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娇被孟父母护在中间,好奇地看着周边的人,男女挤得那么近也没人说耍流氓的,就是单纯认为公交车就是挤的。这个年代,不管城市还是农村他们的思想都纯洁的。
    下了公交后,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就到了一栋五层的筒子楼。一条条长廊从头连接到尾,像极了高中的宿舍楼,楼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走廊里人来人往,有端着菜盘子的,也有提着水桶的,小孩在追逐玩耍,男人坐板凳上抽烟,几个妇女堆在一起聊家常,好不热闹。
    孟父母领着她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门口放着鞋柜,打开门后,里面拥挤不堪,不到四十平房子,用隔板隔出了卧室,卧室里还挂有一道布帘子,但东西摆放整齐。
    她一直没有说话。
    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感觉自己要成为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儿。
    孟妈拉她往椅子坐下,也坐到她身边来嘘寒问暖:小娇,收到你的电报,可真把我和你爸吓坏了,没想到你在农村受了那么多苦,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你去插队下乡的。
    孟爸笑着说:小娇,工作的事情你别担心,我跟你妈会尽快给你安排,尽管回来住就好。
    她点了点头。
    孟妈笑问:小娇,你饿了没?我去给你煮面条。
    她又乖巧地点点头。
    见女儿跟以前的脾性一样,孟妈笑笑,起身对丈夫说:大勇,你还是去值班吧,这里有我看着小娇就好,你过去单位顺便打听一下还有没有空缺的岗位,适当花点钱也是要的。
    孟勇摸了一下孟娇的头,小娇,爸去上班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解决的,知道吗?
    孟娇还是乖巧点点头。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习惯隐藏自己。
    父母对子女的爱真是无私又伟大呀!
    孟妈让她到帘子后面的床先休息,这是张一米二的小木床,床上垫着薄褥子,还算干净整洁。隔壁是一张稍微大一点的双人床,应该是原主父母睡觉的,两张床的中间就隔了一道帘子。
    她把帘子拉上,脱了鞋就上去了。
    闭上眼眸,脑子里全是在百丈坳里的人和事,虽然生活艰苦,但与大家相处过得挺开心的。
    不知道沈宴现在怎样了?
    想想又摇了摇头,把自己蒙到被子里,才不要想他呢。
    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孟妈喊醒:小娇,起来吃了面条,等会糊了就不好吃了。
    哦。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小厅,小厅边上放着张黑色八仙桌,她往凳子坐下,桌面上的面条热腾腾冒着气,几条青菜,几片腊肉,一个鸡蛋,闻起来很香。
    孟妈笑了笑,快点吃吧,吃完我跟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孟娇低声说。
    孟妈又说:要去的,你这次回来是申请病假,一定要去医院开证明的,不怕,不会打针的。
    哦。孟娇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开证明就好。
    面条是手工的,有劲道,还挺好吃的,不一会,她就把一碗面条吃完了。
    孟妈领着她出了门,与走廊里的邻居们都互相热情地打招呼,邻里间关系特别和睦。
    阿秀,小娇不是响应号召去下乡嘛,怎么又回来了?胖婶端着脸盆站走廊里,圆润的身躯堵住了半条过道,目光盯着孟娇看,这么水灵的姑娘,是越看越喜欢。
    孟妈笑笑说:小娇生病了,回来看医生,我正准备带她去医院呢。
    胖大婶眼珠一转,笑着热情说:我让大壮送你们去,他这会正休息,开车去快得很。
    这哪好意思?孟妈说。
    没事,反正他也是闲着,你们等会,我这就去喊他。胖婶说完边小跑到前面边大嗓门道:大壮,你赶紧起来,孟家的小娇回来了。
    孟娇一直站孟妈旁边很乖巧的样子,默默留意着周围一切。
    不一会,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叫大壮,但很瘦,他边穿衣服边从前面房间走出来,笑容满面地说:秀姨,小娇你回来啦!
