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部队转业回来,是带着退伍安置金和立功奖励的。
    两项加起来有一千五左右。
    这些钱,他都投到了那笔生意中。
    如果第一批生意真成了,那笔钱就能翻倍的赚。
    这些内情他没想隐瞒姜珠玉,
    但他总又想着,等真赚了一笔回来再说。
    毕竟,那笔钱不少,却也有打水漂的风险。
    要是亏了,面子里子都不好看。
    作为男人,秦峰还是很在乎在心爱女人面前的形象的。
    秦峰虽然没有说太详细,
    但听他这么一说,姜珠玉倒是放心了一些。
    既然有生意在外头做,那秦峰手头还是有钱的。
    既然有钱,那她也不用担心他打肿脸充胖子了。
    *
    又逛了一会儿商场,给两个小丫头买了散装糖和饼干。
    秦峰的两只手都占满了。他低头看看手里头的东西,对姜珠玉说:
    等下去女鞋那里,给你买双白皮鞋。
    说完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白雪就在女鞋部。
    如果有的选,他真不愿和白雪再见面。
    姜珠玉到是没注意,点了点头,便沿着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
    隔着一排排的货柜,白雪从远处就看到几个人往这边过来。
    如果以她一开始的想法,她是愿意让他们过来的。
    她穿的好,工作又体面,巴不得站那里让秦峰比一比,看一看,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可是,看过姜珠玉试衣服之后,她又不想让他们过来了。
    即使隔的远,她也能看到,姜珠玉换了那一身蓝色裙子后,是何等的出挑。
    出挑到了即使他们都看不到她,她仍旧感到发自内心的自惭形秽。
    可是,她们就要过来了。
    姜珠玉领着小丫走到货柜旁。
    货柜第二排就摆着一双白色的皮鞋。
    那皮鞋的样式,她只在姜珠媚脚上见过一次,还是姜珠媚回门子的时候。
    当时,那双漂亮的白色皮鞋,便住进了她的记忆中。
    眼前的白色皮鞋比姜珠媚的那一双还要好看,
    露了一部分脚背,脚踝用细细的白带子连接着,看上去是那么的美。
    姜珠玉想要试一试。
    你好,我想试试这一双。
    姜珠玉看着一旁的售货员背着她们站着,便客气的开口。
    谁知道,那售货员居然动都没有动。
    姜珠玉心里有点气。
    这百货商场的售货员真是一个比一个牛气,眼前这个,更是连招呼都不招呼了。
    你好?姜珠玉又重复道。
    这时,刚刚女装部的售货员领着一个客人路过,见这情形,便热情的对那售货员说:
    白雪!白雪!叫你呢!有人买鞋!
    白雪?
    姜珠玉也是一愣。
    她见那售货员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缓缓的转过身来,
    嘴不高兴的嘟着,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还真是她。
    姜珠玉这才明白刚刚她为啥不招呼自己,登时觉得又气又好笑:
    这位白雪同志,就算不愿意见别人,也不能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吧!况且,我可不觉得我在哪里得罪过你。
    得罪她的,那可是秦峰,
    和她姜珠玉有什么关系?
    这时,秦峰领着春春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白雪看着秦峰面无表情的脸,脸登时涨成了大红色。
    她狠狠的瞪了姜珠玉一眼,用力的一甩手,扭身将那双白皮鞋拿了下来。
    姜珠玉姿势优雅的坐在试鞋的小凳子上,挺直了腰板看着白雪摆弄些
    ,姿势表情拿捏得就像电视剧里的经典后妈:
    你这鞋的尺码拿的合不合适啊?我脚不算大,别给我拿大了!
    道歉
    姜珠玉坐在鞋凳上, 看着白雪气鼓鼓的给自己找合适的尺码,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十分好笑。
    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但是她似乎从一开始就看自己不顺眼。
    如今, 自己还和秦峰一起来买鞋,
    她已经能猜测到,白雪看到她的时候, 内心会有怎样的不甘和怨愤。
    不过,就算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怨愤, 该做的事情也要做不是?
    更何况白雪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如果还不珍惜,那也太不应该了。
    白雪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有拿鞋给姜珠玉试穿的一天。
    毕竟,她自视甚高,
    觉得自己是城里人就高人一等了, 哪里看得起这种乡下的小小个体户。
    可这一天还真来了。
    瞅着坐在鞋凳上的姜珠玉, 白雪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可是,秦峰就在旁边站着看, 其他售货员也在不远处瞅着,
    她即使不乐意, 该做的还是得做。
    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尺码。
    白雪一脸不耐的将鞋子放到姜珠玉面前, 一声都没吭。
    姜珠玉脱下了她黑色的布鞋。
    她穿着黑色的棉袜, 怎么看怎么和那双精致的白皮鞋不配。
    要是按照其他的收银员, 怎么都得提醒一下让她换双袜子。
    可白雪, 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不过姜珠玉倒也不傻。
    她看了两眼便看出了问题,直接将棉袜脱了下来, 赤脚便要试穿那双白皮鞋。
    白雪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怎么不穿袜子就穿鞋啊!我们这的鞋, 没有这么试的?
