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一会儿月亮,把鱼饼吃完,喝了点儿酒,醉醺醺地抱着花上岸,悠哉悠哉地走回离壬山。
    回去的路很长,一边是山脉,一边是湖水,都隐匿在夜色中,晦暗不明。我抱着花,赏着月,喝了酒,尽管孤身一人,心中却极为畅快。路上亦有未散的游人,学着乐伶执红牙板在岸边,咿呀咿呀地唱。
    路边远远地立着一个游人,我走过去不久,忽然听到他开口问:“玩得开心吗?”
    “嗯?”
    “月神祭,玩得开心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风里传来了熟悉的酒气。
    这个男人胆子好大呀,半夜一个人在外边游荡不说,还敢和路边女子搭话。
    我想劝他早点回家,抬头却迎上了一张熟悉的脸,他一身红衣,立在湖岸,身后是数不清的明灯。
    我从未想过还能见到这张脸,一时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他倏尔笑了起来:“怎么?好容易见面,这么怕我?”
    他依然青丝如瀑,貌美无双,幽深的眼里落满了月辉,还是昔日风流秀丽的模样,可为何……为何……
    我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尤其是看到了他手中那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二百叁十五)
    “你怎么会……”
    我酒意未褪,喉间还在微微发热,突发的事态让我一阵恍惚,根本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我又向后退了几步,突然寒光一闪,迎面一股剧烈的杀气!
    堪堪躲开直冲眉心的一击,我冷汗涔涔,瞬间酒醒了一半!还未回神,另一击从侧方袭来,丝毫不给人喘息之机!
    好快的剑!他想干嘛?!
    我避之不及,下意识拿花去挡,娇弱的花对上坚硬的剑,瞬间被砍得破烂不堪,看着一秒钟变得光秃秃的绿杆儿,我惊呆了,瘫坐在地上:“壮士饶命……”
    他用发着黑气的长剑指着我,嗤笑:“这么没出息,怎么当的女人?”
    我惊恐地看了又看,是李晚镜!是我熟悉的李晚镜!可这声音,这语气,这气场……和过去截然不同!
    “你、你是谁?”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睛里一片漆黑,幽幽道:“才一年就把我忘了?”
    我是下意识问的这个问题,完全没有过脑子,因我很不习惯他的新面孔,总觉得是别人伪装的,但这话听到他耳中完全变了味。
    他发出一声轻笑,仿佛是自嘲:“也是,在花丛中寻欢作乐的人,怎么可能会记得被踩烂的叶子呢?”
    他说完便盯着我,眼眸低垂,好像在思考着怎么把我千刀万剐,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简直头皮发麻。
    “我当然记得你,晚镜,好久不见。”我急忙补救:“可是你为什么舞刀弄枪的?这是什么新的叙旧方法吗?”
    我明明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却红了眼睛:“林微雨!去死吧!!”
    “啊!”我起身就跑,却被他一把抓回去,狠狠扔在地上。
    眼见那剑尖又要朝我刺下来,我急忙大吼:“等一下!!!!”
    剑尖顿了顿,我趁机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喊道:“好容易重逢,这是缘分啊!你怎么能一见面就杀人?!”
    “重逢?”他冷森森地笑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
    我想说我不知道,可这样很可能会激怒他,可是如果我说我知道,很可能会更惹怒他!
    过了半天,我才憋出一句:“对不起,让你找了我这么久。”
    听了这话,他身体猛地一颤,须臾,冰凉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往上抬,我被迫对上了那双幽深的、凝结着血气的双眼。
    好可怕……有没有人救救我……
    他微笑道:“没关系,跟我一起死吧。”
    我大惊:“不行!”说着就往外跑,却被他死死把住腰,那双手臂明明如此瘦弱,我却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我挣扎不过,道:“你这样真惹人讨厌!”
    “无妨。”他道:“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讨厌的,不是吗?”
    “我做你的正夫,你讨厌我;我向你求欢,你拒绝我;我强迫你交欢,你恨我;我杀别人,你休弃我;我做你的床奴,你羞辱我;仔细想想,也就只有我死,你会稍微地怜惜一下我。”他幽幽道:“如此不如我去死吧?但我若默默死了,你肯定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思来想去,还是让你跟我一起死最好。我们一起去阴间,一起投胎转世,来世我做女人,你做男人,我一定不会像你一样,我会做个好女人,好好地疼你,爱你,好不好?”
