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澡,等会儿电话响了帮我接一下。”乔稚晚吩咐着,折身就进了浴室。
    “……啊?”宋桃又是一愣,接着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如果,是许先生打来的,我就不能帮你接了吧。”
    女人纤白的手腕儿一晃,乔稚晚把自个儿的睡袍拎出来,递给宋桃,她眼角微扬,也笑一笑:“知道就好,去吧。”
    *
    在两家人的见证下,去年年末的圣诞演出结束后,乔稚晚和许颂柏正式订了婚。
    这会儿在车上二人都浓情蜜意,好半天都说不完话,宋桃坐在副驾驶,人都快睡过去了,临到目的地,那电话才挂断。
    除开昨日金曲节的那一出乌龙,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地点是老高安排的,在一栋商业公馆的顶楼,圈内人大多在此活动,在这里用完了餐,开过了会,酝酿一整日的绵绵乌云都未曾落下一滴雨来,乔稚晚被这么左右环拥着,无数的声音挤着她的耐性,都在询问她的意见,但其实她多少是没什么自由的,他们总有无数个反驳的提案来推翻她的思考。
    乔稚晚突然开始后悔,这次没让rachel插手。
    rachel这些年似乎也慢慢想开了,那些或多或少,对她的控制欲不复存在,慢慢接受了她能够独当一面的事实,不再替她做决定,就像这回为分乐团选择主要的活动地点,也是乔稚晚自己选到了北京。
    从前的从前,北京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代表那些存在于记忆中,逐渐模糊到不努力去想就几乎不会想起的童年符号。
    后来成了工作流连的某个坐标,知道无法久留,经过这里,去往等着她的下一站的港口码头。
    但是好像从四年前那个夏天之后。
    北京对她的意义,或多或少,就变得有些特别了。
    她好像从没有期盼什么。
    但好像又对这里有所期盼。
    乔稚晚此行从纽约过来,许颂柏因为一些工作仍在纽约,乔稚晚这会儿实在有些坐不住,便借口许颂柏给她打来电话,她便稍作休息,出去透气了。
    老高也只能就此叫停。
    要开始在国内活动,多少得沾点儿人情世故的商业气息,晚点老高还约了业内人摆了个酒会。
    都知道joanna爱酒,这些喜不喜欢喝的,都趋之若鹜。
    要用老高的话说,joanna这回回北京,可算是仙女下凡尘了。
    中年男人的油腻吹捧总令人烦躁,乔稚晚的心口这时蓦然有种十分空落落的感觉——自从来到北京,这感觉就隐隐浮现了。
    一切好像都恰如其分,按部就班。
    但一切,好像又都有所缺失。
    到底少了什么呢?
    乔稚晚已经懒得去管楼上的老高他们在聊些什么了,这个公馆的私密性极好,四面围成四合院模样,中央一处露天的人造花园。
    她自己在这儿走着走着,绕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蓦然看到了一棵半个身子封在方方正正的玻璃罩子里,那树枝却手舞足蹈地,肆意地冲破这透明的束缚,野蛮生长的,用腊胶封存的枯木。
    设计倒是奇怪,她正心下思索,老高便打电话催她上去了。
    真是片刻的悠闲都不留给她。
    路实在难走,她一路过来也没特意去记,这里静谧的四面看不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远远地见远处有座电梯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仿佛这寂寥空间中唯一一抹有生机的东西。
    她于是径直走了过去。
    正远处,男男女女说说笑笑的话音飘荡。
    乔稚晚拢了拢肩头的发,不觉感到这中央空调开的有点寒了,她便裹上披肩,眼见着电梯落在了脚边。
    电梯门镜面一般的反光,映照出不远处男女的身影。
    那个女人。
    很像符安妮。
    乔稚晚正是怔了怔,回头的一瞬,才转过头来准备进电梯,这时身畔带过一阵儿柔软的小风。
    有人先她一步迈了进去。
    那说笑声渐进,见到了的确是符安妮。
    符安妮一个抬眸,也看到了她。
    “jo……”
    这时,感觉有人从她的身后靠近。
    接着她的嘴巴被人捂住了,腰上带过了个力道,她被人从后这么拦腰拽进了电梯里。
    那高挑的影子由她头顶覆盖下来,年轻的男人伸出一道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抓紧按上了电梯门。
    阻隔开要往这边走的一行男女。
    她的唇齿之间混着皮革手套的生苦味道,他捂住她嘴巴的力道不重,甚至很轻,如此松开了。
    仿佛一个将落不落的亲吻。
    “……”
    乔稚晚心下一沉。
    抬头。
    倏然对上一双黢黑清澈的眼眸。
    非常好看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怀野这时懒懒地靠住了电梯墙,他半抬起下颌,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只蛰伏在他颈间皮肤上的野鸟,随着喉结隐隐的翕动,像是要再一次震动翅膀。
    但他依然是那般看着一个陌生人的眼光,冷淡地瞥她一眼,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朗,“看着我干什么。”
    也一如既往的很不耐烦。
    “几楼?自己按啊,”他看着她,神情倨傲,“难道还要我帮你?”
