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郁温知道,大家心里一定很震惊,其实喝酒没什么,郁学舟以前也经常说:“喝酒没什么,人的好坏不在喝酒抽烟这些行为习惯,有人恶事做尽,仍然烟酒不沾,有人什么都沾,心里却有一方净土。”
    她心中,是有净土的人。
    “来了来了。”老板边喊边把锅底放上来。
    小龙虾是从隔壁要的,四斤,两斤蒜蓉两斤麻辣。
    郁温不太喜欢吃小龙虾,主要是剥起来麻烦,但是吃着吃着,郁温就发现自己盘子旁边多了一个碗,碗里放着几个剥好的虾仁。
    剥给她的?
    她扭头,看到步西岸还在剥,旁边杨姜和周武鸣莫名其妙玩起了划拳,赵光和王艺迪--------------丽jia凑热闹起哄,杨奇还在哄向芹喝酒,一片喧闹间,步西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他不喝酒,也不吃辣,偶尔从菌汤锅里夹点吃的,吃两口继续剥虾,剥完放在碗里,并没有看她一眼。
    郁温想了想,拿筷子从碗里夹了一个虾仁,但没夹走,而是就那么偏着头看步西岸,步西岸似有察觉,掀眸看过来一眼,然后把手里刚剥好的虾仁放在了碗里,继续拿新的剥。
    是的,剥给她的。
    只不过他是个不会邀功的人。
    郁温嚼着虾仁,目光盯着咕噜噜煮得冒泡的火锅,时不时端起旁边的酒杯往嘴边送。
    期间步西岸的声音传来:“还喝?”
    郁温回神,开口声音有点哑,“没喝多。”
    步西岸看她一眼,没说话。
    郁温忽然笑了下,她把椅子往步西岸那边挪了挪,看他还剩半杯白开水的杯子,“你不喝酒吗?”
    步西岸“嗯”一声。
    “你不会喝啊?”郁温问。
    步西岸又“嗯”一声。
    郁温笑了,她盯着步西岸笑,胳膊肘压在桌子上,手里拿着酒杯,额头往手腕上靠,笑的时候手腕被震得发颤,酒杯撒出酒。
    步西岸抬手把她酒杯拿走,开了瓶可乐放到她跟前,“喝这个。”
    “太多气了,撑。”郁温声音开始变得慢吞吞。
    步西岸不确定她喝没喝多,毕竟她面上看着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睛泛着水光,有点红。
    “酒没有气?”他反问。
    “没有可乐多。”郁温身子往后靠,有点犯懒。
    没一会儿,她又扭头看向步西岸,轻轻一声:“步西岸。”
    步西岸看她。
    郁温说:“想吃虾。”
    步西岸没说话,只是默默拆了新的手套,开始剥。
    郁温感觉自己可能是有点喝多了,她身子有点发软,眼皮也有点下沉,但她还是不舍得闭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步西岸看。
    看了很久。
    散场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多,高卞身为班长有很强的责任心,负责把所有人送到车上。
    等大家都走后,高卞扭头问步西岸:“你们怎么走?”
    “我们走着,”郁温说,“挺近的。”
    高卞疑惑:“你也近?”
    郁温笑了笑说:“我现在住步西岸家隔壁。”
    高卞有点意外,眼睛里还有一些郁温没太看懂的意思,他看了步西岸几眼,然后说:“那行,那我也走了。”
    郁温点头,跟他说再见。
    本来郁温还好好的,高卞一走,郁温就忽然有点抬不起腿了。
    步西岸在她右侧,问她:“能走吗?”
    郁温眨了眨眼睛,说:“好像不是特别能。”
    “在这等着,我去打车。”步西岸说着转身要去路边。
    郁温及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她本意是想攥他的手腕,但可能真的喝多了,动作有些迟钝,只攥住了步西岸的小指。
    步西岸一滞,扭身看她。
    郁温脑子有点浑,火锅店门头挂着电子牌,红黄交替闪烁,光影照在步西岸脸上,晃得郁温有点眼花,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没有松开步西岸的手,反而轻轻晃了两下,说:“不想打车。”
    步西岸薄唇轻抿,沉默几秒,问:“那走走?”