    姜珠玉左右看看, 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同样在试鞋的姑娘问:
    她不也没穿袜,怎么,她不穿就行,我穿就不行?
    白雪憋闷了半天憋不出一个理由,只得用力的哼了一声。
    姜珠玉没理她。
    她将鞋子小心的穿好,仔细端详着脚上的鞋。
    她皮肤本来就白,就连脚上的皮肤都很细腻。那一双白皮鞋穿在脚上,显得脚背更像玉石一样的莹润洁白。
    看上去既小巧又精致,简直不像乡下开馄饨店的,反而像从前小布尔乔亚家的小姐。
    这样一双鞋,再配上之前那条蓝裙子,无疑是极好的搭配。
    虽然白雪不讨人喜欢,但鞋子毕竟是无辜的。
    这双鞋多少钱?姜珠玉问道。
    白雪随便翻一眼价签:十八。
    有点贵了。
    这价格居然比那条蓝裙子还贵。
    姜珠玉有心买鞋,却也无意一下子就花这么多钱。
    穿的好看,多少钱都值。我这里有钱,花我的。
    秦峰也走了过来。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在他的心里,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一个女人家没穿袜子的脚,有点不太合适。
    秦峰!白雪的语气撒娇中带着怨气,但秦峰根本没理她,甚至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白雪更是气恼,便转头对姜珠玉开炮:
    我们这的鞋都是一分钱一分货的!要想要便宜货,去老鼠巷买啊!不过,我话先放在这里,这样的鞋,除了我们百货商场,哪里都没有!
    说完,还拿起眼睛撇着姜珠玉,神情是十分的不屑。
    这话说的十足十的瞧不起人,听得姜珠玉也挂了脸。
    她一言不发的便要将鞋脱下来。
    就这双吧!挺好看的。秦峰继续说。
    姜珠玉横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鼻孔朝天的白雪,说:
    不要这双。价格也不合适,卖货的人也不行。买回去之后看着生气吗?
    这时,刚刚买衣服那个售货员走了过来。
    一看姜珠玉脚上穿着的那双白皮鞋,便止不住的赞叹:
    你这眼光真不赖啊!这双鞋我小姑子也有一双,就是前两天买的!这鞋穿着好走路,也特别称衣服!要跟你那件蓝裙子一配,简直太好看了!
    姜珠玉正准备将鞋子脱下来,听到那人说话,便直起身子说:
    这鞋太贵了。
    售货员愣了愣。
    她小姑子之前和她说过价格,所以她对多少钱有些印象。
    这鞋子虽然不算便宜,但以姜珠玉和秦峰的消费水平,也不是承担不来。
    她翻了下价签,说:
    这双鞋不算很贵了,六块钱买回去,值!
    姜珠玉一愣:不是十八吗?
    怎么可能是十八!我们整个百货商场都没有这个价格的鞋!
    售货员一看一旁的白雪,就明白是她的错漏。
    她本来也是百货商场的小班长,这下抓到了白雪的漏子,登时脸色沉了下来:
    白雪!是你把错误价格告诉给了客人吗?
    白雪脸有点白。
    她翻了翻价签,脸变得更白了。
    我我刚刚没仔细看。再说,她一个乡下的有什么钱?就算六块她也掏不起,纯粹来捣乱来了
    人家怎么就掏不起了!人家爱人可是有服装票的正式干部!也就是你,一口一个乡下的瞧不起别人!我告诉你,你这个月工作失误了不止一次,这次还对客人出言不逊!我要你现在向客人道歉,如果客人不接受的话,我会和会计说扣你的奖金!
    舒姐
    白雪一下子快要吓哭了。
    她工作虽然一贯懒惰,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扣过工资。
    她平时花钱本就大手大脚的,这要是扣工资了,该怎么买好看的衣服鞋子啊!
    她一时之间慌了神,可怜兮兮的视线投向了秦峰。
    可秦峰半点反应都没有。
    道歉啊!售货员舒姐见她没动作,继续催促。
    白雪这才不甘不愿的回过头,对着姜珠玉时声音小的像蚊子:
    对对不起。
    姜珠玉坦然的眼神看着白雪,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对舒姐说: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原谅她了。
    售货员舒姐这才善罢甘休,转过身对姜珠玉说:
    妹子,你现在想买哪双鞋?我帮你试,好不好?
    姜珠玉看着在一旁抹着眼泪的白雪,指了指自己刚刚试着的那双鞋,说,
    那就这双吧。这个尺码我穿着合适,不用试了。
    舒姐爽快的说:那好,那我帮你包起来。
    姜珠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舒姐又对白雪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票结账去!
