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光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殿下全部都要?
    不论是狄公推举的,还是狄大人推举的,本宫都会留用。太平说得真挚,狄大人辛苦,这一功,本宫记下了。
    狄光嗣受宠若惊,能帮上殿下,是臣的本分。
    为本宫尽忠者,本宫都会记下,来日定有重赏。太平话虽是对狄光嗣说的,却也是对其他人说的,若是一心二主,摇摆不定者,来日是福是祸,可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狄光嗣对着太平一拜,臣先告退了。
    当狄光嗣领着其他九人退出正殿后,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殿下选择裴怀清,只怕不仅是因为父亲推举,还因为此人生得实在是俊俏。莫说女子看了心喜,男儿看了也有几分羡慕。
    上官大人素来心性高傲,能让她看入眼的人,他日定能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裴怀清。
    太平慢条斯理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负手定定地看着这少年,你可知罪啊?
    裴怀清凛声道:臣不知犯了何事。不知是年少的缘故,还是此人生来就是这样的嗓音,轻轻柔柔地少了三分阳刚之气。
    婉儿忍笑,挥手示意正殿中的宫人们都退下。
    这下正殿之中只剩下她们三人,裴怀清原先还不那么紧张的,现在心跳开始加快了。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太平故意威胁。
    裴怀清已是满额冷汗,兀自强装镇定,臣不懂殿下的意思。
    裴姑娘不要再装了。婉儿的一句话,让裴怀清错愕无比地抬眼看向了婉儿。
    明明这两年她装得一切顺利!
    婉儿淡淡一笑,我虽不知你是如何混过的户籍审核,可既然殿下选了你做詹事,便希望你能坦诚一些。
    裴怀清张了张口,看向了太平。她深吸了一口气,猝然对着太平跪了下来,臣自知死罪,还请殿下宽限臣数年,容臣给家人昭雪之后,臣定献上项上人头
    本宫若要治你的罪,就不会选你做詹事了。太平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扶住她的双臂,你能有此能耐,女扮男装混入朝堂,足见确有本事。本宫若帮你昭雪,你可愿帮本宫实现一个清明盛世?
    裴怀清怔在了原处,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婉儿提醒道:殿下问你话呢。
    臣臣裴怀清看看婉儿,又看看太平,殿下真的愿意帮臣昭雪?
    太平微微用力,将她扶了起来,正色道:本宫受万民供奉,享公主之尊,自当为民请命。说着,太平示意裴怀清入座,裴詹事,请入座,慢慢向本宫说来。
    裴怀清眼眶一红,都说殿下仁德,今日一见,殿下身上的清正之气,实在是动人。
    太平与婉儿一起入座,公主就喜欢拉着上官大人坐主座,府中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对裴怀清而言,这可是僭越的大罪。
    太平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平静地道:习惯就好,本宫自小与婉儿亲厚,就喜欢她在身边陪着。
    公主都这样说了,裴怀清哪敢再计较僭越一事。
    说吧。太平在几案下悄悄地勾了勾婉儿的小指。
    婉儿起初是不愿陪太平胡闹的,可她越躲,太平便越来劲,索性,婉儿主动扣紧了太平的手,这才止住了公主的胡闹。
    太平得意地由婉儿牵着手,两人在几案边坐得端正,因为衣袍袖大,主座的几案原本就比客座的大些,是以在裴怀清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裴怀清开始说起她的旧事,我们本是岭南小吏之家
    太平与婉儿记得上辈子二月的时候,有人会密告岭南有人谋反。武皇会使万国俊担任监察御史,前往岭南暗查,为了请功,万国俊枉杀百人,直言此处确有反心,换来了朝廷嘉赏。后来,武皇派了其他监察御史前往岭南,他们瞧见万国俊因为枉杀得功,便一一效仿,一时之间枉杀者数以千计,留下冤案无数。
    此事太平与婉儿以为尚未发生,却没想到这辈子提前发生了。只是武皇没有派万国俊去,而是派了来俊臣。婉儿知道此事时,以为来俊臣又被武皇派去杀人了,那时候正值公主行瞒天过海之计,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太平身上,每天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帮公主圆场,好帮公主顺利瞒过武皇,平安地把那个孩子生下来。