    郁温点头。
    步西岸先迈的脚,郁温紧跟其后,她没有松开手,步西岸也没有甩开她的手。
    两个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牵着手,慢慢在风里往前走。
    走过热闹的夜市区,有一段路人很少,没有各种红的绿的灯,只有昏黄的路灯,四岔路口宽广,风吹得更凶,郁温开始有点冷,走着走着,她稍微用力地扯了下步西岸的手。
    步西岸停下,回头。
    郁温也已经停下。
    她眼睛有点红,泛着清亮的水光,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累。”
    附近没有能休息的地方,但是郁温就是不想走了,好累。
    她有点耍赖一样,站在那儿不动。
    步西岸往四周看了眼,在旁边小区门口看到几个圆石墩,不干净,但好歹能坐。
    步西岸带着郁温坐过去,郁温一坐下就叹气,步西岸站在她旁边,垂眸看她,低声问:“不舒服?”
    郁温抬手拍了拍胸口,声音更哑,“有点闷。”
    从上面看,她头顶圆圆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毛躁,她身上有酒气,说话嗓音也黏糊糊的,像在撒娇。
    步西岸无声叹了口气,蹲下身。
    现在换郁温垂眸看他。
    其实不管喝不喝多,酒精都会放大人的情绪,高涨的,委屈的,低靡的,郁温忽然开始眼眶发胀,但她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只是任由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们打车吧。”步西岸说。
    郁温摇头。
    步西岸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她不接,两个人僵持几秒,步西岸抬手帮她擦了眼泪。
    他正要收回手,郁温忽然攥住他的手腕,她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她看着在她面前矮身蹲下的步西岸,嗓音很哑地问一句:“这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
    步西岸没说话。
    郁温和他沉默对视,几秒后,她松开了步西岸的手,也从石墩上站起来,她手脚都有些发软发麻,她站在小区门口,风的中央,她忽然难以抑制地哽咽了喉,她半仰着脸,风吹得她头发一边散,有几根糊到她的眼睛,微小的刺痛让她瞬间眼睛通红。
    好久好久,她在风里小声说一句:“真的很不公平。”
    步西岸还是没说话。
    但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眼前漆黑,眼泪一瞬落下。
    郁温想,步西岸可能是无话反驳吧,他也觉得很不公平,所以他只能抱抱她。
    他真的只能抱一抱她吗?
    郁温吸了吸鼻子,声音有浓重的鼻音,她就那么被步西岸捂着眼睛,说:“每一年生日,我都会许三个愿望。
    “一个希望父母身体健康。
    “一个希望父母事业顺利。
    “一个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
    风吹过。
    声音消散。
    郁温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今年我没有许这些。
    “可能就是因为我没有许这些吧。”
    她没忍住,眼泪更加大颗地往下掉,她抬手盖在了步西岸手上,她死死地攥住步西岸的手,最后终于哭出声音。
    她把头抵在步西岸胸口,哽咽出声:“怪我,我应该继续许的。”
    步西岸听着她的哭声融进风里,又被风吹着灌进他耳朵里,一寸一寸地撕扯着他的心。
    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却只能听着她哭,做不出更多有成效的行为。
    他被逼红了眼,仰面望天。
    悬月仍在,一点浅亮,却怎么也照不到他们这丁点大的地方。
    直到郁温止住了哭声,也松开了他的手,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步西岸身体僵住。
    然后听到郁温说:“我今年只许了一个愿望。”
    步西岸嗓音低沉,问:“许了什么?”
    郁温没说话。
    步西岸没催。
    又过一会儿,郁温问:“说了你会帮我实现吗?”
    “如果可以的话。”步西岸说。
    郁温从步西岸怀里出来了。
    她拿开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步西岸的手,她眼睛已经红肿,脸上也全是湿痕,她现在应该很丑吧,那么丑得出现在步西岸跟前。
    她本不该想这些事情,可她太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了,可能是三千米的风把她的理智全吹散了,也可能是今晚的酒精把她的冲动全掀了出来,也可能是他喉结划过的那滴汗,或者是他被白开水温得有点热的小指。
    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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