    白雪气的直喘气,但又不敢发作出来,只得甩了甩手,愤愤的拿着鞋盒开票去了。
    *
    因为姜珠玉,白雪在商场里闹了个大笑话。
    百货商场的售货员大都认识,也有不少看不上白雪平日里的嚣张和懒散。
    今日白雪没了脸,还被罚了款,一时之间有不少平日里看不惯她的人过来看热闹。
    本来就被罚了款,还被其他人平白无故嘲笑了一番,白雪简直要气疯了。
    一回到家,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边嚷嚷一边哭: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死了算了我!
    白雪的妈妈廖蓓着急忙慌的从厨房跑出来,
    见白雪哭的满脸是泪,心疼的上前抱住闺女的脑袋:
    闺女,你这是咋了啊
    一见自己亲妈,白雪哭的更厉害了,抽抽噎噎的就将今日的事情讲了清楚。
    廖蓓听了简直没气死过去。
    她一共就俩孩子,
    老大白山性子皮,老幺白雪却从小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廖蓓喜欢女孩,从小就对白雪偏疼的不得了,简直像捧在心尖尖上一样。
    这样心爱的小女儿居然受了这么大委屈,这让廖蓓怎么能不生气!
    那个女人也太过分了!改天咱们找她去!砸了她的店!还有那个秦峰,也不是个东西!你受了这么大委屈居然不护着你,实在太过分了!廖蓓大声的说。
    妈!你别说秦峰!他也是没办法!
    白雪始终心里还是向着秦峰,即使心里也有气,也不愿她妈责备他。
    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啊
    廖蓓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养成了这样一个傻闺女。
    有妈妈的安慰,白雪渐渐止住了哭,趴在妈妈的胸膛上头愣起了神。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妈,这件事,你别和我哥说。我哥本来就没安好心,这要是让他知道我被姜珠玉整成这样,还不知道会下什么黑手嘞!
    她才不是为了姜珠玉着想。
    她这样说,那是怕她哥出事!
    上次在车上,她已经看出他哥对姜珠玉不怀好意。
    虽然姜珠玉倒霉她高兴,但是如果他哥出手,难免会不知轻重的把事情闹大。
    要是真的进了监狱,那她得着急死!
    廖蓓明白自己闺女的意思,但又决不能这样轻易的咽下这口气,想了想,说:
    那这样,妈去和你树哥说。你树哥人聪明,知道怎么用阴招黑人,你觉得咋样?
    白雪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可行。
    陈树是他哥从小长到大的发小,性格比他哥稳重多了,向来下黑手让人抓不到把柄。
    让陈树出面,给姜珠玉一个教训,那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
    那你和树哥也说,千万不能提我,也不能告诉我哥,啊?白雪说。
    廖蓓连忙点头:
    这个你不放心你妈,你还不放心你树哥吗?
    妈
    白雪紧紧的抱住她妈的胳膊,破涕为笑。
    铁矿
    从县城回家的第二天, 就是去铁矿的日子。
    秦峰也很想送姜珠玉过去,但被姜珠玉拒绝了。
    我就是过去送个饭,你过去了算啥?
    姜珠玉穿上了那条水蓝色的裙子, 整理完裙摆转过身, 蓝色的裙摆旋转开来,像漾起了一朵花。
    每次她穿上这件裙子, 秦峰总是不敢看她。
    他克制的盯着姜珠玉旁边的地面,说:
    我帮你拿下饭盒。
    姜珠玉笑了:朱大哥会帮我拿的。你要是不上班, 就带带两个小丫头。昨日还听两个她们商量要去小溪边上捉鱼。你去跟着看看,别出什么事。
    话说的无比自然,听上去,像是两口子在商量事儿一样。
    秦峰点点头。
    过了不一会儿,朱庆生骑着摩托车来了。
    摩托车突突的响, 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看热闹的小屁孩。
    朱庆生坐在摩托车上一摆手:
    珠玉妹子, 准备好没有?上来啊!
    姜珠玉笑着将饭兜装到摩托车前面的车筐里, 裙子一拢,斜斜的坐上了车。
    她向着秦峰和两个小姑娘摆了摆手,
    摩托车便如同大嗓门的烟囱,飞速的向前驶去。
    *
    国营铁矿就位于舟舟镇的边上, 距离镇上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姜珠玉和朱庆生抵达铁矿门口的时候, 刚好到了十一点。
    一个穿着蓝衬褂的中年女人正等在铁矿门口, 看到两人的车停了下来, 一边招手一边走了过来。
    你就是珠玉妹子吧?你好, 我叫刘梅芳,是朱庆生的爱人。
    刘梅芳是个中等身量的女人, 性格看上去很是爽快。
    见姜珠玉下了车, 便主动上前来握手。
    姜珠玉连忙将手伸出去握了握, 随后又将准备好的一兜子卤味拿了出来:
    刘姐,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小意思。您尝尝,给个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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