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连谢曼琪都受不了她诡异的喜好。不管怎么说,她唐梨至今母胎单身,确实不知道亲亲是什么感觉。
    但这不影响她瞎编啊。
    “亲亲就是嘴唇碰嘴唇,软软的,”唐梨皱着眉头,“香香的,甜甜的……”
    “你这是在吃软糖吧。”程庐唇角勾起,忍不住笑道。
    唐梨:“…………”
    程庐隔着毛巾摸了摸她的脚,“不冰了。”
    收起毛巾,把鞋子放在她的面前。
    唐梨窘着脸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下嘴唇,一定是因为在程庐面前太过紧张,才编不出亲亲的感觉。不然给她一台电脑,一个独立的空间,她一定能让男主把女主亲得腿软脚麻浑身发抖。
    程庐走到木屋落地窗前,方才微微纾解的眉间又皱了起来。
    木色的林间栈道像在绿林中蜿蜒而去的河,通往沙滩,前往大海,沿着这条路,你无需拐弯,无需找路,顺着它,便能到达目的地。
    真好。
    有人又在扯他的衣服边边儿。
    转身,回头,唐梨期期艾艾地仰脸盯着他。
    “嗯?”
    “那……你知道亲亲是什么感觉吗?”
    唐梨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程庐微微叹了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
    唐梨的手和她纤细的脚不同,有点肉乎乎,却更柔软无骨,一旦握住恨不得永远握在手心里把玩。
    程庐低下头,轻轻用唇碰了碰她的手背。
    唐梨瞬间变成一座雕塑,整张脸木然着,唯有脑海不停地放着冲天的烟花,一朵朵璀璨无比,令人晕眩。
    程庐捏过她的手,吹过她的发,甚至在两人同床时无意识地搂过她的腰,任哪一样都比不过此时此刻犹如蜻蜓点水般的碰触。
    他的唇,厚薄适中,适合亲亲。
    他的气息,温润又炙热,在她的手背留下他专属的印章。
    “我不知道亲亲是什么感觉。”
    “现在我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
    -
    安老头的病情又陷入焦灼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他可以安静地坐在花园里一整天,坏的时候甚至连程庐都不认识。他最爱的乐队的歌,也只能让他缓和片刻。医生说,在他身上,老年痴呆症损伤的不可逆转越来越明显。
    所剩日子寥寥无几。
    程庐越发忙碌,幼儿园和养老院两头跑。电台那边也请了假。
    唐梨这边也忙得飞起。蓝粉先生乐队因为主唱缺席,工作暂时停摆。骷颅美人乐队则如愿与祁安阳那边的音综《天籁之音》达成了合作。
    忙碌还是那样的忙碌,只是每每有机会缓口气时,唐梨总是不自觉地举起手,对着光,仔细看着手背肌肤的纹理……程庐的气息早已消失,可海边木屋里那枚他用唇印下的章还在,章的边缘滚烫极了,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一想起来整颗心就像被谁的手狠狠揪住又陡然松开,恍惚又泛着丝丝难以言说的羞涩。
    她从白大仞那里知道安老头的病情,恰好她认识市二医院专门攻克老年痴呆症的专家。联系好专家后她把信息详尽编辑发给程庐。
    程庐好半天才回了个谢谢。
    这两个字在她的唇间被咂摸出酸涩的滋味。
    谢谢,是诚恳的,也是疏离的。
    谢谢,是张口就来的,无需揣摩半天的。
    谢谢,是朋友之间才说的字眼。
    -
    就连唐加加回到家也唉声叹气说程老师最近心情很不好。
    不用唐梨想办法套话,他便自顾自地说出证据来。
    首先,程老师最近几次讲绘本故事,总不自觉地挑选那些悲伤故事,每次讲到伤心处语气便十分低落,好多小朋友被他讲得哇哇哭。
    其次,程老师一下班就跑得不见人影。唐加加好几次想放学后去他办公室玩一会,都找不到人。
    最最重要的是,程老师不爱笑了。唐加加有一本密不外传的观察日记,在上面他详细地记录了他和程老师的点点滴滴。从记录数据来看,程老师从以前每天对他笑十次,变成两次。断崖式的数据直接显示出他心情不佳。
    “姐姐,你觉得程老师为什么不开心?”唐加加皱着眉头问。
    唐梨叹了口气,反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唐加加掰手指道:“程老师八成失恋了。”
    唐梨:“…………”
    “你不是说程老师没女朋友?”
