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四五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围坐在沙发卡座,拥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儿,扯着喉咙,丝毫不在调上地纵情歌唱。
    怀野不等他们看过来,抄起角落一个长条形的玻璃花瓶,举起来,对着正站在歌词屏幕前唱歌的男人。
    花瓶里的水便浇了男人个透心凉。
    乔稚晚在门边顿住脚步,微微瞪大了眼。
    突然后悔和他来了。
    周明磊见来人是怀野,依稀便想到了那天在地下停车场,他戴着这个头盔,和三四个拎着钢棍的少年把他车窗户砸的惨不忍睹的景象,顿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你、你别砸我——别——你干什么……”
    “叫保安!”
    “……保安呢——保安——!”
    “敢叫人我现在就砸他脑袋上。”
    少年的嗓音森然又冷漠。
    他好似料定了不会有人敢动手,如此慢条斯理地就蹲了下来,花瓶冰凉的棱角仍抵住了男人的太阳穴。
    像是把寒光凛凛的刀子。
    “搞了半天就吐了2万块钱给我,早知道上回多带两条狗来找你,这样说不定你一次能还完,是吗?”
    少年的声音落入ktv印象里昏昧的伴奏音中,已经完全没有人继续唱歌了,给这半大不大的包厢平添一丝诡异的氛围。
    “2万……我最多只能拿出2万了……”
    男人几番周折下来,这次真的算是怕了怀野,找人给揍一顿都没吓退,不依不饶的,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要钱。
    男人绿豆大的眼睛觑了眼门边,看他没带那条总张着血盆大口的狗来,见到是个女人,这下安心一些:“我会还你的……再给我点时间,给我一点……你已经找到我家了,我老婆孩子邻居都知道了……我还要生活的啊,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等的了,她的狗可等不了你,”怀野不疾不徐地说着,回头瞥了乔稚晚一眼,“你刚才跟我说,你那边,最多有多少?”
    怎么问到她了?
    什么……多少?
    怀野见乔稚晚脸上浮现几分无措,隐隐地勾了勾唇角,还是用冷淡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她:“多少。”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怀野那会儿让她往最多的人数说,于是迟疑着开口:“……最多有,四五十?”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变得和他一样恶劣了,一样的咄咄逼人。
    今天和他同来,与他同一阵营,哪怕是站在这里,也成了他的帮凶。
    没等她那个不确定的尾音出来。
    怀野就揪住了男人的衣领,提着他的脑袋把半个人都拽离地面,逼视着对方的眼睛,恶劣地扬高了声音:“——听见了?”
    周明磊战战兢兢,直点头:“听、听见了……”
    “下次再敢从牙缝儿里挤出2万块还给我,我就带着四五十条狗来找你,”怀野想了下,好像觉得这样太麻烦了,便又森森然地笑道,“这样好像有点麻烦了,那就直接把你扔到狗厂里,怎么样?
    “我可不会像你一样,找几十个人来吓我,人有什么意思,跟狗玩玩儿才有意思呢,不是吗?”
    男人被那花盆浇了一头水,这会儿光是想想被万狗齐咬的景象,就感觉自己吓得要尿裤子了,颤颤巍巍的,都快哭出了声:“是、是……我还……还钱,我尽快……”
    这时旁边的几个男人也站起来,“你谁啊你,无法无天了还?当中恐吓吗?你不怕我们报警吗!”
    “对啊对啊,喊人啊,哪来的小屁孩,快叫人——”
    “保安——保安——”
    “报警报警,快报警。”
    不光这几个人竞相拿出手机打电话了,还有ktv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门前。
    乔稚晚不敢再和任何一个人对视,匆匆地扶了扶墨镜,退到了门边。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儿了?”
    “a608包厢有人寻衅滋事!”
    “来人来人——”
    “里面的人哪里来的!先报警,让警察过来——”
    如她之前威胁他要报警时一样,怀野现在仍然一副毫不畏惧的姿态,他把吓唬那个男人的花瓶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远处。
    双手抬起,置于肩膀两侧,仿佛束手就擒。
    缓缓地走了出来。
    走廊乱成了一锅粥,他的语气却依然处变不惊,又漫不经心:“不要误会,我没有弄坏你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东西,我也没有动手。”
    才要开口质问他的一个工作人员视线稍收。
    话都没说出来。
    少年嘴角扬起的笑容张扬又不羁,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报警能解决问题的话,不如让警察来,或者你们谁,帮里面那个人把钱还了?”