    第61章 chapter.60
    狭小的电梯中, 头顶的光线却明晃晃的,以至于他眼底那万分之一的情绪,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和昨夜在livepub的舞台上无二, 看着她时,那么的陌生、防备。好像在面对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实在是像他。
    不知怎么,乔稚晚居然没半分的火气, 甚至见他这样, 她还有种十分久违的感觉。
    她只是浅浅地弯起了嘴角, 微微地抬起眸,看向了他。
    打量着他这身出现在这样的公馆里,过于吊儿郎当、十分不正式的装束,她伸出手来, 纤细的胳膊横过他身前。
    按下了电梯的楼层。
    比他早到一层。
    同时, 她的目光也从他的身上移开,不作半分的停留, 而是嗓音淡淡的:“符安妮不是你现在的老板吗, 见了面不打声招呼?”
    怀野半抱起手臂, 后脊背靠住了电梯墙。
    他半扬起脸来,轻抬下颌, 还是半长的刘海儿, 遮盖住眼额, 却挡不住一双灿若朗星的眼睛。
    这个角度去看他, 五官好看得不像样。
    他身材与肩臂的轮廓也长开了, 逐渐有了成年男人的模样。
    他用那种颇为倨傲的眼神, 也略略地打量着她。
    没了昨夜pub内迷离斑斓的光线, 如此能仔细地看清她的头发比以前短了许多, 不若从前一直垂到腰际, 自然的棕栗色,微微打着卷儿,勾绕在脸颊的一侧,多了些过去没有的干练。
    她穿一袭端庄的黑色一步裙,边缘在膝盖以上,踩着双精巧的细高跟,搭了件看起来很精致的小披肩挡风。
    肩头一处白皙隐隐,面容清丽,五官精致,气质端庄出尘。
    的确变了许多。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怀野不再多看她,也从她身上挪开视线,说:“想不想见我老板是我的事,不让你跟她打招呼只是不想你给我添麻烦。”
    ——什么叫她给他添麻烦?
    他真是处处都有能气笑她的本事。
    “那也不用直接捂我的嘴吧,”乔稚晚依然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语气,她拢了拢肩头的发,口气随意,“昨晚你不是还装不认识吗?”
    拢头发的间隙,她的手包从臂弯滑落,掉在了地上。
    电梯的地毯厚重,这么悄无声息的,她差点儿都没有发现。
    说完话,乔稚晚的视线下移,发觉那包的一半儿落在了他的脚边,挨着他的鞋子——他就算如今年纪渐长,好像也没有像很多日渐成熟的男人一样,穿上彰显年龄的鞋子。
    依然是飒踏利落的黑色皮靴,鞋带儿绑的精巧,和他这个人一样那么随心所欲。
    怀野自然也是发现了。
    他低了低眸,看到了她的包落在自己脚边,他却没任何帮助她的动作,只是微微地挪开了脚,不作理会。
    他依然半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我们确实没有太熟。”
    乔稚晚看着他。
    男孩子眼中过去那坦荡的赤诚好似不见了,多了些半明半晦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只微微眯了眸,对她笑了一笑:“但如果姐姐昨晚花了钱买了我的专辑,那我可以当做我们已经认识了——怎么样?既然碰到了,要不要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
    “……”
    他毫不吝啬地把她过去最讨厌他的一面展露了出来,好像偏要从她的脸上看到她对他的厌恶。
    ——乔稚晚不可避免地微微皱了眉,抿唇。
    此时。
    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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