里幸存下来的人。不少人对于在死了那么多人,却单凭她一介女流能活下来难以置信,对于安二娘如何得救的说法,众说纷纭,猜忌流言颇有扩大之势。
    这些传言,也流进了范家别院。
    三爷,奴婢没有猜错,那柳姑娘就是安家二娘。李信摸了摸额头贴着的药膏,殷勤地禀告,那日她从七里街逃走后,当日夜晚就回到安府了。您知道安府在哪儿吗?要是自家爷知道了,肯定也同样吃惊。
    哪儿?裴彬玉手捏着一根狼毫笔,脸色淡然,正专注于案上雪白的纸笺上,落墨成章。
    就在塘柳街,离咱这青雀街就三条巷子的距离,很近是不是?爷您说,范家别院跟安府这么短距离,马车走个几步就能回去了,那安二姑娘还把奴婢们诳到城东七里街去,这不爷您说她是机灵还是狡猾?把我们骗得那么惨。
    其实最惨的还是爷,安姑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跟爷如实相告,怕是惹不起爷,就决定要躲着爷了!
    便是你才会上当受骗。裴彬脸上忽而现了一丝温和,嘴角微翘。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她是个机灵的。
    看主子心情有点好转,李信搔了搔头,有点为难:爷,奴婢派人去安府打听消息的时候,还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事,就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讲嘛,瞒着爷似乎不太好,讲嘛,恐怕破坏爷的心情。
    你要是不知道哪些当讲哪些不当讲,就不用留在我身边当差了!裴彬掀起眼皮,用漆黑的眸子瞥了李信一眼。
    爷,就是李信支支吾吾,唉,爷啊可惜爷好不容易遇上个上心的姑娘,人家姑娘却不在意。
    也是,都有周郎了,哪里还用得着裴爷呢!
    你是留着后半截话炖汤呢?裴彬一双眸子冷冷地剜过去。
    再不说,看他不直接拎他去炖了。
    爷,安二娘这次回彭城,是待嫁来着,看自家主子怒了,李信鼓起勇气:订的娃娃亲,对象就是彭城有名的玉郎周四公子,听说长得那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既然都说出口了,索性李信就全说了,周家是彭城的百年世家,安府虽然根基没有周家这般深厚,但出了一个尚书,还娶了天家的郡主做夫人,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说到这儿,李信偷偷瞥了自家爷一眼,吓了一跳。
    只见裴彬俊脸一黑,两道黛眉拧了起来,眸色阴森,拿着狼毫笔的手,捏得骨节发白,而后听得清脆啪的一声,狼毫笔断作了两半。
    爷?
    裴彬回过神来,握了握狼毫笔,手一松,那两节狼毫笔就滚落到案上纸笺上,染黑了刚写好的折子。
    第10章
    城里的流言,是安知珺在隔日,去给祖母请安时才意外知晓的。
    老夫人虽一如既往对她亲切,但脸色却不大好,那陪着她在宜宁堂里烤火喝茶聊天的女眷,也都神态反常,望向她的眼里,多了点什么。
    安知珺心头有点不舒服。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明惠郡主还有那三妹四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时,就是这种表情。
    祖母,我看您眉间郁结,是府上有什么事让您操心了么?安知珺试探地问。
    没事,蓁蓁,你想多了。老夫人冲安知珺笑笑,听祖母的话,乖乖等着,要有空,去绣房看看给你准备的喜服喜帕,只要你顺顺利利嫁出去了,那祖母就什么都不操心了。
    安知珺只得乖巧得点点头。
    坐在一旁的安知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安知珺装作没听见,垂首,那安知瑶却不依不饶,祖母,当真还要绣房继续准备吗?要万一用不上怎么办?
    安知珺一愣,第一反应是看向祖母。
    老夫人面色一沉:放肆,谁说用不上了?知瑶,最近你是嘴皮子痒了是吗?缺敲打了?
    祖母,周夫人不是说
    瑶儿!安大奶奶看了一眼老夫人,扯了安知瑶一把:别乱说话。
    安知瑶不说了,却是笑嘻嘻的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小嘴:是,是,祖母,我错了。而后看好戏般看向安知珺。
    周夫人?那便是周四公子的母亲了,她来过安府了?跟祖母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说,万一,喜服喜帕用不上?
    安知珺隐隐察觉到不安,那老夫人却不欲与她多说:蓁蓁啊,其他人乱说的话,你别当真,万事有祖母替你做主呢!
    安知珺轻轻点点头,等回了听芷院,却马上让柳梅去打听到底周夫人来安府,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梅是黑着一张脸回来的,脸上表情恼恨不已。姑娘,那周夫人来找大太太,是来问您的事儿。
    这一点安知珺猜到了。毕竟是订亲的人家,将来她嫁过去便是周夫人的四媳妇,她关心未来媳妇的事,很正常。
    虽然那周夫人没有明说,可言里言外,都暗示想跟安府退亲。
    安知珺虽有预感,可真正听到,还是被打击到,愣怔半晌,喃喃说了两个退亲,才问:为什么要退亲?
    姑娘您不知道?自从您回到安府,外头关于姑娘您的流言就没停过,估计周家是把那流言当真的。
    什么流言?安知珺掐了掐手,不解。
    姑娘真要奴婢说?柳梅看安知珺点点头,姑娘要先宽恕奴婢饶舌的罪,奴婢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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