    这没弄坏ktv的东西,也没打起来,不过就是浇了里头那个男人一脑袋水,如此报警的,喊保安的,冲进去要拉架的,都纷纷停下了动作。
    “这样不就好了?”怀野笑一笑,扫视周围人一圈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人群霎时寂然。
    乔稚晚还愣在原地,这时她手腕儿牵过一个力道,怀野带她离开之前,又晃了眼里面还跌坐在地上的周明磊,语调懒洋洋:“我说的话不要忘了,不然你走到哪里,我找你到哪里。”
    “我说话算话。”
    说完,乔稚晚感觉自己的耳边呼啸过一阵风。
    夹着这城市腌臜一角的破败光影,挥之不去的浓稠烟味儿,从别的包厢传出来的难听歌声。
    还有他身上那缕,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清冷薄荷香。
    他的掌心却是很热,这么叩住了她的手腕儿,经过来围观的冗长人群,带着她下楼,离开了这家ktv。
    夜风扑面而来,清爽,沁人心鼻。
    乔稚晚忽然发觉自己那全程不知不觉飙升的肾上腺素直冲脑门儿,久久没有平歇下来。上次他带着她去偷狗,她也有相似这样的感觉。
    就是很刺激。
    做了坏事也很刺激。
    非常非常刺激。
    怀野摘下摩托车头盔,甩了甩半长的头发。
    他这人臭屁又自恋,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她抓乱了他的衣襟他都要皱一皱眉头,挨了一顿揍最介意的是自己的脸挂彩了会不会变丑,他的发型自然也是细心打理过层次的。
    潦倒却不颓丧,只有灼热的少年气。
    一身是胆,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乔稚晚突然很羡慕这样的他。
    怀野跨坐回摩托车,单脚支撑地面。
    见她仍呼吸的频率很快,好像很久都没平息自己的心情似的,他瞧她一眼,便懒声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其实也不太好玩,没什么意思,就他欠了丁满他老爸的钱,丁满他爷爷又病了,急着要,我就帮个忙。”
    乔稚晚这下乖乖地坐上了他后座,主动接过摩托车的头盔,怀野还愣了一愣,一回头,便见她笑了。
    “你解释什么,”她说,“做坏事就坏到底,解释了就不好玩儿了。”
    怀野顿了顿,不禁眯起眼睛来,唇角轻扬,“学坏了啊,姐姐。”
    不过,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解释。
    平时都挺不耐烦的。
    乔稚晚问:“你不怕警察真的来抓你?”
    “怕什么,”怀野说,“警察才不会管这种欠债还钱的事儿呢,再说了,寻衅滋事最多顿三天看守所就出来了。”
    乔稚晚更感好笑:“你很有经验?”
    怀野给她一个很得意的笑容:“当然。”
    “那,接下来去哪里?回家吗?”
    怀野凝视她小半秒,又笑了:“怎么了,真跟我玩疯了?”
    乔稚晚不大自在地移开视线,平静了下自己:“那回家吧。”
    “不要,”他拒绝了她,“天气不错,带你兜兜风。”
    这么晚了,他管这叫,天气不错?
    乔稚晚想到有什么事儿好像没跟他计较,刚要问他之前偷louis是不是去找那个男人要债了,他倏然一踩油门儿,车就载着她飙了出去。
    她没坐稳,吓得尖叫一声,差点儿把自己甩出去,赶紧拥住了他的腰。
    空气中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第32章 chapter.31
    眼前是原生丛林般高耸入云的高楼, 直指苍穹,两只飞鸟竞相掠过低垂的夜空,在厚重的云层之下盘旋, 天幕上望不见一颗星星。
    它们却依然如此丝毫不歇地追逐,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仿佛能感觉到它们翅膀扇出的风。
    快下雨了。
    怀野去了便利店。
    乔稚晚细细打量着这辆摩托车, 显然是改装过的。丁满家的店也做一些摩托车改装、汽车维修的业务。
    说起来, 她的车还停在那里没有开回来。
    暂时也没钱修了。
    怎么就沦落至此了呢。
    乔稚晚吸了一口电子烟, 幽幽吐气,从包里拿出手机。
    rachel没再发消息给她,料定她活不下去一定会收拾东西回去,losseason乐团的官网和接下来的所有演出安排甚至抹去了她的名字, 替换了乐团的另一位提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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