    孟娇脸色淡淡地点点头。
    对上他的眼神,这家伙是喜欢原主的吧,不过孟娇对他完全没兴趣。
    他开的是一辆三轮微型小货车,孟妈和孟娇坐副驾驶的长皮椅上。
    一路听着孟妈和大壮的熟络地聊天,她默默把视线望去车窗外。
    到医院后,孟妈找到了熟人,两人挂了号就直接进去诊室里,对方似乎也是跟孟妈认识的,两人一见面就聊了几句家常。
    随后又问起孟娇的情况。
    孟娇答道:医生,我前段时间摔一跤,撞到头了,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我其他都正常的。
    医生检查一下她额头,早就消肿了,连疤痕都没有,眉头微蹙问:你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孟娇说。
    医生又检查她的瞳孔和心率,对孟妈开口:阿秀,你女儿身体看起来没有异常,虽然有短暂性失忆,但她没有外伤,开不了住院证明,只能给她开最多三天的病假了。
    孟妈焦虑说:还能多几天吗?这回来一趟不容易,我还想给她找工作,让她留下来,那就不用回去农村了。
    医生为难道:现在的审核很严啊,这样我给她再多开三天,工作方面你们尽快去帮她落实吧,现在工作不好找,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诶,有劳了,太感谢你了。
    没事,上次买票的事情也没少麻烦你。
    诶,那举手之劳而已,病假的证明的事就麻烦你了。孟妈说。
    嗯,放心吧。医生微笑说。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还是坐大壮的车回去。
    大壮一直在偷看着她,想跟她说说话,却被孟娇偷偷地瞪了一眼,搞得一头雾水,以前小娇虽然也是这般文静乖巧,但也不至于不搭理他呀。
    第二十一章
    这几天, 孟妈想带她出去走走,重新熟悉一下环境,方便以后在城里生活。
    她一直都在家里,经常躺床上默默发呆, 一躺就是一整天, 这样下去可不行。
    但她哪都不想去。
    不知道给徐冬冬的留意条, 他看了没?
    他究竟想怎么处理?阿婆骂她狐狸精,他也不知道替她反驳, 沈宴讨厌死了。
    现在只能赌一把。
    不少街坊邻居过来看她,她总是乖巧笑笑,也不会多说一句。
    孟爸为她工作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半夜, 她能听到孟爸妈说悄悄话, 关于工作现在不好找,想办法看花钱托关系帮她先弄个病退。这样就可以不用回去下乡了。
    孟妈不能请太久假期, 也要去上班了。
    孟娇一个人守在家里也无聊,算了一下身上还有六十多块钱, 背上包就出了门。
    这里比在大埔镇购物便捷许多, 楼下就是一排卖货的店铺,商品林林总总。
    她凭着坐车时看过的印象, 走了十分钟左右到了友谊百货大楼。
    门口人流涌动,摩肩擦踵, 路边停满了自行车,周边热闹又喧嚣。
    进到一楼, 两旁摆着巨大的橱窗展示柜,里面的商品量少而精美。中间的过道也有一排排整齐的玻璃展示矮柜。
    供应的商品比较齐全。
    相对满大街的蓝绿灰衣服, 这里的顾客的穿着打扮都比较光鲜得体, 有穿中山装的, 也有穿西服的。
    孟娇漫不经心地在一楼逛了一圈,没有什么想买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最后目光就落到了化妆品专柜上。
    这里的护肤品柜的品种齐全很多,雅霜,百雀羚,友谊等各种老品牌护肤品都有,居然还有彩妆。
    她只买了一瓶友谊雪花霜。
    雪花膏便宜又好用,她剩下的钱不多,也不敢乱买东西了,而且现在心情很不好。
    脑袋里乱糟糟的。
    感觉快要得抑郁了。
    回去路上,在楼下碰见大壮,他从车上下来,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娇,去外面回来?
    嗯。她浅笑应了一声,就准备上楼。蓦地,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急促地说:诶,小娇,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孟娇瞥一眼搭胳膊上的手,瞪了他一眼,略为不悦:放手。
    大壮后知后觉松开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开口:小娇,你现在怎么了,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呢?我下午不用出车,我们开车去市里的人民公园玩好不好?听说公园的湖里可以划船,挺好玩的。
    不去。孟娇的语气极淡,她完全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最好断了他的念想,也不想跟这里的人打交道,有任何的来往。
    这几天甚至还产生了想要回去的想法。
    她快步往楼梯走去,上到三楼后,在走廊里,下意识往楼下看一眼。
    心里咯噔一下!
    蓦地,发现楼下的街口有一抹熟悉的白色背影,藏匿在人群之中,渐行渐远。
    只是背影,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已经走了吗?
    心猛地跳得很快,回到房间里喝了一杯水,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沈宴刚才一直跟她后面吗?
    想到这里,倒躺到床上,抱着被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孟父母下班回来。
    孟妈跟往常一样从单位食堂里打包了一盒饭菜给她,打开之后,里面是红烧排骨和肉片炒花菜。
    家里没有单独的厨房,筒子楼里都是用公共厨房,孟父母可以在单位吃,又省钱又能吃得好。
    孟妈对孟爸使了一下眼色。
    孟爸清了清嗓子,温和地说:小娇,工作的事情,现在城里的岗位紧张得不得了,我跟你妈商量好了,你妈提前内退,把岗位让你接上,一个月工资有36元呢,工作轻松,福利待遇还不错,你觉得怎样?