    我的阿耶没有造反,他只是帮流人说了实话,他们都没有反心!裴怀清说到激动处,不禁起身朝着太平重重叩首,民女叩请殿下彻查此案,还岭南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太平听得唏嘘,这一年来她忙于应付武皇,李代桃僵生女,注意力都放在了房州与李唐旧臣身上,竟忽略了神都之外的局势变化。
    婉儿疑惑问道:以我对来俊臣的了解,他绝不会放过一个活口。
    裴怀清重重点头,是,兄长为了保护我,被人残杀在了岭南山中。我跌入山谷,他们以为我死了,才没有继续追拿我。后来我辗转到了神都郊外,万幸遇上了狄公狄公听闻此事后,便给我取名裴怀清,设法给我置办了新的户籍,让我在州县担任工部散差。她说到狄仁杰的名字,无疑是感激涕零的,他说,让我好好办差,只有拿出政绩,才有机会往中枢走,只有进了中枢,才有机会给岭南翻案。
    原来,狄公推举她入户部,还有这么一层深意。借狄光嗣之手,将她推举入公主府,自然也是狄公的手笔了。
    太平也确实需要一桩功绩,可如此一来,众人的矛头只会指向武皇。
    婉儿紧了紧太平的手,认真道:岭南百姓何辜,能为他们伸冤的也只有殿下你了。
    狄公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太平不禁失笑。
    裴怀清急忙道:还请殿下不要怪罪狄公!说着,重重地对着太平磕了三个响头。
    太平正色道:裴怀清,本宫这公主府可不收傻子,你若把脑袋磕坏了,可就做不得本宫的詹事了。
    裴怀清听出了太平的言外之意,激动道:殿下!她忽然哽咽,后面的那句谢谢你竟是沙哑不堪。
    太平看向婉儿,再不把来俊臣收拾了,恐怕还有更多的人冤死在他手中。
    婉儿点头,今次之事,恰好是个机会。
    不仅是收拾来俊臣的好机会,更是太平涉足刑部的好机会。
    武皇手下酷吏众多,李唐旧臣们早有微词,若想让天下贤士俯首称臣,最好的法子便是清奸佞、肃朝堂,留一个君子满堂的朝廷班子。
    武皇其实已经想杀酷吏了,却苦于不能光明正大的自己动手杀,否则便要落一个过河拆桥的实名,即便是贤士,看见武皇这般对待酷吏,也会对她心生忌惮。
    以婉儿对武皇的了解,太平若在这个时候出手,也算是帮武皇解决了一桩心事。
    她的殿下也需要这样一桩大案,让她在朝堂上彻底立起威来。
    即便矛头都指向了武皇,相信武皇会像上辈子那样,佯作酷吏横行欺瞒君王,便能搪塞过去。
    容本宫好好想想,如何起个由头,让母皇下旨彻查。太平深思。
    裴怀清进言道:臣可以当这个伸冤人!
    你不能!太平立即否了她的进言,你好不容易混入朝堂,不能只办这一件事,本宫往后还有许多事需要你来帮忙,岭南一案本宫绝不能让你有事,更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裴怀清没想到殿下竟会如此看重她的命,哑声轻唤,殿下
    女子一世当俯仰无愧,男儿能做之事,女子一样能做!太平的语气热烈,裴怀清,岭南百姓需要你昭雪,可大周其他地方的百姓也有冤情,你帮是不帮?
    从未有人问过她这样的话,可殿下这句话实在是滚烫,像是一记烧红的闷棍狠狠地打在了心房上,烫得她忍不住发颤。
    帮!
    裴怀清不是在回答殿下的话,她是在向殿下许诺。
    太平满意地笑了,记好你今日说的这个字,本宫拭目以待。
    第182章 正事
    随后太平命宫人将裴怀清请至詹事的住所休息, 再命春夏这几日带着新詹事尽快熟悉府中事务。
    再过两日便是初一祭天大典,这是国之大事,武皇最是看重。太平决定过了正月,再向母皇提及岭南一案。
    她与婉儿一起用了午膳后, 觉得身子甚乏, 便央着婉儿一起去了清池。
    清池温泉氤氲四起,将整个殿堂笼上了一层烟水。
    太平靠在池壁上, 享受着婉儿久违的温柔。婉儿只着了一件单衣, 坐在池壁边上,给太平轻柔地捏着肩颈。
    詹事已定, 岭南之事暂时押后一月,过继一事,殿下可想好人选了?婉儿的指腹碾过太平的肩肉,呼吸不禁沉了三分, 她必须承认, 她是越来越馋殿下这身子了。
    太平眯眼呢喃, 婉儿想选谁呢?
    李隆基肯定是不能选的,此人性情反复,上辈子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李重润是先帝亲封的皇太孙, 单凭这一点, 不少李唐旧臣就会选择拥护他。太平若能将她过继为子, 无疑是得了一枚极重的筹码。只是, 重润年岁已有十一,韦滟只有这一个嫡子,最是宠爱,李显也最是喜欢这个嫡子,这样的孩子肯定心是偏向亲生父母的。
    李重俊的生母不是韦滟, 房州那边也没有人记录到底是哪个宫人生下的他。房州探子回报,韦滟对这个庶子极不看重,他也最不得志。本来应该是这三个人中最适合的一个,只是此人上辈子曾经起兵逼宫,虽说是被逼行事,可在太平看来实在是危险。
    母皇之所以可以君临天下,得益于三哥的庸碌与四哥的明哲保身。太平若想效仿母亲君临天下,这个继子必须足够温顺,最好从小就没有与爹娘亲近过。
    婉儿叹息道:一个都不选。
    太平与婉儿想到了一处,再等两年,兴许有一个可以。
    李重茂?婉儿想到了是谁。
    太平点头,这会儿还没投胎至房州,所以此事暂时不急。嘶!太平忽然发出一声倒嘶,婉儿惊讶看她。
    殿下怎么了?