    他露出了苍白的微笑,说完就要亲我,气息里带着浓烈的酒气,我皱了皱眉,他察觉到了,也顿住了。
    四周的游人还未完全散去,有发现到这边动静的都在好奇地观望着。李晚镜看了看她们,收了剑,将我打横抱起,向一旁山脉里的森林走去。
    他还是那么瘦,力气却超乎寻常的大,轻轻松松地就能抱着我穿越杂草丛生的树林。
    此刻我才惊讶地发现,他身上也有所谓的“气”,这气充盈着他的身体、支撑着他的血肉,使他瘦弱的身体拥有了可怖的力量。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人呢?是离开我之后?不,他来找我的那个夜晚,曾经隔空打碎了我的桌子,这么说,在和我成亲之前,他就是这种人吗?
    李晚镜,到底是什么人?李家,究竟在做什么?在这个王朝里,明明男人连持刀都不可以,从小只被作为女人床上的玩物来培养,毫无自我意识,怎么会有李晚镜这种人呢?
    过去,睡在我身边的时候,他就是这种一捏手指就能让我死翘翘的大佬吗?那些做小伏低,那些眼泪,都是他装出来的,都是假的吗?
    我如鲠在喉,早知道他是这种大佬,别说娶他,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招惹他啊。
    (二百叁十六)
    眼见他脚步不停,我只好开口:“你要带我去哪里?”
    “葬人的好地方。”他道。
    “疯子。”我忍不住道:“以前你强奸我,现在又要杀我,你能不能做点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正常人?”他笑道:“我以前再正常不过了,你有看过我一眼吗?”
    “那是有原因的。”我解释道:“青夏那么喜欢你,她是我的妹妹,你叫我怎么无视她的痛苦,只管自己高兴?”
    “所以就可以牺牲我?”他笑道:“女人啊,真是会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找借口。”
    “我薄情寡义?”我都要笑了:“若我薄情寡义,过去又怎会日日陪着你,哄着你?!”
    这句话好像激怒了他,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他不知道在我身上使了什么法子,让我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带着我跃上树梢。
    这人在山中行走的本事恐怕比陆白灵还强,我们坐在树梢上,他把我放在他腿上,面对面抱着我。
    “我很想吻你。”他说:“死前,月下,树上,最后再亲吻我一次吧。”
    他抬起我的下巴,凑近闻了闻我,笑道:“我喝了酒,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你不也喝了吗?”说着他便抱紧了我,反复地亲了亲我的鼻尖和唇,接着冰冷的唇贴了上来,软软的舌尖伸进来,勾缠住了我。
    我被他吸着舌头,眉头紧紧地皱起,这种熟悉的感觉,他还是如此擅长接吻,舌头纠缠的水声响起,我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被他舔舐着。
    他并不管我的感受,越吻越沉迷,喉咙里发出了极度渴求的轻吟,舌头越缠越紧,我受不了这极度的索取,舌尖不住地往回缩,被他发觉后,放在后脑勺的手扣得更紧了。
    一吻结束,我气喘吁吁,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但他只是让我换气,稍微喘过气,又被他的舌头侵入。
    他的舌尖一下一下地舔着我的舌尖和上颚,又痒又酥。
    我真是受不了了,每次和他接吻,都是这么狂暴又色情的索取,让我无法招架。
    “别这……唔……别……”
    我的拒绝声消失在逐渐加深的纠缠中,我被迫含着他的舌,看着他颤抖的睫毛,感觉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被迫圆房的夜晚。
    他像一个快要死去的落难者疯狂地汲取着水份,一次又一次跟我进行着湿热又淫乱的舌吻。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流泪,流泪的人反而是他。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哭什么?!”我下巴上全是他的泪水,大声道:“你强迫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抱着我的手臂倏尔握紧,是一种几乎要把我挤压进他血肉中的力度。
    “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你……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他埋进我的怀里,低着头,声音颤抖着,仿佛是呜咽。
    “我知道皇宫里的人不是你,我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在找你,这中间的任何一天,只要你肯出现,我都愿意原谅你,就算你羞辱过我、抛弃过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肯回来,我都愿意原谅你。”
    “可你就是不肯出现,你就是非要让我找你……”他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林无霜那个贱人,她让我从堂庭、翼山、杻阳、柢山,再到亶爰、陇颉……凡是有消息的地方找了个遍!我一直找,一直、一直,好容易在陇颉找到了你……你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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