    我不要。孟娇想也没想,吃着饭,嘴里说得有些含糊不清,又补充一句:我不想去。
    孟妈惊讶不已,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岗位,让给自己女儿接班的话,也算是肥水也不流外人田。
    为什么?这个单位多好啊,体面又轻松,以后给你找对象,也能找到更优质的,现在城里找对象都讲究工作单位。
    又循循诱导说:我看胖婶的儿子大壮中意你很久了,他就一个开车的,又瘦个,我还真瞧不上。我们单位里王姐的儿子在政府上班,长得也俊,我觉得你跟他挺合适的。
    孟娇抬起头来,笑笑说:我想回去了。
    她真的想回百丈坳了。
    回去哪里?孟爸疑问。
    孟娇放下了筷子,对上他们一脸惊愕的表情,她笑眯眯的说:我要回百丈坳了。
    两人怔愣了片刻。
    面面相觑。
    孟爸缓和地说:如果你是担心你妈工作的事情,大可不必,我的工资能养家糊口,而且你妈也想提前退休,而你在城里的工作也能够解决。
    孟娇摇了摇头,眼眸清亮地笑着说:不是,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在那里,我想跟他在一起。
    一想到今天无意中发现了他,心蓦地跳得特别快。
    孟妈:!!!
    孟爸:???
    孟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小娇,对方也是知青?
    孟娇坦诚地说:不是,他就是当地村民。
    孟父母: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 孟娇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白裙子,面料是的确良,这种面料她不喜欢,感觉透气性差, 还不如纯棉的穿得舒服, 但这是原主唯一一件款式能让她看上眼的衣服了。
    仔细打扮一番, 就从房间里走出来,在走廊里, 瞥了楼下街口一眼,不禁暗笑起来,的确是他。
    沈宴真的来了。
    他正拿着早餐站在街口角落里吃。
    下楼出来后, 没有看他的方向, 直接往昨天去的路走去,路上的行人很多, 她走得不快。
    在一个面馆门口停住了脚步,就走了进去, 早餐没吃, 买了一份阳春面,找个能看到门口的位置坐下。
    淡定吃着面, 余光不时留意着门外。
    他比她想象中善于隐藏,要不是昨天不经意发现了他, 都不知道被他跟踪到什么时候。
    吃完出来后,她继续往前走, 在路边不平处,假装不小心拐到了脚, 心里想他会不会出现。
    然而并没有。
    她蹲下来假装揉一下脚时, 余光看到他隔着人群就在身后不远处, 心里暗笑。
    继续往前走,去到友谊商场门口最多人流的地方时,快速溜了进去。
    沈宴一怔。
    一眨眼就发现那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人海里。
    他继续往前走几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前面黑压压一片,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正焦躁间。
    蓦地背后贴来一片温软,他的身体一僵。
    两只白皙的手从他腰间环过,正从背后抱住了他,娇笑着说:我抓到你了。
    沈宴呼吸顿感一滞。
    立即抓住了腰间的小手,一转身,就看到朝思暮想的姑娘就站在面前,她的小嘴翘了起来,笑靥如花,眸光如同星河般潋滟。
    心猛地一跳动,伸手就将她紧紧地收入怀中,沙哑地说:我好想你。
    周围的行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不少人窃窃私语,这个年代,在大街上拥抱的行为实在太另类了。
    她的脸不由一红,承受着他的力量,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拍了拍他的背,羞涩地悄声说:沈宴,沈宴,你快松开我呀,这里好多人看呢。
    他笑了笑,缓缓松开了她,低头要看她的脚,柔声问:你脚伤到哪了,疼不疼?
    孟娇轻轻摇头,笑得很甜:不疼了,没伤到筋骨。
    嗯,没事就好。听到她这么说,神色放松了下来,伸手去牵住她的手,眼眸含笑:来,跟我走。
    去哪里呀?她仰头问。
    他拉着她往回走几步,进去旁边的友谊百货,冲她笑得略带羞涩,买点东西拜见岳父母。
    她笑着打趣道:哦?谁是你岳父母了,也不害臊呢。
    沈宴勾唇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说: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自然就是我的人了。
    她心头一烫。
    知道自己这次是赌对了。
    他真的会来找她,而且比想象中要早。
    两人逛了一圈,不知道他从哪弄来那么多票子,各种各样的都有。
    他笑着问她:娇娇,你爸妈喜欢什么,或是缺什么?
    她也不知道原主父母喜欢什么,只好冲他调皮一笑,他们喜欢我,缺女婿,所以你买什么东西他们都会喜欢的。
    哈哈他的一双桃花眼笑得明亮又纯粹,那我就按礼节去买吧。不过我拐跑他们喜欢的女儿,可不打算还了。
    结果,他买了很多东西。
    她心里咂舌不已,男配不是等到过两年经济开放了之后才赚到第一桶金的吗?怎么现在就有那么多钱了,刚才买的东西都花好几百块了。
    两人提着东西,一起往筒子楼走。
    这几天街坊邻居都知道孟娇回来了,现在又看到她带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回来,而且手里提着东西也太多了吧,大家都啧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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