    太平捂着心口,蜷起了身子,不知怎的突然好疼
    臣来瞧瞧!婉儿探身来瞧,余光瞥见太平嘴角的笑意,惊觉中计,一个不小心便被太平给勾入了清池。
    两人的身子撞在了一起,温暖的池水涌了上来,将两人包裹其中。
    胡闹!婉儿羞嗔,水花溅起,她捶了一下太平的肩头,殿下怎能拿自己的身子设计臣!
    不痛不痒,更像是别样的调情。
    太平勾紧了她的腰杆,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单衣一旦被水浸湿,几乎是贴在了肌肤上,太平身上的烫意熨入肌下,婉儿只觉体内那团火被太平一瞬点燃。
    该本宫来伺候驸马沐浴。太平凑近婉儿的耳垂,酥声说完,终是松了手,绕至婉儿的身后,从后贴了上来。
    太平的手指沿着她的颈线轻揉地一路揉捏至肩头,是轻按,也是撩拨。
    婉儿绷紧了身子,哑声道:臣的正事还没有说完。
    太平轻笑,婉儿你说,我听着呢。说着,她的掌心包住了婉儿的肩头,轻轻按捏。婉儿一直伺候在母皇身边,一年不知要写多少个字,除了这儿会酸涩外,手腕一定也需要揉揉。一念及此,她的手指沿着她的右臂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送至唇边,心疼地亲了亲。
    婉儿含羞回头,瞪了一眼太平,殿下如此孟浪,臣如何说正事?
    婉儿有婉儿的正事,本宫也有本宫的正事,一起办,正好。太平说得一本正经,眼底漾满了浓情蜜意。
    婉儿几乎要醉死在太平的眸光之中,猝然转身,将太平抵在了池壁之上。
    驸马不守规矩。太平话是这么说,手却没有闲着,指尖沿着婉儿的脊梁一路滑下,激得婉儿不禁身子一颤。
    太平的指尖埋下,短促又低哑地道:该罚!
    婉儿反手扣住太平的手背,却已是迟了一步。
    先办这一桩正事,好不好?公主像是个讨要酥糖的小姑娘,明明已经在办事,却还故意央着婉儿回答。
    婉儿又羞又恼,那只平日书写天下诏令的手紧紧地覆在太平的手背上,殿下不是在办了么?
    太平听见她中途因为她的胡闹打了一个颤,笑问道:这儿么?
    还问!婉儿心跳狂乱,报复似的一口吻住了太平,却难以自抑地自辗转的唇瓣之间逸出一声短促的低吟。
    对太平来说,这可是擂动的战鼓,足以激励她一路冲锋陷阵。
    是夜,婉儿确实没有回宫。
    太平打发人去宫中报了信,说是她与婉儿商谈继子一事太久,耽误了回宫的时辰。已经入了宵禁,只能明早再送婉儿回去了。
    武皇嗅到了报信宫人身上的酒味,知道这两人感情深厚,定是太平拉着婉儿贪杯,害怕婉儿回宫被她教训,所以才强留了婉儿下来。
    罢了。
    武皇也懒得与这两个丫头计较,就算是武皇允婉儿的一道恩赏吧。
    第二日一早,婉儿回到万象神宫,先向武皇禀明了私塾一事,再将太平选择的新詹事告知武皇。
    这个裴怀清,真的能用么?武皇对这人一点不熟。
    婉儿如实答道:回陛下,此人可用。若是陛下觉得不妥,待祭天大典之后,可单独召她觐见,陛下定会明白,为何臣与殿下都会选择她。婉儿昨晚已经与太平说好,裴怀清的女儿身一定要告知武皇。
    武皇正值用人之际,有这么一个女官混入朝堂,她应当也想看看,裴怀清可以假借男儿之身做出怎样的政绩?
    武皇现在就来了兴致,朕若想现下见呢?
    裴怀清初入公主府,这两日还在学习各种公主府事宜,殿下说,免得她失礼。婉儿帮太平说了理由。
    武皇的兴致更浓了,御前失礼,朕斩了便好,再给太平找一个詹事便是。
    狮子骢难得,称心的狮子骢更难得。婉儿如此赞许,武皇已暗暗记下了这个裴怀清的名字,反正人已经入了公主府,定是跑不了的。既然太平想驯完再让她这个阿娘看,她便成全太平一次。
    武皇微笑,下次见着太平,带一句朕的话给她,仅此一次,下次朕一定不会这样由着她。其实,武皇不止一次这样由着太平。当年太平看中了婉儿这匹狮子骢,不也一样想自己亲手驯服么?
    婉儿领旨,诺。
    武皇似笑非笑,忽然慨声道:一眨眼,两个都长大了。
    婉儿微微一怔,陛下?
    十余年初心不改,朕确实小瞧了太平。武皇徐徐说着,语气无疑是骄傲的。她提起朱笔,瞥了一眼尚未整理好的奏疏,昨晚朕已经允你与太平贪杯了,今日回来可要好好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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