    “谁还能没点秘密呢?”唐加加像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
    忽然,他眯起眼睛,“姐姐,我觉得你好像也有秘密!”
    唐梨干笑两声,“哪有?!”
    “你总抱着个手机做什么?”唐加加直白地问。
    唐梨回到家但凡没有工作一定不会碰手机。可今晚她明明不用工作,手里攥着手机时不时打开瞟一眼再关闭,心神不宁的样子显然有什么心事。
    唐梨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呀,心思这么重,小心长大秃头。”
    唐加加哼地一声别开脸,“欲盖弥彰。”
    唐梨:“…………”
    -
    入夜。唐梨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还是那片海,那片沙滩,那个寂寥的背影。
    浓雾弥漫中浪声震天。
    急切奔跑,裙尾翻飞,手指拼尽全力靠近,再靠近,想把那个让她乖一点,让她听话的背影,从几乎把他吞噬的浓雾中拽出来……让他再亲亲她的手背,或者其他地方。
    就在指尖快要碰触那个背影时,躲在暗处的巨浪像一堵墙狠狠砸过来,幻境破裂,寂寥背影瞬间被浓雾吞了进去……
    唐梨猛得一下坐直身体,不停喘着气,后背全是汗。
    缓了好半天,她才打开小夜灯,起身给唐加加盖好被子,又回房躺下来,翻开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朋友圈。
    深夜的朋友圈仍旧嗨得飞起,泡酒吧的,唱k的,秀恩爱的,加班邀功的,骂孩子的……人生百态,悉数展露。
    程庐的朋友圈仍旧停留在那张海边照片。
    他说:小梨,来。
    她去了。
    给她暖脚,对着她笑,还留下那枚亲亲印章。
    忽然朋友圈有人惊呼下雪了。
    视频里,漫天雪花迎风飘起,惊呼声,欢叫声,热闹了整个夜空。
    有人在朋友圈大喊谁陪我看今年的第一场雪?立马勾出一堆爱慕者纷纷回复。
    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场雪,被赋予了第一的名号,便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唐梨向来对这些不感冒。下雪意味着什么,当然意味着早高峰拥挤的车流和透心的冷。
    就在她准备喝口水继续睡时,朋友圈中闪出一张照片。
    昏黄路灯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一片光晕。
    透着光晕的雪中,有人写下四个充满筋骨的大字以及两颗小心心:
    小?可爱?梨。
    第025章
    小可爱, 是宠溺的称呼。
    唐加加长得可爱,说话可爱,神态可爱, 是当之无愧的小可爱。
    唐梨是一座光鲜亮丽的枯井,她强硬,洒脱, 无畏, 盘踞着, 稳稳的,好似什么风也吹不进,雨也淋不到。若是有人朝她的井里投下一颗石子,很久也不会听不到回音。井壁上爬满了日积月累的青苔, 终年不见阳光。
    没有被父母的蜜罐泡大, 没有被漫长的岁月亲吻,她不稀罕被靠近, 被喜欢, 被宠溺, 然而雪地上的这四个字,像开启了她某处生锈的开关, 向她这座枯井骤然投下几道炙热的光束……她忍不住伸出手, 把光给予她的灿烂斑驳握住, 任凭暖意沾染整个身体。
    是啊, 即便父母不爱, 她仍然需要怀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赤诚的, 积极的, 逼迫自己像小太阳一样鲜活, 爱山间月,爱云上风,爱一切美好的……然后接受靠近,接受喜欢,接受宠溺,做一个值得被爱的小可爱。
    唐梨把唇抿成一条线,手指轻轻触碰照片上的那四个字,每一横,每一撇,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收进心底,藏在只有她知道的角落。
    放大照片,雪花把葱葱绿枝压弯了腰,园路旁仿古草坪灯的屋檐上也坐了雪……
    唐梨瞬时瞪大眼睛,把照片再放大。
    这时,照片消失了。
    再返回朋友圈一看,程庐删掉了方才的照片。
    唐梨:“……”
    关掉朋友圈,打开通讯录,拨出电话。
    “喂。”对方像是犹豫了半天才接上电话,声音略有些不稳。
    “你干嘛删掉?”唐梨定定问。
    “什么?”
    唐梨:“你站那儿别动。”
    “别……”还没等程庐拒绝,唐梨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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